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〇五章 ...
-
魏奈何不知道什么是心疼，他也没有心疼过自己。无父无母，自幼便接受残酷的训练，身体疼痛永无停歇，乃至九死一生，挣扎于悬丝般希望时，他也没有心疼过自己。人生或许会有第二种可能吗？他知道有“同伴”这样幻想过。如果没有被奈何宫搜寻而来，依然绕膝于父母身边，会是何等命运？昔日家庭是贫穷亦或是富贵，是健全还是残破，都不得而知，而那家庭曾经存在的痕迹皆以抹去，他们存于奈何宫，连去寻找的念头都没有——不是不敢，反正被抹去的过去无须在意，若是因纠结这个而影响到自己的状态，才是得不偿失。
魏奈何却没有去想过这种问题。记忆深处还残留着薄雾般的记忆，看不见面孔的妇人和捧书而读的男子，比薄雾还淡还轻，轻到他回忆时只觉是在回想陌生人，毫无眷恋和依赖，连悲痛之情都升不起来。比起那扭曲的随时可以消散的人影，那男子捧书而读的内容，反而在他少年时翻阅典籍时拼凑出了完整的一句：
“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
人的命运就像树叶与花朵同时生长一样，它们随风的吹拂而飘落到地上，自然有擦着帘子幔子落到垫子或竹席之上的，也自然有挨着篱笆围墙落到粪坑或厕所之中的。或许他曾有落到垫子或竹席上的机会，然而奈何宫的前来正是一阵微风，将他吹到了现在的地步。命运的风是左右不了的，他就不去纠结会落到哪里。就算是粪坑，就算跳不出去，至少也能抢个好位置吧。
可苏扶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中，汇成的病历是可怕的厚度。这个脆弱的美人儿不只是困锁在苏家大院，更是被死亡困锁在怀，全看那怀抱是松是紧。魏奈何想，哪怕是奈何宫，这被鲜血和死亡萦绕的宫殿，也找不到有苏扶这般经历的人了。
在这片刻间，魏奈何就明白了那素国的神偷江言之，为什么见到苏扶一面后，就变成频繁去偷药材的搬运工了。因为就在此时，魏奈何的脑海中已经把奈何宫离医术高超的大夫名单，和他宝库的药材，盘算个不停了。
看完这个病历，魏奈何重新往宫里送去一信。他想得还是太简单的，如果没有大夫随行，轻率地把苏扶带走，恐怕会出现他所不愿的后果，在不惜成本、人命的培养下，奈何宫的大夫俱是技艺高超且十分听话。魏奈何把复制的病历也送到了奈何宫，要求他们研究出一个方案，抽掉一批人前来。
魏奈何亲手为苏扶设计的宫殿日夜不休的建好也得三月余，这段时间他并不想回去，倒是让下人接苏扶总觉得不放心，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先结识下苏扶，免得到时候带他回奈何宫时，美人儿把自己吓死。
……
苏府戒严数日，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府里的护卫仍然十分严肃，没有丝毫松懈。不过，总是这样也不行，到底只是商户人家，日夜不停的巡查一个星期后也就散了。苏扶也开始怀疑，莫非真是他看错了？难道，□□上长久出现问题不算，精神上也出现问题了？
想了想，精神上出现问题，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毕竟，这种也是疾病，既然是疾病，可能就有贴到他身上来的风险。苏扶不了解苏扶以外的世界，他的想象力也不够。但是他了解“病”这个统称，这次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出问题了？哪怕大夫们考虑到了这种可能，又重新给苏扶摸骨测体，没有查到什么异样，苏扶也没真相信他们说的，没有什么问题的话。
所以，当他再次在窗外的银杏树上看到一个影子的时候，并没有惊讶，反而瞪大眼睛去看。这次，这个影子并没有只出现一瞬，反而叫他看了个大概，那是个人啊，站在银杏树与他窗户高度一样的枝头上，只是脸他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靛蓝色衣服的男人身影。那样细的枝头，怎么可能站人呢？在苏扶的认知里，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是幻觉了吧。
苏扶望了望身边无时无刻总是跟着的丫鬟小月，小月正在床前整理等会要进行药浴的药材，苏扶本来想告诉她，他又看到了那个影子，可是嘴张了张又合上了。精神上的病该怎么治疗呢，久病而粗懂药理的苏扶想象不出。这时，他感觉到那个男人身影在朝他笑。的确，他看不清那幻觉里男人的表情，但幻觉很清楚才奇怪吧，无中生有总是较为困难的。那笑意传递到了他这里，十分复杂，却又绝非恶意。受到所有人喜欢的苏扶想，当然了，哪怕是幻觉里的影子，也该喜欢他才是。
也许，是我想象能够走出这间屋子，做出我种种以往做不到的动作，就像站在枝头上的影子一样；也许，我渴望有人陪伴我，不是总小心翼翼待我的任何人，而是态度自然的朋友。也许那个影子是我的向往，也许是我的寄托，总之在即将进行煎熬药浴的苏扶心中，他已决定按下自己出现幻觉一事。
他朝影子笑了笑。
你好。
那影子在枝头上摇晃一阵，突然就不见了。幻觉来得如此之快，消失的又毫无征兆，苏扶眨了眨眼，颇有些失落之情。
“公子，该药浴了。”
药浴的木桶里装着一多半温度适宜的水，小月已经往里面倒好了事先熬煮好的药材包，屋内也点了保暖用的无烟木炭盆。小月替自家公子宽衣解带，材质柔软如云絮的衣服一层层褪去，而不管小月已经看过多少次，心中照样充满着对身体瘦弱的主人的怜惜。
而此刻，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的苏扶眨了眨眼，那银杏树上的影子，又出现在了枝头上。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〇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