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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才在下(4) ...

  •   炮竹的火/药味随着冬雪消融流逝,屋檐挂着的冰棱在阳光照耀下被贺洗尘敲落,掉在地上碎成晶莹的冰晶。

      苏若渊与温道存暗地里将对方当成对手,即使不知道长辈们以他们为赌,也卯足了劲为县试备考。

      看他们日夜苦读的艰苦形容,李大娘只能心疼地准备好补汤为他们补身子。

      贺洗尘却不太在意除夕赌约,寻了一个明朗的日子拉着三个小孩到集市上挥霍钱财。劳逸结合,一直绷着神经可不好。

      “阿玖看中了什么跟爹爹说,爹爹买。”转头又对着眼巴巴的苏若渊和温道存说道,“你们嘛,我可以酌情考虑。”

      苏若渊和温道存不高兴了,这算什么,重女轻男?我们好歹要上考场了,就不能哄哄我们吗?

      结果贺洗尘只是把冰糖葫芦塞到他们手中,就别扭地笑得看不见眼睛。
      小孩子,真好哄。贺洗尘摇摇头,牵着苏玖又买了一包红枣糕和山楂糖。

      集市向来是最热闹的地方,茶楼里说书的,街上做糖人的,甚至还有表演杂技的。人太多,贺洗尘一行人手捧着热乎乎的包子还和人撞了一下,最后坐在临街一户大门紧闭的房屋前的台阶,挽起袖子吃得风生水起。

      包子新鲜出炉,烫嘴得很,温道存“哧哧”地呼着气,一边唉声叹气:“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我等堂堂读书人竟沦落到这般田地!”嘴里唠叨着,却吃得津津有味。

      “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苏若渊骂道。

      “这要是让我爹看见了,非得打断我的腿。”温道存乌黑的眼珠子一转,“如果我被抓到了,先生一定要救我啊!”

      贺洗尘把自己手中的包子捂上他的嘴:“吃你的吧。”

      温道存也不羞,张口就咬:“豆沙馅的?我是瘦肉馅的,苏先生要不要来一口?”

      “哎,别,敬谢不敏。”贺洗尘转头问起苏玖,“包子好吃吗?”

      “小玖妹妹喜欢吃的话以后我天天买给你吃!”温道存献殷勤,被苏若渊赏了一记白眼。

      苏玖早已习惯这人时不时的贫嘴,淡定忽视后甜甜回道:“只要是爹爹买的都好吃。”

      女儿真是贴心的小棉袄。贺洗尘美滋滋地想。

      ……

      集风斋是镇上最有名的专卖笔墨纸砚的店铺,布置古典大方,种类齐全。

      路掌柜记下最后一笔账,抬头望向门外,贺洗尘身着灰色布衣,腰上系着一块纯白、没有多余修饰的玉佩款款而来,身边跟着三个好看的小孩。

      “苏先生。”路掌柜迎了上去,笑得一脸褶皱,“可是来取预定的东西?”
      “路掌柜神机妙算!”贺洗尘拱手问道,“不知是否备妥了?”

      “早早就给您做好了,您先请坐。”路掌柜示意店小二去取,回过头捻了一把胡须,“这几位是您的儿女?长得真俊俏!”

      兄妹俩皆红了红脸,唯有一个温道存得意地笑嘻嘻。
      苏若渊向来恭良俭让,可面对他却忍不住刻薄,还没讽上几句,却被贺洗尘摸了摸头,顿时什么气都撒不出来了。

      店小二“蹬蹬蹬”从二楼跑下来,捧着几个刻着花鸟鱼兽的紫檀木盒子,放在路掌柜手边。

      “苏先生,您验验货。”路掌柜把盒子往他那边一推。

      贺洗尘也不客气,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光滑细润的墨锭。
      “此为绛墨,依先生所言,在其上刻有「明月入怀」的字样。”
      贺洗尘用手掂了掂,坚实稳重,质地坚硬,闻之微香沁鼻,轻弹墨锭,其声清脆,确实是块好墨。
      “若渊。”
      苏若渊心神一动,便见手中多出了一个木盒子,里面盛放的正是那块绛墨。

      第二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尊雕刻成青山绕水的白玉镇纸,细腻无暇。
      “此物按照先生的图纸做工,绝无一丝差错。”路掌柜殷勤道。
      贺洗尘拿起来看了看,确定没有裂缝后,便轻唤苏玖的名字,将镇纸塞到她怀中。

      最后的盒子里是一方砚台,其上是青松茅屋的造型,大气简朴。
      “此为端砚,先生请看,「宁静致远」便刻在此处。”路掌柜伸手指了一下。
      贺洗尘点头,用手摸了摸,石质细腻娇嫩,砚心湛蓝墨绿。
      “道存。”
      “还、还有我的份?”温道存惊讶地张大嘴巴。
      “你叫我一声先生,若是不给你一点好处,不是让你白叫了吗?”贺洗尘戏谑地挑了下眉,伶牙俐齿的温大魔头低头嘿嘿笑了几声。

      直到付完了钱,走出店门,三个小孩还是晕乎乎的,抱着怀中的盒子生怕被谁抢了。
      “怎么都傻了?”脑袋轻轻挨了一下,三人才如梦初醒。

      苏若渊很喜欢这块墨锭,但一想家中不是大富之家,怕贺洗尘破财,踟蹰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绷着脸不高兴么?”贺洗尘戳了下苏若渊严肃的脸蛋,“长者赐,不敢辞。送给你们,便收着。”

      苏若渊这才慢慢放松了神情。

      “先生这得花多少钱啊!”温道存有些羞赧地摸了下脖子,“要不我还是不要了吧?”说是这样说,却不舍地抱得紧紧。

      温家祖上也曾困苦过,所以后代子孙都颇为节俭。长辈们幼年时都曾送去湖山古刹修行过一段时间,他这一代便没有这种经历了,在温家不说有求必应,至少用度不缺,逢年过节还有各种稀罕珍奇玩意。贺洗尘送的端砚不算最名贵,却总感觉不太一样。

      本来最为高兴的苏玖一听,立刻哭丧着小脸问:“爹爹,家里是不是没钱了?”

      贺洗尘无奈地瞪了温道存一眼,便蹲下身安慰惊慌起来的女儿:“放心吧,大鱼大肉爹不敢保证,至少包子是管够的!”

      苏玖“噗嗤”一声,笑出个鼻涕泡。

      *

      四书五经翻了一遍又一遍,白昼越拉越长,毛笔在纸上挥洒出墨水,汗珠渗湿后背,春寒料峭。

      贺洗尘悠哉悠哉地教着刚入学的松班,也不管今天是发榜的日子,泰然自若地和一群小屁孩玩起了五子棋。卢霜在沙地上画了几个格子,自己跳得开心,脚脖子上的铜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其他人却没他俩的闲情逸致。温展鹤烦躁地拿了案桌上一本《郦川游记》,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一众先生也紧张地频频望向门口,村长的腿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今年的柏班全都去参加县试了,过了这一关,还有府试和院试,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才能被称上一句“秀才”,继续在科举之路上前行。

      “莫慌,喝茶。”贺洗尘好笑地说道。
      几位先生应是,手却抖得几乎拿不起茶杯。

      大门忽然被推开,十几个神采飞扬的柏班弟子买过门槛,一干先生猛地站起,只有贺洗尘和温展鹤勉强镇定自若地坐在位置上。

      领头的苏若渊和混在其中的温道存带着众人来到先生们面前,意气风发,躬身行礼:“不负师长所望!”

      绿色的藤蔓爬上学堂斑驳的的匾额,一大群青衣学子在这座承载了他们苦读时光的破旧院子里,齐齐执弟子之礼。

      先生们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忽的放肆地笑出声:“好!县试已过,接下来还有府试,切莫大意!今后更要勤学好问,方能登上青云路。”说到这,不禁有些惆怅。他们都是不得志的书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学生能实现凌云壮志,何其悲哀。

      温展鹤咳了一下,按捺不住想要知道赌约的输赢的心思。他双手负于背后,思忖着如何不着痕迹地问话,就听前头一位黑脸少年兴冲冲地报喜:“诸位师长不知,这次若渊考得最好,第六名!”温展鹤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偏偏温道存这个不知死活的也跳了起来,把手举高高,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嘚瑟:“我我我!我第十七!”

      贺洗尘挑了下眉毛,内心暗道,小傻叉。转向故作平静、满眼“想要表扬却不好意思开口”的苏若渊那边时,眼含笑意拍了拍他的脑袋:“若渊真厉害!”

      苏若渊瞬间心满意足。

      温道存尚且不知风雨欲来,还往前倾着身子追问:“我呢我呢?先生,我也很棒!”

      “呵,小兔崽子,也不懂先回家说一声吗?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温展鹤拧着他的耳朵,“跟我回家!”

      卢霜在旁边噗嗤一笑,把温展鹤笑得羞恼万分。

      众人被温道存苦兮兮的模样逗得笑翻在地,村长大掌一挥:“今晚摆桌,给你们庆功!”

      *

      村里的富贾出资将学堂翻新,大门上换了一块匾额,上书“学而堂”,好歹有个正经名字。几年之间学堂涌入了一大批新鲜血液,贺洗尘仍旧教着书,一群毛头小子缠在他身边,左边问《九章算术》,右边问孔孟之道,闹腾得不得了。

      “苏先生,老卢叫我给你带一串腊肉。”卢霜出落得更加标致,紫色罗裳,未语先笑,村长家的门口都被踏破了,可这姑娘硬是拖着不肯嫁人,把村长愁得直掉头发,每天往祖宗祠堂里跑,就希望老祖宗们能帮帮忙。

      “小卢便帮我谢过老卢吧!”贺洗尘提着腊肉,转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娶到咱们学而堂的女先生。”

      “苏先生就喜欢取笑我!”卢霜佯装不悦地推了他一下,却没想到贺洗尘弱不禁风得一推就倒,脸色惨白,吓得她连忙将人扶起来。

      “没事没事。”贺洗尘摆手,拍了拍后摆,“幸好肉没掉到地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吃的!”卢霜骂了他一句,搀着他的手急得眼圈红通通的,“你要不要紧,去医馆看一看吧!”

      “可千万别!”贺洗尘连忙推拒,他三天两头地就要被苏若渊苏玖兄妹俩押送去医馆看病,躲都躲不及,哪有自己送上门的道理?

      “我的大小姐哎,您还是饶了我吧,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那阵折腾……阿玖还在家等我吃饭呢,再见了您勒!”贺洗尘不等卢霜反应,三步作一步落荒而逃,一下子跑没了人影。

      卢霜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忽然忍俊不禁,摇摇头走进学堂里。

      一路上不断有人家与贺洗尘打招呼,他一一应下,离苏家后院几步之遥,便看见一个人趴在墙头,往里头探着脑袋。

      “小玖妹妹,这是我给你买的璎珞,接着。”
      “若渊兄最近的脾气越发不好了,连门都不让我进。”
      “还是苏先生好……当然了,小玖妹妹最好!”
      “是是是,苏先生最好,你也好。”
      温道存凝视着墙里面若桃花的温婉少女,忽听身后响起咳嗽声。

      “胆子越发大了,还敢爬墙?”

      温道存猛地一僵,底下的贺洗尘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先生!啊!我再也不敢了!先生!”他立刻狗腿地求饶。

      寒来暑往,距离童生试已过了六年,温道存早已长成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不说话的时候,特别能唬人。如今翩翩佳公子扒在人家墙头,没有节操地哭喊求饶,看得贺洗尘嘴角一抽。幸好这里人烟稀少,平时甚少有人经过,要不然形象早就崩成渣渣。

      大门“哐”地打开,苏若渊气红了一张俊脸,嘴里骂骂咧咧:“温道存,你知不知羞!阿玖还没出阁,你如此行事岂不坏她声誉!”忽然急停,其余的话噎在喉咙里,“爹,你怎么回来了?”

      苏玖怕兄长与温道存起了争执,紧随其后,看到贺洗尘也松了口气:“爹爹!”

      贺洗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躲在他身后的温道存却像是鼓足了勇气,往前迈出一步:“若渊兄,我与小玖妹妹两情相悦,绝无二心!我我,我是真心的!”

      苏若渊一窒,转向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却见她羞红了脸钻进父亲的怀抱。
      “你!你无耻!”苏若渊颤抖着手,最后只嘣出这几个字。

      在他看来,温道存确实是不错的朋友,飞扬跳脱,放荡不羁,当朋友可以,但恐不是苏玖的良配。苏若渊捏紧了拳头,目眦欲裂,目光中蕴含着几丝不被理解的委屈看向贺洗尘,温道存和苏玖也将视线转到他这边。

      受尽瞩目的贺洗尘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可以啊。”
      三人:???
      “我说,可以啊,庚帖什么时候送来?日子找你老爹和我商量一下。”
      三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温展鹤:我还没成亲你小子就要成亲了?
    卢霜:呵呵,你倒是说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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