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冬日解剖

5、篇·5

　　01

　　林老师骑着自行车慢慢拐进小区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叫住了她。
　　“我的快递？”她刹住车，满脸的茫然。
　　纸箱子不算轻，她掂量了下，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样的东西。
　　家里的电视机还开着，不知是谁出门前看了新闻忘记关，林老师匆匆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随便煮了碗面应付完晚餐，便拿起桌上的包准备回房间备课。
　　“......美籍华人在土耳其失联半个月，当地警方调查至今终于找到了......”
　　林老师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又从茶几上顺了个苹果，咬着走进了卧室。
　　晚上十一点半，她摘下眼镜，揉了揉手腕，打着哈欠准备上床睡觉。
　　翻身上床的一瞬间，一个箱子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缩了缩脚，犹豫再三，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好奇心。
　　“也就晚睡一小会儿。”她劝慰自己，然后穿上拖鞋回到客厅。
　　夏日的夜风是舒缓的，从阳台的落地窗吹进来，扰得窗纱摇摇晃晃，垂拂过地上的纸箱。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个沉默的留声机。

　　十分钟后，林老师坐靠在床上，床头开着一盏小灯。
　　她看着柜子上那整整齐齐的一摞书，有些出神。
　　或许不该称之为书，尽管它们包着很厚实的皮革书皮，但从每一本封面上所写的年份来看，这些其实都是笔记本。
　　最早的是十年前，最晚的是七年前。
　　横跨三年，整整三本。
　　林老师不怕看书，这是她的义务，是她的工作。
　　她更不怕翻阅别人的笔记本，不如说在这份工作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批阅学生写下的东西。
　　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拿起了最早的那一本笔记，翻了开来。
　　此时的她并不明白，心底那隐隐作祟的怪异感觉从何而来，像是一种预感，又像是等待已久的使命感。
　　夜灯下，翻开了笔记本的林老师只是安静地读着，而墙上的挂钟却似乎突然开始了指针倒走，飞速地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一年，林老师第一次以教师身份正式踏入学校，她年轻姣好的脸上，是神采奕奕，还有一些紧张忐忑。但她仰首挺胸，充满信心地准备迎接自己接下来，这一教书育人的神圣人生。

　　9月6日，小雨。
　　新来的语文老师大概一个月内就能取代高二英语老师的地位，因为除了胸大，她的腿也好看。又直又长，白里透红，摸起来手感一定不错。
　　比起她，英语老师大概只剩下化妆技术能优胜了。
　　哦，今天她的假睫毛贴歪了。那岂不是连唯一的优点都大打折扣。
　　恭喜语文老师全方位胜出，请上台领奖。

　　林老师：“......”
　　她一把合上笔记本，狠狠地摔到柜子上然后，迅速关灯躺下。
　　别让我查到这小兔崽子是谁。
　　睡着之前，林老师咬牙切齿地想着。

　　02

　　三天后，林老师迎来了愉快的周末。尽管她要批改的考卷一点都不少，但她还是开心地在家看起了电影。
　　人活一世，要懂得苦中作乐。教书育人十年，林老师已经对此融会贯通，心态很是平和。
　　电影是她期待已久的获奖影片，剧情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优秀，但林老师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剧情里的学生孩子们，怎么总是在打老师的主意呢？明明是单纯的年纪，思想却一个比一个下流。
　　当电影里的大男孩盯着老师的胸对旁边的人说出“我跟你打赌，这□□摸起来绝对爽翻”这句台词时，林老师出离愤怒了。
　　她用力按下遥控器的电源键，从沙发上跳起来，来回走了十几圈，仍然平复不了心情。
　　于是她掏出手机，登陆自己的豆瓣账号，给这部电影打了个一星差评。
　　“气死我了。”她说着，不知怎么想的，又风风火火冲进卧室，拿起了那本笔记。
　　“我一定要看看这下流胚子是谁，写了就算了，竟然还敢寄给我。简直目无尊长！”

　　10月1日，大雨。
　　国庆节而已，一个个像在猪圈里关了半辈子一样到处乱跑，是觉得能踩死一个是一个吗。
　　老天爷怕是也觉得烦死了，干脆劈头盖脸浇他们一身。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被困在这破文具店大半天。爱学习也是错吗？

　　10月2日，小雨。
　　昨天下午在文具店遇到了语文老师，她不穿土掉渣的正装更好看了，可惜现在天气冷了点，否则我说不定有机会看到“清凉”的语文老师。
　　为了这个愿望，明年分班就选文科吧。

　　10月17日，阴。
　　想当语文课代表，我要怎么干掉目前的课代表呢，直接篡位的可能性大吗。
　　威逼利诱，总有一个管用的吧。

　　10月26日，多云。
　　语文老师开始淡妆上班了，恭喜她解锁了新技能，成功挤入了正常女性的范畴。我衷心为她送上掌声与祝福。
　　（ps：今天也好想摸一摸语文老师的腿，那该是怎样美好的触感呢。）

　　“变态！”
　　林老师忍无可忍，再一次把笔记本摔到了柜子上。
　　她头一次觉得怒不可遏，身为教师和女性的尊严同时被侵犯，这问题已经不在于写日记的人是谁了，而是这种现象的发生正是“教育缺失”的证明。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一个孩子在青春期有这样的思想，字里行间全是消极与负面，唯一看得出“正面情绪”的还是些污秽不堪的东西。
　　林老师突然迫切地想要找到这个人。
　　这种迫切让她忘记，写日记的人距离她有十年那么遥远，即使现在的她能找到这个人，也无法改变她所想要改变的事情。

　　03

　　之后的一个月，林老师一直处于情绪起伏剧烈且频繁的状态，这导致她班上最调皮的孩子都收敛了不少，至少在她面前不敢再犯事。
　　但她一点也放松不下来，她每天晚上都强迫自己去读那个没有署名的日记，去接受那些对她来说十分难以忍受的文字信息。
　　因为她铁了心，要找出这个人。

　　事情在某一天有了转机。
　　准确来说，是日记的内容有了转变。

　　1月12日，大雪。
　　大街上没有一家店开门，是我脑子打结了，竟然忘了今天是除夕夜。
　　觅食不成反被冻成狗，兜里有钱没地儿花。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事。
　　如果我被冻死了，这一页就是我的遗书了，大概。
　　补：
　　不知怎么游荡到了校门口，卖土豆花的老头竟然没回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决定陪他一起吃顿饭。
　　补2：
　　土豆花吃到一半，店里又来了个人，听声音就知道是语文老师，不能被她发现所以很怂地面对着墙壁吃完了饭。
　　原来卖土豆花的老头是语文老师的舅舅，我应该是全班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吧，yeah~
　　老头，啊不对，应该是舅舅，他把语文老师送来的饺子分了我一半。是她亲手做的，好吃，我还想再吃。

　　2月3日，阴。
　　开学了，语文老师请病假没来，我有一点点想她。
　　于是跟一群人买了东西去她家里探病。
　　获得情报：语文老师没有男朋友，家里只有外婆和舅舅，人际关系非常简单，至少除了我们没有别人探病。
　　这么一想还有点可怜，快赶上我了。
　　但我不一样，我是酷到没朋友。

　　2月6日，晴（指我心里）。
　　语文老师回来了，她瘦了一圈，但胸没有。
　　好神奇，怎么做到的。

　　04

　　林老师已经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对看日记这件事充满愤怒。
　　虽然日记的主人还是会用一些轻佻的语言描写她的身材，但字里行间又跟最初的那种意味不太一样了。她说不上来怎么不一样，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态逐渐平和了下来。
　　每一页纸上的寥寥几句话，像是一带胶卷，把另一个人的人生铺开在她面前。
　　林老师阅读日记的频率渐渐上升，从每天晚上忙完后抽时间看一会儿，到压榨所有闲暇时间去看。上下班坐公交车上也看，批作业累了也会停下来翻上两页，当作调剂。
　　她渐渐习惯了笔者的说话方式，甚至能从中提取到正确的理解方式，撇开那些轻浮的言语不谈，她发现写日记的人其实是一个很有思想也很聪明的人。
　　这个人用自己独特的视角去看待世界，对很多问题的评价一针见血，尽管难听，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些话说得很对。
　　林老师很难想象，这是一个高中生，而且是十年前的高中生，能拥有的眼界与见解。
　　她现在依然想见一见这个人，却没有那么迫切了。
　　因为她隐约觉得，对方把这几本日记寄给自己，就是为了要告诉自己一个答案。
　　也许看完，她自然会知道对方是谁。

　　6月13日，晴。
　　这个天气持续发展下去我说不定会死。
　　但那样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清凉”的语文老师了，坚持住，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6月15日，晴。
　　地理老师讲了大半节课的全球变暖，我也不太懂这个骗局是如何做到令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就像《2012》这个片子带给人的恐慌一样，不可理喻。
　　下课前十分钟，语文老师从走廊走过，她身边跟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性生物，不妙，警报器响了。

　　6月23日，晴。
　　之前来过学校的那个男性生物今天堂而皇之走进了教室，宣布他就是新的班主任。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祝愿李老师生产顺利，还是庆幸这位男性生物跟语文老师原来没多大关系。
　　顶多就是同事关系。

　　6月28日，大雨。
　　今天就放假了，接下来整整两个月我都见不到语文老师啦，我想坐在教室地上哭一会儿，但不行我很酷，这么做一点都不酷。
　　语文老师临走之前发了八套卷子，说了一堆明年高考的事，我总觉得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一直往我身上飘。
　　一定是我的错觉，否则我怎么会从她眼里看到“期待”这种情绪呢。
　　她一定不知道语文是我最不擅长的科目，毕竟课代表是不可以考第二的。
　　老师，维持第一已经很辛苦了，高考啥的就不要期望了。
　　写一篇作文可是会掉一百根头发的。

　　05

　　林老师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自己一直以来忽略的事情，但她最近两年的记性和思维都不如以前了，所以她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到底自己遗漏了什么。
　　日子就在一天又一天的阅读中慢慢度过了。
　　天气逐渐变冷，让人越来越容易犯困，为了能有足够的精神维持讲课，林老师减少了看日记的时间。
　　一直到期末来临，她彻底投身于这份每年最困苦的工作里，等到再一次想起日记的事情时，已经是寒假的第二周了。

　　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大多数人恐怕都不会记得自己十年前具体经历了什么，认识过什么人，听到过什么样的话。
　　林老师不过是万千普通人之中的一员，她当然也不例外。
　　但最近她却越来越能记起一些十年前的事情，毕竟是自己职业生涯的开端，有这样一个节点支撑，其他的事情努力一下，想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无论如何都记不起，自己的哪一个课代表有可能是这样一个孩子。
　　哪怕她十年来有过的男课代表寥寥无几。
　　不，不对。
　　林老师捏着书页的手突然就顿住了，她看着日记本上一行行潦草但不失笔锋的字迹，这个字无疑是好看的，但为何她下意识觉得，这一手大气的字就一定是出自男孩子之手呢？
　　明明，她在刚当老师的那三年里，从没有过一个男课代表。
　　林老师睁大了眼，是的，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带的第一个班，高中整整三年，只有过两个课代表。
　　第一个女孩子在高一第二学期就主动请辞了，于是她选了第一学期语文成绩第一的孩子。
　　那个孩子，也是个女孩子。
　　比任何人都文静，寡言，但认真负责，努力上进的，女孩子。

　　06

　　这一天晚上，林老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和模样。
　　她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职场菜鸟，是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女老师，身体还能支撑她通宵备课，到第二天也精神满满。
　　每天早上，当她准时到了办公室，自己的课代表就会在几分钟后把收齐的作业送进来。每一次都是全班交齐，从没有哪一天收上来的作业缺过任何人的。以至于她经常跟办公室的老师夸这班孩子，却只换来数学老师一个无奈的眼神。
　　到了高二，教英语的老师不太喜欢她，于是职场矛盾多了起来，她尝到了越来越多挫败的滋味。直到某一天，她的办公桌上开始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玻璃糖罐，第一次出现时，里面放了一堆水果硬糖。便利贴粘在瓶盖上，上面写着：“希望林老师每天开心。”
　　她不太喜欢硬糖，吃了很久才吃完。罐子空了的第二天，里面又多了一堆糖，这次是奶糖，各种牌子各种味道的奶糖。
　　便利贴也新贴了一张，写着：“希望林老师永远漂亮。”
　　这次，她很快吃完了这些糖，然后毫无意外地牙疼了起来。等治好了牙回来，糖罐里出现了一堆低糖低脂的解压饼干。
　　这一次的便利贴写着：“希望林老师永远健康。”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传新来的男老师在追求她，而对方也的确表达出了这种意向，学校里不太在意教职工之间谈恋爱，于是她想了想，答应了对方。
　　第一次约会，对方买了一袋奶糖给她，他笑着说：“我发现你挺喜欢这种糖的，不过记得少吃点，一天一颗就行了。”
　　那时的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进了蜜罐里，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因为她被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宠爱着。
　　就这样，她在职场里又找到了快乐轻松的生活，她的玻璃罐里不再有新的糖，因为她的男朋友会买很多带在身上，每天只给她一颗。
　　她以为自己就这样获得了幸福，可是为什么，当她的课代表抱着自己的糖罐离开办公室时，她却不敢叫住对方，质问一句：“你为什么偷偷拿走老师的东西？”
　　是因为很清楚对方不是个坏孩子，还是别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女孩子，眼里的泪水再晚一点就要落下来了。
　　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于是她选择不去明白。
　　这样才会“开心”“健康”。
　　接着，她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玻璃碎掉的声音。
　　林老师从梦中惊醒了。

　　07

　　3月5日，多云。
　　开心是第一生产力，人快乐了就有力气干活儿了，你快乐了我就快乐了，我快乐了就有力气......

　　4月6日，小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4月11日，多云。
　　每天都在梦里才敢跟你说话，可能这就是活在梦里吧。

　　4月20日，阴。
　　高考我说不定真的可以拿个文科状元，谁让我就是这么酷。
　　一个提升作文诀窍：写三年日记。

　　5月1日，晴。
　　我讨厌放假。

　　5月15日，大雨。
　　今年夏天会见到“清凉”的语文老师吗？
　　应该不会了，后半个夏天我连不清凉的都见不着啦。

　　5月29日，大雨。
　　我可不可以不毕业，哪怕你永远都看不到我也好。

　　6月10日，大雨。
　　所有人都对我的高考成绩感到开心，除了我自己。
　　我有了别人没有的烦恼，比如去清华还是北大。
　　但我还有个别人没有的烦恼，我不告诉你。

　　6月15日，大雨。
　　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倒闭了，因为大家都更喜欢新开的隔壁文具店。
　　以后我再也买不到这样的笔记本了，所以日记这件事终于可以到头了。
　　反正我本来也不喜欢写日记，我甚至不想买这个笔记本。
　　只不过是路过文具店的时候看到一个好看的女生，想走进去一饱眼福而已。
　　谁能想到，学校门口文具店里的美女不仅不会是你的同学，还可能是你的老师。

　　08

　　张老师提着行李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料到不会有一顿晚饭在等着自己。
　　但他没想到，这个家里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他放下行李，掏出手机，挨个打过去，得到的答案全都是：“有事外出。”
　　他非常愤怒，对年仅五岁的女儿大声问：“你一个读幼儿园的有什么事要出去！”
　　对方平静地回答：“英语冬令营你懂吗？学英语要从娃娃抓起。”
　　“......”
　　最后，饿着肚子的张老师只能坐下来点了个外卖。
　　他打开电视，习惯性地调到新闻频道，然后低下头一边听新闻一边玩起了手机。
　　距离林老师下班还有半小时，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发信息问对方，为什么家里送女儿去冬令营这件事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美籍华人土耳其失踪案今日宣布结案，当地警方声称该女子是参与志愿者活动时落单迷路，不幸在山中坠崖。目前死者亲属还未联系上......”
　　张老师抬头看了眼，有些可惜地摇摇头，然后又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他瞄了眼时间，盯着未回复的对话框，干脆拨了过去。
　　对面很久之后才有人接，他问：“下班了吗，我发的消息看到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有了声音，却是一句不相干的话：“我们在一起之前，我办公桌上的糖罐，是你买的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是你买的吗？！”
　　“......我想想啊，玻璃罐，哦是你天天吃的那个是吧，那不是你自己买的吗？我看你天天吃，觉得你喜欢，所以后面就投其所好了啊。怎么，你现在还想吃啊？你都多大的人了......喂？喂？”
　　张老师看了眼电话，嘟囔道：“不说一声就挂，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更年期哦？”

　　09

　　林老师拿着快递单，站在电话亭前。
　　上面的寄件人是个意义不明的英文单词，电话也是个空号，她早就查过。
　　但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看着那个单词，回想着日记本上最后一页写的含义，然后拿起公用电话，对着快递单上的号码，从最后一个数字开始往前按，最后按下了拨通。
　　从未听过的急促嘟声响了起来，一下又一下，整整五次。
　　然后，清晰的女声传了过来。
　　“好久不见，老师。”
　　林老师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用回答我，因为这只是一段语音留言而已。”
　　林老师的手颤了颤，然后用力握紧了听筒。
　　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急促，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还是努力平静地说：“老师，谢谢你读完我的日记。这些东西，我自己已经没有面对的勇气了。”
　　“我一直想着有一天，我会销毁它们。也许是你结婚的时候，或者是你的女儿出生的时候。”
　　“但我始终没能这样做，因为，它们是我的青春啊。”
　　冬日里的风凌冽凶猛，刮得人发痛，林老师笔直地站着，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娓娓道来。
　　“老师，原谅我还是想要自私一次，用这样不堪入目的东西去打扰你。”
　　“我只是想要......”她顿了顿，很是费力地吞咽了一下，“......想要在我活着的时候，亲口告诉你。”
　　“老师，我喜欢你。”
　　抽泣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林老师下意识说出一句：“不要哭......”，说完后却愣了愣，脑子里一抽一抽地疼，仿佛这句话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说过。
　　对面好像能听到她的话一样，吸了吸鼻子，笑道：“没有，我只是感冒了而已。”

　　“再见，老师。”
　　“我很开心，我的青春里都是你。”
　　“哪怕你从没看见过我。”

　　10

　　土耳其下了场大雨，冲刷了山谷里的血迹。
　　也带走了大山的记忆。
　　于是这个世界彻底遗忘了，曾有一个人躺在碎石上，用最后的力气，按下了手机上的第一个键。
　　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端，一份停留了许久的包裹终于得到了寄出许可。
　　它将载着某个人的回忆，漂洋过海，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尽管这个人早已忘记，属于她们之间的所有回忆。

　　“老师，我决定好去哪个大学啦。走之前给你打个电话。”
　　“没有，是我自己选的，我很喜欢。”
　　“嗯，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
　　“没有，我只是感冒了而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