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扶子不好吃

17、Part.17

　　“我很开心。”我直视付朝岳的双眸，“但是我不能收下这个礼物。”

　　付朝岳神情沮丧。

　　我知道他又要问为什么了。

　　在穿着相同的校服，带着一样的小黄帽和红领巾的年纪，零食和玩具是唯一能区别学生家境的东西。尽管大家还不一定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但也能明白些若有似无的虚荣感。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不能收下付朝岳的礼物。
　　倒不是因为还顾忌什么自尊心，毕竟那些模糊不清的东西，早就在工作和生活中被消磨了大半。

　　我循循善诱：“还记得我跟你说朋友之间要平等吗？”

　　付朝岳沉重地点了点头。

　　“记得的。”

　　“那你看，你应该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吗？”

　　“不、不应该，但是我很想……”说到这里，付朝岳忽然虎躯一震，激动道，“我知道了，遥控汽车就先放在我家，以后我们一起玩。”

　　我笑了笑：“嗯，寒假就可以一起玩。”

　　付朝岳凑过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神情分外严肃：“等我长大了赚大钱，再给你买一车的奥特曼和遥控汽车！我赚的钱肯定是我说了算，你说了都不算，到那个时候，你就不能再说不接受我送的生日礼物的话了。”

　　“好。”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那以后就靠你了。”

　　付朝岳挑起浅淡的眉毛，拍拍自己单薄的胸脯，语气得意又豪迈地说：“放心，就靠我了！”

　　——我猜这个动作是跟电视剧里的人学的。

　　因为内里拥有成年人的芯子，我和付朝岳相处的时候，一面是他的同学和朋友，一面又像是他的老师。我们会一起玩许多有趣的游戏，而我又会忍不住在每一件重要的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引导他、教育他。

　　看着他认真努力地学习，记住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并逐渐朝着正确的方向长大，我时常会感到欣慰。

　　结束生日和遥控汽车的话题，付朝岳将数学书和作业本收好，从书包中掏出今天的语文作业，又开始了一天的日常学习。

　　写完作业，他拿出草稿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我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付朝岳一板一眼道：“我在做计划表。”

　　“计划表？”

　　“没错。”

　　我凑近了看。
　　只见那张草稿纸的正上方，用铅笔写了大大的“生日计划”四个字，后面两个字用的是拼音。下面的内容潦草又混乱，我看不出具体的意思，只觉得像是小孩子无聊的涂鸦。

　　见我露出疑惑的神情，付朝岳兴冲冲地说：“黎渡，你有五块钱还是六块钱？”

　　虽然不明所以，但我还是如实回答说：“现在一共是五块钱，但过两天可能是六块钱。”

　　按照父母给零花钱的规律，这周五可能他们可能还会给我一块钱。

　　“那我也出六块钱。”付朝岳一边说，一边趴在草稿纸前写写画画，“这样我就一共就有十二块钱了。”

　　我夸赞：“这道应用题算得很好。”

　　付朝岳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瞬间笑得前俯后仰。大概是笑点太低，因为这个无聊的玩笑话，他笑了足足五分钟之久。

　　我也笑了。

　　客厅看电视的付奶奶走了过来，笑问：“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怎么就这么开心？我开着电视都听到朝岳的笑声了。”

　　闻言，付朝岳笑得更大声了，直到眼泪都流出来。

　　付奶奶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问：“小黎，你们写完作业了吗？”

　　“写完了。”我回答，“刚刚写完。”

　　“写完就出来吧。”付奶奶慈爱道，“我刚刚炸了一盆麻花，你们两个人吃一点，别光顾着学习。”

　　说完，她就转身走去了厨房。

　　付朝岳终于停止爆笑。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拿起潦草的草稿纸，说：“黎渡，我们去吃麻花吧，我给你讲生日计划的事情。”

　　“好。”我点头，“我把自己的书本收好。”

　　“我等你！”

　　.

　　付奶奶炸的麻花香香脆脆。

　　付朝岳嘎嘣嘎嘣地啃着麻花，将那张草稿纸放在了茶几上，我们两个人直接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黎渡你看，十二块钱真的可以做好多事。”付朝岳带油的手指在纸上按出了印子，“咱们旁边的村子里也有一个小学，他们小学的附近有一个小公园，小公园里的蹦蹦床特别有意思，只要两块钱一个小时。”

　　说到这里，他乐不可支地朝我伸出了两个手指。
　　油乎乎泛着光。

　　我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了一张纸，塞到了他的手里，换来他一脸“嘿嘿”的傻笑。

　　“然后啊——”付朝岳继续侃侃而谈，“小公园里面还有炸串和香肠，炸串一块钱五串，香肠一块钱一根，我们可以一起过生日，在小公园里买一点吃的，再玩两个小时的蹦蹦床！”

　　说完，他的眼中满溢期待的星光，看着我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详细问：“小孩子的蹦蹦床吗？”

　　如果成人也能上去玩，那我们应该需要家长陪同才行。

　　“嗯嗯！”付朝岳重重点头，“那个小公园都是小孩子的玩具，还有小孩子玩的旋转木马和碰碰车，比游乐园里面的更小，但也比游乐园里面的更便宜。不过……不过十二块钱的话，还是玩蹦蹦床比较好，时间更长。”

　　我看向被他涂成一团的草稿纸。

　　经过他的讲述，我终于看出了草稿纸中的涂鸦——都是价格和简笔画的娱乐设施。

　　我轻叹：“你真厉害啊。”

　　不是鼓励孩子的称赞，而是真心实意地感慨。

　　他在这个年纪，就能做到这么条理分明的计划，把所有事情都规划得清清楚楚。想来平时小孩子们都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除了因为他玩游戏厉害、零花钱很多之外，或许还因为他惊人的组织力。

　　“厉害吗？”付朝岳双眼放光，“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什么时间？”

　　“一考完期末考试就去！”

　　期末考试之后，会有几天空闲时间，来等待各科老师判卷和排名。这期间，学生没有寒假作业也没有课程，唯一忐忑的就是期末考试的成绩。

　　几天后就能出成绩，接下来就是班会、家长会，等布置完各科寒假作业之后，就能正式迎来寒假假期。

　　可是寒假我一定会回家乡过年。
　　而且每年的寒假，总是妈妈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先回去，爸爸赶在大年三十之前才能回去。

　　今天我们也会在拿到成绩单后返乡，我还没有跟付朝岳说过自己寒假回老家的事情，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选择的这个时间正好是我在梦城的时间。

　　“好。”我颔首，“就那天去。”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付朝岳笑得满足而灿烂

　　付奶奶又拿出一盘炸果子，笑意盈盈地问：“你们两个小家伙又在聊什么，怎么老是这么开心？”

　　付朝岳兴奋地解释说：“我跟黎渡计划考完试出去玩呢！”

　　“去哪儿玩？”付奶奶担忧，“可别跑得太远喽。”

　　“不远，就是隔壁村子的小公园。”

　　说完，付朝岳献宝似的，把自己涂鸦的草稿纸递给了付奶奶：“奶奶你看，这是我的生日计划，我会黎渡准备一人拿出六块钱，去小公园玩一天。”

　　付奶奶拿起老花镜，仔细端详审视了半天，最后放弃了一样将草稿纸递还给付朝岳。
　　她问：“你的生日计划吗？”

　　“也是黎渡的。”付朝岳解释，“他的生日在寒假假期。”

　　“小黎也过生日吗？”付奶奶皱眉，“六块钱肯定不够吧？奶奶再给你们拿几十块钱……”

　　“不用了，奶奶。”付朝岳摇头，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们都是小孩子，不需要那么多的零花钱，而且我都已经计划好了，奶奶你多给我钱的话，我的计划就要作废了。”

　　付奶奶听乐了。

　　大概是没听说过嫌弃钱多的人。

　　付奶奶想了想，说：“那要不这样吧，星期六我们要先带朝岳玩一天，然后会拿订好的生日蛋糕回家吃，小黎你也来我们家吃饭吧？顺便一起吃蛋糕。”

　　闻言，付朝岳眼睛一亮。

　　他将清亮的目光转向我，热情邀请：“黎渡，来吧？来吧？！”

　　我盛情难却，点头答应了下来。

　　————

　　当天晚上。

　　帮助弟妹冲好奶粉，试好奶瓶温度之后，我又找到了妈妈。

　　“妈。”我询问，“我星期六可以去付朝岳家吃晚饭吗？”

　　她停下动作，转头狐疑地看着我：“为什么，是咱们家没有你饭吃吗？”

　　我微微晃神。

　　不用在意。

　　等到多年以后，她的脾气慢慢变好，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气冲冲说话，反而会成为邻居公认的好脾气阿姨，总是挂着温温吞吞的笑容，善待所有年幼的小孩子。
　　唯独不是我。

　　我解释说：“因为付朝岳星期六过生日，他和他奶奶请我去他们家里吃蛋糕。”

　　闻言，妈妈仿佛思考了很久，才说：“你想去就去吧，别给人家添乱。”

　　“嗯，我知道了。”我又试探着问，“我可以穿过年的新衣服吗？”

　　因为过年的缘故，临近考试之前，父母带我们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大商场，给三个孩子都买了一套过年的新衣，他们也各自买了一身时下流行的衣服。除此之外，我们还买了许多东西，将大包小包的年货拎回家，过年的氛围分外浓重。

　　外出工作了一整年，无论忙碌的结果如何，回去的时候总要有几分体面。

　　由于种种原因，我没有迫切归乡的念头。
　　然而，在如今的这个年龄，我更没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付朝岳说他的姑姑给他买了好几套新衣服，他过生日的那天会先穿上其中的一套。尽管知道父母同意的可能性很小，我还是询问了新衣服的事情。

　　果不其然，妈妈皱起了眉头，回复的语气冷硬：“不行，你穿脏了我还得洗，而且衣服买来不是穿给你同学看的。”

　　“嗯，我知道了。”

　　妈妈很讨厌一切她认为麻烦的事。

　　因为答案在预料之内，所以我能很平淡地接受。

　　.

　　转眼，到了付朝岳生日这天。

　　他跑来我家，敲门叫我去他家里吃饭，身上穿着付姑姑恶趣味买的粉蓝色背带裤。大概是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好奇打探的视线，他的脸上带着难掩羞怯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白白净净，就像电视剧里面的小少爷。

　　我笑着祝贺——
　　“付朝岳，生日快乐。”

　　“谢谢。”

　　付朝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这是谢谢你来参加我生日的礼物。”他用两只手捏住棒棒糖，动作庄重地塞到我的手中，嫩白的脸红了一大半，不好意思地说，“……像、像送花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