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誓三生。》檀二爷

4、深不可测的漩涡

　　自从那天后，关医生就落下了病根儿，他失眠了，这天半夜他突然醒了，辗转反侧的再也没有睡意，难以遏制的热流在见不得人的地方鼠窜，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出了屋，进了厨房。
　　他把炉子上坐着的热水倒进木盆，又打开封住的炉子，重新做了一壶水，厨房里逐渐的变暖，可那股瘙痒之感丝毫没有得到缓解。水做好后，他脱下衣裤，踏进了澡盆。
　　他闭上眸子，靠坐在盆边，羞耻的张开腿，热水冲刷着那里却仍旧得不到救赎，仿佛一群小虫成群结队的啃咬，脑海中又浮现出董医生笑眯眯的样貌，那那副雄壮而洁白的男性躯体就像诅咒一下嵌入了他的身心，仿佛打开了他原本密封的潘多拉盒子，刹那间井喷，愈发不可收拾。
　　曾经，他努力回避自己的怪癖之处，仿佛只要不触及那里就能永远关闭它，可如今却已关不住，犹豫再三，纤细的手指还是抚向了那片深不可测的漩涡……
　　一股股热力从漩涡吐出，他无法遏制的轻声哼着，整个人不停颤抖，这反而更让他耻辱了，他不该是这样的，更不该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脑子里想着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男人。不过，只要没有别人知晓，他还是能保住面子的，他尽可以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指责那些不养育后代的“断袖”，那群人对觉醒的华夏没有任何益处，他则要做个合格的公民。
　　愿意做合格公民的不止关逸昕一个，在关家最好的公民就是关逸棠了，放寒假在家的年轻人总会约上三两好友在自己的屋里畅谈实事，这些年轻人对政事，对国防有空前的热情。
　　“若是出现两位大总统，那可是贻笑大方了！”关逸棠坐在床头叹道，北洋政府被国际所承认是事实，南方的护法军实际上未入流，但他还是寄希望于那些革命的先行人，毕竟没有孙中山他们这群革命者，现在之中华还非百姓之中华，而是爱新觉罗家族的私人财产。
　　坐在桌边的胖子名杨焕杰，是从江西来的学生，平常住校，如今放了寒假没有回家乡，而是住在北京的叔叔家。他和逸棠的关系最好，很多观点也都一致，于是点头道：“极有可能的。”
　　对国事有些摇摆的同学李晓英插嘴道：“那百姓到底支持哪个政府呢？”他个子很小，常常因为身高而被旁人戏谑，养成了不善于表达自己观点的习惯，总喜欢跟风，像棵墙头草。
　　“当然是在哪里支持哪里，若是不支持又能怎样？”胖子道，所以他才拼命说服家人让他来北京念书，因为他本人不支持护法军。
　　“我不这么认为，我们这么年轻，可以为信念做出抉择，反正日后我定然是要离开这里的。”比起死气沉沉的北京，他更喜欢繁华的上海，或是广州，他不想留在这个充满了旧式规矩的城市，而这个城市还标记了他的属性“满人”，假若有天他离开北京，来到自由广阔的土地就再也没有人在意自己是满还是汉了，他就能大展身手，实现抱负，建立一个民主进步的新中华政府，不是被贿赂，军阀勾结的虚伪政府。
　　“你家老爷子能同意吗？”李晓英问。
　　“他同意不同意与我何干？我不征得他的同意，若留在家，我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话说了一半，就拉开窗帘，看看嫂子在不在院子里干活，如果他的话让嫂子听到，怕是不好的。
　　他见到院子里无人，才转身继续道：“我大哥的婚姻就是悲剧，别看他俩平时相安无事，好像很和睦，但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相同的话题，经常是我嫂子一直在说，而我大哥无视，无视最伤人……惨的不是嫂子，是我大哥，他的婚姻被绑架，连他的职业也是父亲定好的，恐怕未来几十年就不将有中医存在了，还做中医，真是守旧又愚钝。”
　　胖子尴尬的说：“也不能怪你大哥，嫂子确实模样一般。”逸昕大哥眉清目秀，虽然算不上高大，却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和那样的女人结婚确实委屈。
　　“中医现在乏人问津。”李晓英说道，话刚说完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讲话，立马就不再发表言论了。
　　院子里说话的人是关医生，他刚吃完饭，准备回药铺继续下午的坐诊，每天中午他几乎都在家吃饭的，因为从药铺到家往返也才二十来分钟。
　　“您告诉我晚上吃什么，我好去做，要么又吃两三口，爷们儿就得多吃点儿。”佟氏说着，不忘记在门口掸手里的棉衣，没有关注丈夫脸上不耐烦的表情。
　　“你随便弄……我不回来吃了，今天有朋友请客。”由于不想浪费脑子，他只得搪塞，晚饭索性找个小馆子解决。
　　“哦，早点儿回来啊。”她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嘀咕，头两天丈夫一宿没回来，定是和董医生寻花问柳去了。不过，转念又想，依丈夫的为人，身体与普通男子不同，应当是不会去那种地方，她可能想太多了。
　　关医生没有搭理她就提着诊箱出门了，昨晚没睡好，他现在精神不佳，想起可能呆坐半都天没有一个病人就很沮丧，走着走着，他便来到了董医生的诊所门口。
　　透过干净的玻璃窗，他能窥见诊所里排队等候看病的人，大约七八个，屋里都坐满了，女护士忙着给病人们配药，董某大概在里面治疗，他在门口愣了半晌就悻悻的离开了。
　　呆站了好久，他才迈开了脚，越往前走步履就越发沉重……
　　这一个下午，新买的报纸也没看，他呆坐在药铺里犹如一具空壳。
　　“逸昕，喝点儿热茶吧。”药铺掌柜老白帮他倒了杯热茶，看出他有心事。
　　老白和关臻是旧识，是回民，住在虎坊桥，留着花白的络腮胡，总是穿得干干净净。前清那会儿便已经是好友了，他是看着逸昕长大的，很了解这孩子的脾气秉性。
　　“谢您了。”他喝了口茶，又愣愣的望着门口发呆起来。
　　“我看你没睡好，干脆回去歇着吧，要有病人，我叫伙计去家里喊你，反正离得近。”他说着，就走回了柜台，像个门神似的坐着，六十岁的他已经看透了世态炎凉，遇到任何事儿都能宠辱不惊了，大不了把药铺盘出去，回家享享清福，可铺子关了，这孩子到哪里坐堂诊病？
　　傍晚，诊所里最后一个病人离开，董医生才换了衣服准备回家。
　　护士由美子也打扫完毕，方才想起下午见到关医生的事，于是说道：“下午，关医生在门口站了很久，是不是有事找您？”由美子从日本来，三十出头，身材丰满，外貌并不出众，以前就职于一家位于使馆区的日本诊所，但由于某种因素，她辞职来了这里，她很喜欢和董医生一起工作。
　　董凌皓正穿大衣呢，听到护士这么说，连忙回头道：“下次见到他你一定喊我。”他掏出镀金怀表看了看时间，五点半，这个点儿大概关医生也往回走了。
　　他没顾得上和由美子再讲话，就匆忙跑了出去。
　　董医生刚走到药铺门口，就看到关逸昕出了门。
　　关医生见到他，忽觉心口跳了几下，连忙避开对方的目光问道：“您又有事找我？”
　　凌皓本想问“下午找我是否有事？”，但看到对方的神情就心知肚明了，于是淡淡一笑：“咱们喝酒去吧。”
　　“我不跟你去逛窑子。”提到上次的事，他就觉得尴尬，第一次就出师不利，看来他本就没有寻花问柳的命。
　　“当然，我叫几个好菜送家里去，就在家喝。”同为医生，他当然能理解关某的烦恼，但中医的衰落其实与西医并无直接关系，而是大时代所铸就的。就像当初英国的工业革命，也曾有很多人失去工作，但过了最艰难的阶段，新的工厂和贸易又创造出新的就业岗位，社会趋于稳定，欣欣向荣，他希望中国也能实现富强，像日本一样成为亚洲强国，否则他也不会放弃留在英国的机会来到北京。
　　二人步行了一会儿便回到了董医生的家，比起关家的院子，董医生的院子装潢更新，也更大，虽然也是四合院，但东西南北，各有两间房，还专门建了厕所和浴室，因为董医生在英国十年习惯了西洋的生活方式。
　　院子中间有棵石榴树，看样子也有百岁左右了，从前这里住的也是位旗人富察氏，独自生活，从未娶亲成家，过去是翰林院的编修，就在去年突然变卖房产从京城消失了。
　　董医生和关医生坐在暖和的客厅里，吃涮羊肉，喝法国葡萄酒。
　　“乔先生呢，他不是搬到你这里住了吗？”没看到凑热闹的人，关医生有点儿奇怪。
　　“他有时不回来过夜，平常回来的也很晚，他朋友很多，好些都是梨园子弟。”谈到节操，他们二人都是一丘之貉，只是性癖不同罢了。
　　“我到是想看看他们演的话剧。”关逸昕对戏剧很有兴趣，他偶尔也会去茶楼听戏，听大鼓，在那个短暂的时刻，他能忘记所有烦恼，投身于别样的世界中。
　　“到时肯定要拉你去的……不过话说回来，您是否有兴趣学西医？”他其实觉得问这话有些不妥，可还是干脆说了出来，他一直有个想法，如果能把中医好的治疗方法和西医一起实践，会有更好的疗效。但培养一个中医花的时间并不比西医少，从拜师学医到出诊少说五六年，最多要十年左右，还要跟在师傅身边多年才能独自出诊。所以，他想，能不能说服关逸昕学西医，这样他们可以一起开诊所，甚至有可能建一家规模不大的医院。
　　听到这句话，关医生愣了，如果说他不想那是在骗人，他何尝没有想过，但父亲一定不同意，他们家祖传的医术不能没人继承。更何况他都三十出头了，这个年纪再去念大学会很吃力的，家里又不富裕。于是他平淡的说道：“我都三十多了，还拖家带口的，再学西医很不现实。”
　　“先不谈现实不现实，您想不想学？”董凌皓很认真的望着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渴望，人嘛，但凡是有进步的心，总会想往上走的。
　　关医生抬眼答道：“怎能不谈现实，我们不都得脚踏实地的活嘛，莫非董医生您是在质疑我们中医的医术，我们得再去学西医才有资格做医生？“
　　这话到让董凌皓傻眼了，没想到关医生是个自尊到骨子里的人，他真不该说刚才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