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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怀恨 ...

  •   “汤师姐是不是要嫁人了?”

      灵药阁里,负责药品的几位药师正在聊着山中最新的八卦。

      百里筝一个人坐在墙角,也不发出声音,甚至连动都很少动,只是就这么呆着,像是一条身体被人冷冻的蛇,盘踞在墙角,尽量不去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被送往灵药阁已经三天了,这期间没什么人和她说话,也没什么人来照看她的伤势。

      只是每天一次,例行给她换药。

      几个人在整理药品的时候聊得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百里筝的存在。

      其中一个个子较矮的师妹,穿着粉色的罗裙,耳朵边上垂着两个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百里筝听到其他人管她叫花小琴。

      像一只轻盈的花蝴蝶,一双眼睛水亮且有神,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大家的欢迎。

      就那么自在的,轻柔的,扑进他人怀里去。

      又飞去其他的地方,招惹一片的芬芳。

      花小蝶摇着头上的铃铛,手里抓着两把药,说道:“汤师姐为什么要嫁人呢?像她这样罕有的美人,就算是要嫁,也该嫁这世上罕有的俊美男人,为什么要嫁给水蛇帮那条青蛇?又老,又丑,又奇怪。”

      百里筝对他们说的话并不在意,她就像是角落里蜷缩的一条受伤的动物,没有人觉得她有任何的威胁。

      另外一个身穿白衣的师姐听了她这话,忽然提起:“你们听过汤师姐和顾师尊的事情吗?”

      百里筝本来只是在角落里出神,一听这个话,立刻抬起头来看。

      白衣的师姐叫什么来着?

      记得之前第一次给自己上药就是她,在顾师尊面前表现的很崇敬的样子,名字好像是……

      这时,灵药阁的阁主蔚秦撩开帘子走进来,负手看了一眼药橱前聊天的几个弟子,厉声说道:“怎么,你们是嫌今天的药品不够多,想要给自己多找点活干吗?”

      他这一说,师姐妹几个登时噤声,谁也不吭声了。

      蔚秦见都不吭声了,便丢下一句话就走了:“都是陈年往事,谁也不许再提。”

      他这一走,百里筝反倒是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不仅是她,连那位花小琴师妹也是,撒娇耍赖,顶风作案让几位师姐给她讲故事。

      几个师姐扛不住她的撒娇,便给她偷偷摸摸小声讲那些陈年往事。

      “你们知不知道,汤师姐的骨相,是顾师尊给改的?当年她一十二岁的时候,身受重伤,面容全毁,骨相是彻底没有了,顾师尊用逆死回生法为她重塑骨相,那时并不知道她还有机会活下来,只是拼死一试,用的是自己昔日的心上人。”

      花小琴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道:“顾师尊有心上人?”

      白衣师姐说道:“有啊,仰慕多年,终不得求罢了。三百年过去了,世人多半老死凋零,想必那位心上人,也早就不知所终了。”

      花小琴还是不理解,又追问道:“既然如此,汤师姐为什么不一直跟着顾师尊?我听人说,她从小,便追随师尊一起长大,师尊去哪里,她便去哪里,最得师尊宠爱,为什么还要走呢?”

      白衣师姐将药物整理好了,叹息道:“这世上的人,得到了再多的宠爱,又有谁愿意做一个替代品呢。青蛇早年便与师尊有过节,他那条手臂就是师尊断的。汤师姐嫁给他,只是为了报复师尊罢了……”

      花小琴听了这些,呆了一会儿之后,摇摇头,说道:“我真不理解。师尊救了汤师姐的命,难道不是已经给了她最大的恩赐吗?有什么还比生命更重要呢?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恨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百里筝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这些,心里一阵难以理解的痛苦翻涌上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生命重要的呢?

      爱,或是恨。

      爱和恨之间,无非就是那么短短一条线罢了。

      她这么想着,将身体向后仰去,想靠在墙壁上稍作歇息,却没有料到身后被医者放了一个金属小药瓶,她这一靠,身体碰到那个小瓶子,瓶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上,滴溜溜在地上转了几圈。

      药橱前准备药品的几个师姐登时回过头来,齐齐看着她。

      因灵药阁的阁主蔚秦刚刚说了,陈年往事,不许再提。

      灵药阁不归顾师尊管,这里的规矩都是蔚秦定的,蔚秦此人因涉及医药,救人性命,对弟子十分严格。

      她们姐妹几个关系好,私下讲讲倒也罢了,但是百里筝是新来的,对她们而言,无非是个异类。

      花小琴最先说道:“坏了,都被她听去了!”

      白衣服的师姐名叫谭心,人还算是温和,见百里筝受伤,就说道:“算了算了,她只是在这里养伤,听就听到了,也无所谓。”

      花小琴急着说道:“怎么能无所谓?她告诉秦阁主,我们几个都要挨罚的!”

      其他几个师姐面面相觑,都怕被罚,谁也不敢说话。

      有人问到:“听都听见了,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你有办法?”

      花小琴的眼睛匆匆在药橱上一扫,看了一眼那里堆积成山的药品,说道:“这里的药这么多,我们都很熟悉,我们用几味就好了!依我看,汤师姐大婚就在这几日,等过了这几日,她走了,山中再说什么都无所谓了,秦阁主也不会罚我们了!”

      谭心听她这样说,已经有点预感到她要怎么办,连忙劝说道:“汤师姐大婚是在山下的,灵药阁这里在白云山的顶峰,她的脚受伤,根本下不去山,怎么可能说出去呢?依我看,事情就这样吧,我们同她好好商量,让她不要往外说就是了。”

      花小琴指着受伤的百里筝,说道:“她可是青面阎王梁秋韵带来的人,坏得很!梁秋韵把她阎王殿的人藏在白云山,是什么德行的人,难道大家猜不出来吗?”

      她们在那里就这么当着百里筝的面聊这种事,百里筝起初还能忍,听着他们越聊越过分,自然也就受不了,开口辩解道:“我只是坐在这里,事情是你们几个要谈的,与我何干?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们只当自己和空气说了一通便是了。”

      谭心听她这样说,连忙拦住花小琴,说道:“你看,她也说了,她什么都没听见。好了好了,我们就这样吧。”

      花小琴立刻跳起来,耳朵边上的两颗银铃铛叮当作响,像是蝴蝶扑棱着翅膀:“她说谎!她明明听见了,却说没听见。今天可以说谎一次,明天就可以告状,说第二次谎!”

      百里筝说道:“我本无意说谎,只是这件事我不想计较,这才与你这般说。你不要太不识相了。”

      花小琴听她这样说,愈发着急,对着其他几个师姐说道:“你们看,你们看,她多嚣张啊!今日她尚且有伤,日后等她痊愈了,谁知道会如何!”

      其他几个师姐虽然没有像她这样激动,但是人人都知道蔚秦是个严格的人,谁也不想被罚,个个用眼神相互示意,但是都不敢多说。

      花小琴见大家的神色松动,显然都是站在自己这里,就说道:“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点药把她的嗓子哑了,反正我们都熟悉药理,她哑了也哑不了几天,过了时间自然就恢复了,我们也就安全了。”

      百里筝岂能任人宰割,登时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向外走。

      花小琴看着她往外走,登时又害怕,急着说道:“我们快点拦住她,她听到我说的这个,一定要去向阁主告状了!”

      她这样一说,大家也害怕,急忙拦住百里筝,说道:“小师妹,你不要走,我们好商量。”

      百里筝瘸着腿,也不想向她们求饶,只是说道:“都给我让开。”

      明明自己没有什么底气,在这种时候,却偏偏不想低头,顺遂人意。

      花小琴一把抓了一盒药来,说道:“这是禁言丸!之前我们上课,那几个师兄讲悄悄话,蔚阁主就用这个罚他们,也就是几天不能说话罢了,我们也给她吃一粒就好了!”

      谭心急忙说道:“怎么就几天不能说话?禁言丸是用来惩罚犯错的弟子的,一颗吃下去烧心痛,你没吃过不知道疼啊!”

      花小琴看看百里筝,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药丸,一咬牙,说道:“人也得罪了,今天吃不吃她都会记恨我们,不如就让她吃了!谭师姐,你要是不答应,你就当做没看见好了!”

      百里筝自知打不过这几个人,立刻瘸着腿掉头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就被抓了回来,被人掰开嘴,要把那药丸塞下去。

      想当初她在百里家的时候,从小只爱音律弹琴,一贯是个温柔的人。

      母亲教她绣花,陪她翻线,与她弹琴下棋。

      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被人掐住脖子,就这么把药灌下去。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百里筝挣脱不了,直接张开嘴就狠狠一口咬在花小琴手上,登时一个血印子就咬了下来。

      花小琴吃痛,把手缩回去了,其他几个师姐把药给她灌下去了。

      禁言丸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蔚秦发明来罚不听话的子弟,毒性不大,倒是吃下去烧心得难受。

      像是满腹冤枉,不得人说,委屈不休。

      药刚灌下去百里筝就哑了,她也喊不出声音来,手慌乱之中抓到了一根药棍,登时狠狠像一个师姐脸上挥去,登时就把她的脸划出一道血印。

      这边一闹腾,终究还是动静大了,惊动了外面的蔚秦。

      蔚秦一开门,花小琴登时把手收了起来,藏在身后。

      那个受了伤的师姐也不吭声,转过身去,背对着蔚秦收拾药品。

      蔚秦一身蓝衣,身背一柄水蓝色的冰玉剑,身材高大,比十四岁的百里筝高了足足两头。

      他负手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阁内,看向坐在地上脸色青白的百里筝。

      蔚秦此人,一贯眼神毒辣。

      他看着地上的百里筝,心里倒也清楚大约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只是那么垂下眼睛,看着百里筝,问道:“我且问你,这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百里筝不能说话。

      但是如果她这个时候张开嘴来给蔚秦看,蔚秦熟悉病症,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只是沉默着,最后摇了摇头。

      蔚秦见她摇头,又说道:“我最后问你一次,这里出了什么事吗?你若是不愿意说,我给你纸笔,你可以写下来。”

      百里筝坐在地上,脚痛让她无法站立。

      喉咙无声,让她不能发出声音。

      腹部的痛苦,像是火烧一样蔓延。

      明明她只要点点头,找蔚秦要纸笔就好了。

      可是有的时候,沉默会杀死一个人。

      杀死一个人最后残存的善意,和劫后余生的希望。

      那希望被人接受,被人包容的,残存的念想。

      百里筝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小小的笑意。

      那笑意,像是小虫,腐蚀叶片,是谎言在蔓延。

      她笑着,摇了摇头。

      蔚秦说道:“小家伙,我要和你说清楚。有的事情,你今天不说,以后就说不清了。我再问你一遍,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沉默中,百里筝第二次摇了头。

      蔚秦见她依旧摇头,虽然心里门清,却还是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在这里养伤吧。”

      他说完,背着剑,转身走出了药阁。

      百里筝伸手摸向沉默的喉咙。

      当初百里一家遭受追杀的时候,他们也曾尝试着,报官,求助。

      毕竟退出江湖多年,早已不问江湖事务,这场追杀实在是来得措手不及。

      但是那些裁决者,都沉默不语,相互推脱。

      那个时候,母亲对她说——

      “你要么有朝一日强大到做着一切的裁决者,要么,就只能在这老鼠赛跑的游戏里,任人宰割。”

      这世上,有人心怀恶意,有人盲从,有人明明知道真相却袖手旁观。

      百里筝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几个人的视线里,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外。

      这世上,对她好的,她一辈子都记得。

      伤她的,害她的,哪怕是一丁一点——

      她都要她们用命来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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