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努加得玫瑰》葡萄

102、再遇亡灵

　　冰律沙和雷娅的话很少。
　　一来在那么多人面前，两人总有些抹不开。二来中间隔着勒弗的死，便不可避免有一种沉郁低落。何况如今两人骤然成了未婚夫妻，这种状况也需要时间适应。
　　雷娅总觉得自己有话要问他，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问什么都不恰当。
　　于是沉默一直保持着。
　　冰律沙只会在一同进餐的时候，说一些符合贵族身份的貌似体贴的话，比如说：“要糖吗？”“试试这种橘子酱，是我族的特产，母亲让我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而雷娅的回答也无非是：“要的，谢谢。”“不要，谢谢。”“你母亲太亲切了，这个很好吃。”云云。
　　客气必然代表着疏离，幸好两人有以前的交情，否则都要互相称您了。
　　雷娅其实很不愿意这样，尤其想到以前曾经在冰原相处的时光，对比之下，更觉得难受，可是却并没有主动来突破。
　　她实在没有这个心境。

　　冰律沙只在看到阿秀的时候，瞳孔收缩，深深呼出一口气，说：“它……以后跟着你了？”
　　雷娅控制住自己的黯然，轻轻一个唿哨，把阿秀召过来，搂住它脖子，柔声说：“阿秀，以后都跟着我吗？”
　　凤凰长鸣一声，声音清亮高亢，但是余音低回。
　　冰律沙看着她黑色的长发衬着凤凰五彩斑斓的羽翼，蔚蓝色的眼眸中眼神复杂，看不出是悲是喜，是顾忌还是欣慰，是痛苦还是挣扎……
　　小火很善妒地跑过来阻止主人和阿秀的过度亲热。
　　冰律沙抚摸着自己的冰焰纯银丝般的鬃毛，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们很快到了乌雅加纳，在这里，使节团要去向最高议会复命，而冰律沙和雷娅则继续往东北方向行进，他们目前的最高使命是完成象征着两国团结的婚姻，所以就不在乌雅加纳停留了。
　　出了乌雅加纳，往北方走了几百里后，快要折道往东去的时候，遭遇了一小股亡灵。
　　这地方距离冰原大约还有六七百里，亡灵已经活动到这里，可见现在亡灵的活动已经相当活跃了。
　　这附近原有一些村庄和小镇，现在已经一片破败荒芜，鬼气森森。
　　这股亡灵大部分都是低级亡灵，是这一片原来的村民们遇害后所变，当然还有他们的祖先的骸骨也都被召唤了出来。
　　这样的亡灵战斗力当然很弱，尤其对于冰律沙和雷娅这种已经有了比较丰富的和亡灵战斗的经验的人来说。
　　冰律沙带来的人手都不弱，其中大部分参加过上次的战斗，也是很沉稳。
　　只有雷娅带的车夫们和侍从们发出零零星星的恐惧尖叫，而雷娅陪嫁的女仆则干脆晕了过去。
　　冰律沙知道刀剑和冰系魔法用处都不大，就吩咐手下结成方阵保护雷娅，自己也没有冲出去，而是放了一个“大地无春”，大规模大范围的魔法把本来就僵硬迟钝的骷髅僵尸们下半身冻在原地难以移动。
　　把上千个骷髅僵尸烧成灰烬对魔力充沛的雷娅来说还真不太难，何况还有阿秀和小火在。
　　这场遭遇战就像单方面的屠杀。

　　但是正当雷娅拍拍手正想说收兵的时候，散发着腐臭的矮树林里冲出几匹暗黑的战马，迅如疾风朝他们冲了过来。
　　是黑暗骑士！
　　黑暗骑士和那些低级亡灵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力量强大，动作敏捷，再生能力极强。
　　他们冲得很及时，顿时就靠近了冰律沙他们的方阵，一下子就扰乱了整齐的队形，短兵相接，外延的普通士兵不是他们的对手，惨叫响起，转眼间就有几个人血溅当场。后面有些乱了，叱骂声，弓箭，冰刃都乱哄哄朝黑暗骑士们飞过去。
　　但这些用处都不算大。
　　冰律沙已经拔剑冲了过去，半空中就与两个黑暗骑士兵刃交接，战到一处。
　　雷娅眯起眼，指尖凝聚着魔力，在寻找机会。
　　这种动作迅速的小股敌人对她而言是最不容易对付的，她擅长的是对付大片行动缓慢的敌人。
　　好，好机会，经过她加强的高温火蛇瞬间飞出去缠住一个黑暗骑士，比普通的火蛇高十倍的温度瞬间把那个腐臭的骑士化成一堆黑灰。
　　与此同时，伴着非人类的凄厉惨叫，小火和阿秀也各解决了一个。
　　雷亚舒了口气，一边警惕关注哪里还有下个机会，一边看看冰律沙战况。
　　冰律沙的魔力可能比勒弗略差些，但□□的强悍度和速度却更在其上，一人对站两个黑暗骑士也稳占上风，一会儿工夫，已经把其中一个拦腰斩断后又砍成几截。
　　雷娅看那几截□□还在蠕动着企图重新拼成一个，连忙放出一团火焰把它烧成灰，喉咙里止不住地泛恶心。
　　此刻冰律沙又把另一个的手臂斩下，顺便把头盔挑飞。
　　然后雷娅就看他僵硬了一下，动作都放缓了。
　　莫不是中了什么暗算？
　　雷娅着起急来，叫了声“小火”，小火飞过去，一个火球把那个黑暗骑士点着了。那个黑暗骑士没立刻死，还在地上翻滚，企图扑灭火焰，冰律沙却愣在那里，也不补几刀，雷娅急了，一边补了个更加高温的火球，一边跺脚说：“冰，你在干吗！”
　　雷娅从见了冰律沙之后，两人之间就颇为客套，雷娅也从没再这么叫过他，现在冰律沙被娇嗔清脆的声音这么一唤，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突然看向雷娅身后，面色一变，叫道：“雷娅，低头！”然后一剑就刺了过来。
　　雷娅也愣了半秒钟，但是她素来还算临危不乱型，当下也不回头，按着冰律沙所说，低下头，一道刀风从她头顶削过去，而冰律沙的剑夹着冰霜，也从她肩上呼啸而过，然后她便被紧紧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冰律沙的剑直接砍下了那个身后偷袭的黑暗骑士的头，头颅里滴下几滴暗黑色的腐血，滚落在地，滚在离冰律沙和雷娅不远处。
　　雷娅在冰律沙怀里听到动静，忍不住回头望，冰律沙却按住她后脑，把她按在怀里，低声说：“不要看。”
　　雷娅怔住了，又觉得有些脸红，挣脱开他，还是回头看了。
　　那个头颅的面甲脱开了，露出了扭曲的，带着黑色的尸斑的面孔，但是却是她认识的脸。
　　是勒弗的亲卫队的一个十夫长，还很年轻，腼腆，雷娅那时候还挺喜欢开他的玩笑。
　　雷娅浑身的血肉都僵硬了。
　　这些忠勇的战士们，和勒弗一起战死在了白雪覆盖的冰原，死后却还被那些龌龊的恶魔所利用，又要来被昔日同袍再杀一次……
　　雷娅又痛又怒，悲愤填满了胸腔。
　　冰律沙刚才突然的迟疑，也是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吧？

　　无头的黑暗骑士没有倒下，摸索着去寻找自己的头颅，周围的冰族士兵们怒斥着，刀剑下雪一般朝那腐臭的身体招呼。
　　雷娅僵硬不动。
　　冰律沙握紧她薄薄的肩膀，手很稳定，声音很平静：“雷娅，他们已经升天了，这些不过是该死的亡灵在玩弄他们死后的尊严，亵渎他们的□□……我们要帮助他们解脱。”
　　雷娅喉头哽咽，好久才点头说：“我知道。”抬头看了一眼冰律沙，她抹了一下额头，说：“谢谢你，冰。”
　　勒弗，如果是你，现在该多么痛心和愤怒。
　　可是你已经走了，把这份痛心和愤怒留给我独自承担。
　　不，我不该怪你，你又何尝愿意如此，如果可以选择，你当然不会把重担抛下给我……

　　冰律沙看她慢慢离开自己的怀抱，背部挺直，魔杖挥舞，念咒的声音果断低沉，悦耳而简练，看她的火焰把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躯体和那颗头颅吞噬，也望见她坚强的姿态后面的脆弱和哀伤……
　　他很想伸出手，把她拉回自己的怀里，对她说别怕，就当作了个噩梦，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现在的雷娅，并没有期待他这样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