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扶子不好吃

29、Part.29

　　秋季下午的小学校园。

　　凉爽的秋风，从音乐教室的窗户徐徐吹进来。因为天气转凉，大部分同学都换了秋装校服，深蓝色的外套搭上红领巾和小黄帽，看起来特别打眼。

　　讲台上，贾老师正陶醉地弹奏着钢琴，动听的琴声在她跃动的指尖流动。
　　合唱队的同学们跟着音乐唱着歌。

　　一遍结束，贾老师又弹奏了一遍，说：“很好，刚刚那一遍唱的非常不错，也没有人唱错。来，最后一句大合唱，大家再来一遍，注意各自的声部。”

　　于是，齐刷刷的童声同时唱道——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钢琴声戛然而止，歌声在教室中回荡，贾老师看着众人鼓起掌来：“不错不错，大家比我想象中学得快多了，只要按照这个标准好好练习，下个月区里的比赛咱们肯定能拿下，然后就可以准备来年的市级比赛了。”

　　听到老师赞扬和肯定，所有同学都忍不住鼓掌欢呼。

　　我和付朝岳对视，他也一脸的自豪，伸出手悄悄朝我比了个“耶”。

　　这是，贾老师站起来比了个手势，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个个眼神发亮地看向老师，等待接下来的指示。只听贾老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不过咱们可能还要讨论一下服装的问题，大家是觉得就穿学校的校服好呢，还是老师帮大家统一订一套演出的服装？”

　　话音刚落，教室内瞬间炸开。

　　我周围的一圈学生，都在兴致勃勃讨论新服装的事情，似乎很期待合唱的演出服。

　　想想也可以理解，小孩子正是爱新奇的年纪，自然也会喜欢新衣服。可学生时代穿校服是硬性要求，对头发也有各种各样限制，这会儿一听到可以不穿校服，就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

　　有人举起手：“贾老师，我选新衣服！”

　　“我也选新衣服！”

　　“是电视里面那种衣服吗？！”

　　“电视里面？《还珠格格》吗？我妈妈和姐姐她们都在看，姐姐还买了一大堆的贴画！”

　　“……”

　　唱歌的时候，付朝岳一直站在我旁边，此时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黎渡，你想穿表演的衣服吗？”

　　“还好。”我说，“我不讨厌校服。”

　　当然，长大以后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带着回忆童年和青春的念头去怀念校服。校服对我来说只是一套衣服，在可以穿着它的那些年纪，并没有比工作后轻松多少。

　　听了我的话，付朝岳扯着自己身上校服外套，低头想仔细瞧一瞧细节，但是扯衣服的动作太大，不小心露出了校服白色布料上的油渍。

　　他下意识拿手指扣了扣，当然没有扣掉。

　　“擦不干净的。”我提醒说。

　　闻言，付朝岳意识到我也在盯着看那几个油点，动作一下子僵住了。他尴尬地把校服放下，用手臂盖住了油渍的区域，满脸通红地朝我笑了一下。

　　他挠挠后脑勺，好奇地问：“黎渡，你的校服怎么一直很干净啊。”

　　我小声回答：“因为不干净会被说啊。”

　　“奶奶也会说我。”付朝岳苦恼了一下，说，“但我就一点儿都不担心，要不……要不你来我家生活吧。”

　　这回，我也忍不住笑了。

　　他也知道我们两个人不一样。

　　付奶奶虽然会念叨，但语气我都能想象得到，多半是疼宠又无奈的。我们家里却会说的很难听，可能是家乡村子里的特点，妈妈和那些婶子、舅娘说话时百无禁忌，像“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甚至“狗娘养的”之类的话，可以像口头禅一样挂在嘴边。

　　更可悲的是，其实不止我家里会这样，还有许多孩子都有同样的情况。

　　后世总有人说“为人父母应该经过考试”，这种想法很美好，实际实施却无异于天方夜谭。对大部分人来说，结婚和生孩子就是人生必须的一个步骤，没有经历过就会被邻居乡亲嘲笑、恶意猜测，至于是否因为爱和责任结婚，是否思考过孩子出生后的成长和教育，都不重要。

　　人前的面子最重要。

　　我当然拒绝了付朝岳的提议。
　　“这怎么能行呢。”

　　“怎么不行呢？”付朝岳掰着手指说，“我奶奶、爸爸、姑姑都喜欢你，天天夸你是好孩子好学生，说你要是我们家的孩子就好了。所以你要是真来我们家的话，他们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越说越笃定，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脸上写着“我是不是很有智慧”几个字。他的眼神如此真诚，让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再喜欢也是别人家孩子”这种事。

　　仿佛只要说出来，就是在破坏一个孩子热忱的梦一样。

　　就在这时，我们身后忽然传来了极轻的“切”声。

　　我和付朝岳同时扭头看过去，毫不意外地发现发出声音的人是马家实。

　　贾老师先是选了一批声音条件比较好的学生，然后又鼓励喜欢唱歌、想要唱歌同学报名，只要勇于表现自己，且不是唱歌音准特别差的人，都会同意。马家实也进入了合唱队，是在知道我和付朝岳都参加之后，自己踊跃自荐的。

　　我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亲耳听到了马家实跟班上同学的对话。小孩子之间存在单纯的恶意，但还不太会像大人一样遮掩恶意，所以马家实说坏话的时候，顶多就是在教室、走廊或厕所的角落，很容易就会撞上。

　　那天说话的是马家实和张明。
　　这两人都是前世霸凌同学的其中一员。

　　——付朝岳和黎渡都参加合唱队了？他们两个人怎么天天黏在一起，都不嫌烦啊。

　　——好朋友嘛，你和张明、刘哲涛不也天天一起上厕所？

　　——切，那能一样吗？贾老师真偏心，我也要加入合唱队，气死他们两个。

　　——可你唱歌不好听啊。

　　——找打是不是？

　　如果我真的是小学生，可能会因为同学的排斥感到难受，但我早就经历过更加糟糕的情况，现在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付朝岳却不行，他小声咕哝：“切什么切……”

　　马家实声调上扬：“我切就切了，你管不着，学校又不是你家！”

　　付朝岳：“你……”

　　我及时拉住他。

　　“别生气了。”我说，“没必要，还不如认真练习自己的声部，再过几个星期咱们就要参加区里的比赛了。”

　　付朝岳特别听劝，立刻就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反观马家实，因为我们两个人的无视，顿时一脸有气撒不出来的模样。他朝我们翻了个白眼，这种效仿大人的表情，让他的表情幼稚之余又恶意满满。

　　周围的同学们还在讨论新衣服的事情，贾老师再次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

　　“安静，安静！先听老师说。”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期待地看向讲台上的贾老师。

　　“看来同学们对演出服的热情很高啊。”贾老师认真思考，“如果真的要选演出服的话，咱们得尽快了，得先选定演出服的样式，然后搜集所有同学的尺码去定做……除此之外，还得先跟你们各自家长说一下，因为演出服肯定是要花钱的。”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马家实就忽然举起手来，大声问了一句：“老师，要是有人家里没钱呢？”

　　贾老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黎渡掏不出来演出服的钱吧？”马家实继续说，“他买文具好像都是跟付朝岳借的钱。”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