《新***************）》一瓦

12、唯有睡觉是永恒的

　　次日阳光大好。
　　蓝瑟跳下床走到窗前拉开布帘，满室就这么亮堂起来。
　　沃绰斯基早醒了，追在主人脚边摇尾示好。
　　今天有个采访，对方是贾樟柯的御用演员。
　　蓝瑟为爱情伤时中国第六代导演还都在第五代导演的光芒遮盖下默默奋斗。六年后她的感情物是人非，第六代却已颇有领军势头。尽管票房是他们无法回避的纠结。
　　远处江面上阳光所到之处雾气散得很快，江水折出波光粼粼的变幻。
　　拉开衣柜滑门，取出刚买的白衬衣穿上。
　　那是件仿男款宽松式上衣，衣领旁有夸张的油点和油彩颜料做旧痕迹。蓝瑟在手腕上戴了块方形宽带手表，使得双手更显细白。脖子里套挂了两条款式不一的项链，缭乱绳链衬出锁骨的优雅。下身搭配黑色铅笔裤浅口平底鞋，再提起装得下笔记本的大包包往镜中一看，很中性。
　　昨天江北淮送她回来的时候说过早上来接她。走出第九层公寓，果然，那辆沉稳的黑色罗孚安静等着。
　　隔着窗，蓝瑟看到他低头翻看着什么。
　　“等很久了？”她打开车门坐进去。
　　江北淮嗯了一声，眼睛盯着文件夹伸手递给她一个热乎乎的SIGG水瓶。“等我几分钟看完这个文件。”
　　“我吃过早餐了。”
　　江北淮抬头，眼神飘向蓝瑟小腹。“里面是热水，还不舒服就暖暖。”
　　蓝瑟差点冲口而出说自己只是第一天会很疼，可跟他讲这些还真是别扭，只有闷闷一声：“哦。”
　　江北淮笑笑，复又低头看文件。
　　蓝瑟把水瓶焐在小腹，温热感觉立刻传遍全身。她闭上眼，且为自己偷闲片刻。没想到，这么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江北淮合上文件看到蓝瑟浮现隐约红晕的睡颜。他扬起嘴角，双手稳健操控汽车向前驶去。
　　如果不是经过一个路口时的急刹车，蓝瑟会安安稳稳的睡到工作室。
　　江北淮看着汽车前闯红灯的老者，对蓝瑟无奈地说：“吵醒你了？”
　　“你早该叫醒我。”
　　“趁着上班路上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今天会很忙吗？我觉得你应该请一天假。”
　　“没这么娇气。更何况今天的采访是半月前约好的，对方从杭州片场赶过来，怎么好改期。”
　　“你的工作很有趣，结识的都是导演演员。”
　　“都是平常人。见多了也就不觉得是多大的腕儿。今天这个演员就不是很有名气，但人挺有趣。”
　　“演过什么？”
　　“贾樟柯的《小武》看过么？”
　　“他演的小武？”
　　“嗯。”蓝瑟伸伸懒腰，看着前方拥堵的车道。“顾长卫拍的那部《孔雀》最早他也筹备过。剧组在安阳取景拍摄前期工作进行一半，资金却断链了。那本子后来又递到顾长卫手里，他找来钱，电影拍下来到柏林拿了个银熊。圈子里这样的事情太常见。本子多创意多，投资太难找。有本事拉来投资的人才能把握住机会。”
　　“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现实常常是，机会是留给有实力的人的。”
　　“好像真是这样。没有实力的人伸出手就算够着了，也还是会托不住掉在地上摔个底掉。”
　　工作室到了。
　　蓝瑟下车，对江北淮摆摆手。“再见。”
　　他摇下车窗，“下班来接你。我知道有个地方丁骨牛扒一流。”
　　蓝瑟迟疑三秒钟，然后点头微笑。“好。”

　　采访充满乐趣，宏伟是个本色演员没有过于职业的精明。
　　蓝瑟问他对未来的规划，他说没想那么远，电影之路仍在一步步走着。现在他每年都会拍几部数字电影卖给中央六台。还有一个秋收纪录片已经拍了四年，或许还要拍四年。因为每年只有秋收农忙时才能取景拍摄。
　　问他对自己在《河上的爱情》里面演中产小资是不是吃力些。他腼腆一笑，说你也这么觉得吗？
　　他会跟贾樟柯一起参加今年的威尼斯电影节。蓝瑟对他伸出手：期待威尼斯水边的下一次见面。
　　送走宏伟，助理扬扬问蓝瑟：“蓝瑟姐，杜莎都抢着采访那些大明星，你怎么就喜欢这些小成本电影导演和演员呢。”
　　“我喜欢一切简单的人和事。这些人没有那么商业，就是简单拍戏简单活着，用镜头记录生活的别扭。怎么，觉得跟着我接触大明星的机会少了？”
　　“你喜欢上次还说楼导的电影矫情，把人都气走了。”
　　“喜欢不代表接受全部。而且……”她又想起简森那张令人看不透的笑脸，喉咙猛地发紧。“他把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那些人病态的不幸福归咎到□□上，实在生硬。外国人当然喜欢看，他们就喜欢看到中国贫穷落后人们生活痛苦挣扎。可我是个中国人，无法认同。”
　　扬扬从蓝瑟身后看到什么，眨着眼说：“蓝瑟姐，你知不知道自己最近爱说话了？”
　　“有吗？”
　　“当然。过去我看你写的字都比你说的话多。除了采访，你一天跟我说的话超不过十句。”扬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蓝瑟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胡扯。下班了，你不走？”
　　“我又没有什么风度优雅的男士来接，急什么。”
　　蓝瑟这才觉得扬扬怪怪的，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江北淮就在身后微笑望着自己。
　　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扬扬就很没骨气的跑过去对江北淮伸出手。“恭喜你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来接蓝瑟姐的男人。你很有眼光。”
　　“你是……”
　　“扬扬。”
　　江北淮握住她的手。“江北淮。”
　　扬扬注意到他手上与蓝瑟同款的订婚对戒，忽然意识到什么。“蓝瑟姐，你不是说你手上戴的是水晶戒指吗？原来是订婚钻戒？天。”她猛然向回跑去，留下啼笑皆非的两人。
　　“水晶戒指？”
　　蓝瑟干笑两声。“这下好了，明天工作室所有的人都知道蓝瑟订婚了。”
　　江北淮转着中指的戒指。“如果扬扬不那么八卦，你就不准备让大家知道你要结婚？”
　　“你会在意这个？”
　　江北淮沉默，拉着她坐进罗孚。他仍是将装了热水的SIGG水瓶递给蓝瑟，发动汽车带她离开。
　　某个等待漫长红灯的路口，他忽然说：“我很在意。”
　　是的，他很在意，早就在意了不是吗？他那么反感家人对他婚事的操控，却在第一次见到蓝瑟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想安定下来，给父母想要的含饴弄孙的乐趣。却无法抑制对身边这个女人的关注。他抗拒蓝瑟对他情绪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抗拒的结果是这个女人越来越多出现在他的思想里。他知道蓝瑟的心漂泊无依，仍希望能被自己亲手找到。
　　到达饭店，江北淮一反常态。他坚实的手臂紧紧揽住蓝瑟的腰，目视前方神情坚毅。
　　“江北淮。”
　　“爷爷说的对，你不该连名带姓的叫我。”
　　这家伙吃错药了？她哪里做错了？蓝瑟心中渐渐恼怒起来。可随她怎样挣扎，腰间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四周人来人往，她又不好意思当众闹起来。如此，蓝瑟的脸笼上一层淡漠疏离。
　　“蓝小姐。”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江北淮停下来，手臂在看到来人后更加僵硬。蓝瑟的脸也不轻松。
　　喊她的是小薇，那年轻妖娆身影后面的男人正是简森。
　　蓝瑟突然想起明亮窗前简森的疲惫剪影和白色衬衣领上小薇留下的唇印。
　　“这么巧，你也来吃饭？”小薇满脸笑意盈盈，蓝瑟却感觉不到她眼中有丝毫的温度。小薇看着江北淮揽在蓝瑟腰间的手，试探着问：“这位是……”
　　“小薇，这位是蓝瑟的未婚夫。”简森走过来，看着蓝瑟。“我没说错吧，蓝小姐。”
　　蓝瑟开口说话，去发现自己喉咙干涩。“是的。这是我的未婚夫江北淮。”
　　江北淮适时对简森伸出右手。“我们见过面。”
　　简森礼貌的握了握，却对着蓝瑟说：“我是谁，让蓝瑟介绍吧。她对我很熟悉，是吗，蓝？”
　　蓝瑟没有回答，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他，像是在说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蓝？他怎么敢，怎么能，怎么有资格这么叫她？
　　简森仍对她微笑，深邃的眼眸让人看不透丝毫心情。
　　“蓝。”江北淮轻轻重复这个字，转而看着蓝瑟。“这样叫你真是合适，以后我就这么叫你。”
　　蓝瑟呆愣。“好。”
　　江北淮转而对简森礼貌微笑。“我们先走了，再见。”
　　揽着蓝瑟转身离开，江北淮发现她的腰不再坚硬。像是被偷去外壳的蜗牛般柔软。“蓝瑟。我等着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暂时，我不会给你打电话。什么时候你能告诉我了，给我打电话好吗？”
　　这顿饭，蓝瑟吃的很漫长很崩溃。

　　电梯间。小薇站在角落里看另一个角落里的简森。她忽然发疯似的扑在简森身上对他又扯又咬。“她要结婚了，要结婚了！你没看到吗？那个江北淮比你有气质比你有风度比你像个男人！你要等多久？喜欢她就去说啊！见到她就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背过脸却面如死灰。准备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简森冷冷望着她。“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小薇崩溃，弯下身子埋首痛哭。
　　电梯门豁然打开，外面眼镜男一看电梯间有个哭的惊天动地的女孩，一时间也不知是进来还是不进来。
　　“起来。”简森一把拉起小薇走出去。
　　小薇的哭声在他耳边渐渐模糊。只有那句话一直回响：她要结婚了她要结婚了她要结婚了……

　　路逸文想不明白，当初那个让他爱上的女人去哪儿了，怎么一进入结婚阶段就猛然变了个人。
　　他喜欢看《七龙珠》，恋爱那会儿肯娜也喜欢看，还常常跟他一起看。为了缺失不全的几本书，他们跑遍了城中大小书店去淘。
　　他赋闲在家，父母开一家小型物流公司吃穿不愁。反正是中产。恋爱那会儿肯娜最喜欢他无所事事，说是这样才能想见就见得到。
　　他最大的爱好是跟朋友打台球吃饭聊天打网游。恋爱那会儿肯娜特别喜欢跟他的朋友们一起玩，她说男人愿意让一个女人和他的好朋友认识就是真的爱这个女人的表现。
　　自从父母要他们结婚，肯娜就再不是恋爱中的肯娜。
　　《七龙珠》是幼稚的代名词。
　　无所事事成了她无法忍受的缺点。
　　他的好朋友忽然间变成了狐朋狗友。
　　他发现肯娜是个喜欢表演的人。
　　她要自己风光嫁出去，也不管这会让路逸文的家庭经济多么紧张。小到喜糖请帖，大到婚纱婚庆，她全部追求最好最贵的。装修房子也是如此。地板砖、墙漆、卫浴、厨房，什么都要最好的。
　　“肯娜，你根本不会做饭，装这么贵的橱柜有用吗？”
　　“怎么？我现在不会做饭不代表以后不会做饭。你要是不按照我的要求装，可以，那咱们以后都在外面吃饭，天天吃饭店还省的我刷碗了。”
　　这女人着魔了吗？路逸文看着眼前依旧迷人的肯娜，觉得很失望。“你一定要装，也行。让你父母掏钱。”
　　“你们家娶媳妇凭什么让我父母掏钱？”肯娜放下手中果汁，反问路逸文。
　　“是，我们家是娶媳妇，可你父母不是也多了个儿子吗？”
　　“行！路逸文，将来生了孩子要是跟我们家姓，你别管了，结婚所有的费用我们家掏！我娶你行了吧？”
　　“不可理喻。”路逸文站起身大步离开。
　　“路逸文，你还没有付账。”肯娜恼的脸都变了形，却只能看着路逸文的背影消失眼前。

　　神仙姐姐回到第九层公寓，一眼看到沙发上失魂落魄的肯娜和蓝瑟。
　　“怎么了，你们？”她挂好外套换上拖鞋，边走边问：“鸡蛋还没有回来？”
　　两人没有理会她，继续失魂落魄。
　　“集体崩溃？”
　　肯娜猛然站起来，机械的朝自己房间走去。“睡吧，都睡吧。什么都是短暂的，唯有睡觉是永恒的。”
　　蓝瑟亦如此。
　　神仙姐姐诧然。“都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