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扶子不好吃

31、Part.31

　　我不禁仔细回忆起前世的事情。
　　回忆四年级的时候，付朝岳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我的记忆中，三年级升四年级的那个暑假，我跟随父母回了一趟家乡，临近九月份开学的时间才匆匆赶回来。回来之后，原本跟我形影不离的付朝岳开始跟马家实抱团，但起初上学、放学我们还是会一起行动。

　　最初他跟马家实走得近，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在跟我熟悉之前，他们两个人就已经是好朋友了。再者，作为一个朋友，就算心里觉得失落，也不应该因为好友有了其他玩伴就生气。

　　一开始倒还好，直到四年级下学期，那时正值王老师怀孕离职，马家实一众人以不喜欢新班主任的理由，开始在课堂上捣乱，课下结伴去城中村的黑网吧上网，欺负甚至打骂班上的同学。

　　我开始劝付朝岳，希望他不要跟这样的人做朋友，我们应该尊重老师尊重同学，又把这种情况反馈给了当时的老师。

　　却没有得到回应。

　　眼下，我站在一个成人的角度再去思考，能够大致猜到同学们走歪的的时候，代课老师没有认真管教的原因——
　　是因为这所城中村小学，里面的许多教职工和孩子的家长都认识，多多少少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而他们的家长又并不是很在意孩子上网吧、欺负同学的事情，觉得他们不过只是淘气而已。高年级的每一届都有这样的问题学生，初中只会更甚，代课老师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既然家长都纵容，她也就不再插手。

　　结果就变成似乎只有我在着急。

　　当时的付朝岳已经没有最初的阳光开朗，整个人的状态逐渐跟马家实等人靠齐，眼角眉梢总有些或不忿、或不屑的神情，似乎在极力模仿城中村里面的那些小混混。仔细闻，还能闻到他衣服上沾了网吧里难闻的气味，是烟味和皮革掺杂的味道。

　　对于我屡次把他叫出来劝说，希望他不要跟马家实那些人走得太近，否则一定会染上不好的习惯。

　　付朝岳每每都只点头，看起来神思不定。

　　第二天，他仍旧跟马家实凑在一块儿，越来越展现出厌学、叛逆的性格。他应该没有告诉马家实我劝说的那些话，不然对方一定会过来找我的麻烦，这更让我觉得他本不应该跟那些坏孩子混在一起。

　　可惜没过多久，就有了马家实让我传答案，我断然拒绝的事。自那之后，我被全班同学孤立，深陷冷暴-力和校园霸-凌的困境，付朝岳也很少再跟我说什么话。

　　现在想想，那个暑假一定发生了一些事。

　　我们是刚刚步入三年级的小学生，离升到四年级的那个暑假还有接近一年的时间，还来得及寻找真相。临近那段时间，一定要更加关注付朝岳的心情和状态，寻找那个让他发生转变的契机。

　　思考的过程中，贾老师依言带着我们三个人去了教室办公室。

　　王老师果然还在办公室批改作业。

　　抬头看到我们几个人，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起来询问道：“贾老师，怎么了？是他们仨出什么事了吗？”

　　贾老师扫视一圈，见教室里面没有其他老师，这才小声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王老师耐心听完全过程之后，眉头渐渐皱到了一起，沉重的目光落在我们三人身上。

　　“好，我知道了，麻烦贾老师了。”王老师开口，“我会跟他们好好谈一谈，贾老师可以先忙您自己的事了。”

　　贾老师点头：“好，那就交给王老师，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挎包，转身离开办公室，并细心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教室办公室便只剩下我们四人。

　　王老师走过来，叹了口气。她先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了一句：“黎渡，别在意同学的恶言恶语，虽说每个人的家庭情况不一样，但同学之间不应该攀比这些，家境不好从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我听话点头：“好，我知道，谢谢老师。”

　　王老师又转向付朝岳：“付朝岳，你有心想要帮助朋友，这当然很好，但打架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付朝岳也乖乖点头：“……我以后直接告老师。”

　　“就应该这样。”王老师语重心长，“有什么麻烦事可以告诉老师和家长，一定不能想着跟同学打架斗殴，那可不是解决事情的正确方式，只会让问题变得更严重。”

　　付朝岳虽然有时调皮贪玩，但一直是个十分听老师话的孩子，现在接连被两位老师叮嘱不要打架的道理，这时也有点羞然地低下了头。可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一方面因为老师的话而感到不好意思，一方面似乎并不后悔刚刚的举动。

　　他垂着头，稚嫩的脸上满是矛盾。

　　我反手跟他十指相扣。

　　感受到我的动作，付朝岳明显怔愣了一下，他悄悄扭头看了看我的脸，又看了看我们两个人握着的手，短暂的呆滞后朝我露出阳光的傻笑，仿佛忘记了刚刚的纠结。

　　这时，王老师看向马家实：“之前贾老师已经问过你一次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一问，关于黎渡家里的事，你都是从哪儿听到的？”

　　面对贾老师时，马家实还敢强词夺理几句，可面对从一年级开始教我们的班主任，他一点都硬气不起来，只是嗫嚅了几句，就在王老师的目光下小声喃喃道：“我妈和阿姨他们都这么说，说来这儿打工的都是来讨饭……”

　　王老师板着脸：“还有什么？”

　　被一向尊敬的老师这么询问，饶是马家实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他虽然自我，也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但也能从老师的表情中隐约得出结论——王老师很生气，家长说的话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话。

　　“这样，”王老师严肃道，“你先跟黎渡道个歉。”

　　马家实仿佛被赦免一样，连忙看向我，快速地说了一句：“黎渡对不起！”

　　王老师提醒：“要诚恳，知道自己的错误在哪儿。”

　　马家实从善如流，重新道歉：“黎渡，对不起，我不该在班上说你家里的情况。”

　　“也不该随便传大人们的话，他们说的不一定全对。”王老师补充，“一会儿你先留下来，我看是不是要跟你的家长沟通一下。”

　　马家实哭丧着脸，在王老师看不到的地方，他还小小地瞪了我和付朝岳一眼。

　　大概是忌恨我们“害”得他两次被叫家长。

　　其实，我不觉得叫家长有什么用处。因为根据前世的经验来看，马家实的父母一贯只会纵容自己的孩子，并且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否则不会将他养成自满自大、欺辱他人的性格。

　　“好了。”王老师分别拍了拍我跟付朝岳的肩膀，“你们两个先回家吧，记住今天老师说的话，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老师解决，不要再跟同学发生冲突了。”

　　我和付朝岳乖乖点头，礼貌地跟王老师道了再见。

　　马家实被王老师留了下来。
　　为了照顾他的面子，也为了跟他更好的沟通，我们两个人离开办公室之后，王老师才开始跟他讲话，具体的内容我们全都听不到。

　　.

　　走出教学楼，付朝岳依然拉着我的手。

　　我很喜欢秋日放学后的学校，有凉爽的风，有黄绿交错的叶，有放学后在操场驻留的孩子。校园内大体上寂静空荡，能让人暂时抛开繁琐的思虑，只享受这短暂的、愉快的放学路途。

　　付朝岳比我走快了半步，像是一直拉着我往前走，这种下意识的动作仿佛是在保护我，让我尽快远离什么人一样。

　　回家的路程很短。

　　眼看抵达我们两家的楼下，付朝岳猝不及防停下了脚步。

　　我们的手还没有分开，他背对我踌躇了两秒，然后毅然决然转过身晃了晃我的手臂，语无伦次地劝慰：“黎渡，你千万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难过啊，我以前没有想过马家实会那么想你，还就这么说出去了，我一点儿都没有觉得你家里穷什么的……而且，你愿意接受我和姑姑的礼物，我很高兴的，特别高兴！”

　　“我没觉得难过。”我摇头，反过来劝他，“倒是你，以后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更不要跟马家实吵架、打架，我们不理他就好了。”

　　付朝岳重重点头：“对，我们不理他！我早就跟他绝交了！”

　　——

　　几天后。

　　付姑姑来探望付奶奶的时候，我正好在付朝岳家里写作业。

　　付奶奶在楼下跟邻居闲聊，付姑姑在厨房切水果摆盘。我们两个人付朝岳忽然“啪”地一声放下笔，对我又快又急说了句：“黎渡，我去帮姑姑端水果盘，你在这儿等我呀！”

　　说完，他就飞一样窜出了卧室。

　　主人家都在忙碌，我一个人写作业有点坐立难安，于是也站起身往厨房走。

　　刚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付姑姑问付朝岳：“所以，你觉得自己对黎渡好的事情，反而让他被同学误解了，现在想知道成熟的大人，都是怎么跟不同家庭的朋友相处的？这样才能尊重好朋友，别人就没办法说他坏话了吗？”

　　付朝岳垫着脚尖称赞：“对对对，姑姑你真聪明！”

　　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付姑姑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但是……成熟的大人，才更在意所谓的贫富差距啊。”

　　付朝岳不解地歪头。

　　“马家实就是被大人影响，才会做出不好的事情。”付姑姑摸摸他的脑袋，眼神柔和，“你跟黎渡都是好孩子，你们不要着急长大，按照以前的方式相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