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忘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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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血雾之中，汤宛凝站在湖心的小舟上，挥剑乱砍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越砍越凶，神色愈发狰狞。
她美丽的容颜此刻已经变得全然不像是她自己，面容上写满了恐惧与狰狞，神色愈发凄厉，对着面前的虚无大喊着：“滚，滚，滚！凭你们也敢指责我，凭你们也敢！”
“就算是我生得不够美，你们也不及我千万分之一！”
顾戚君穿过血雾，落在湖心的一片叶子上。
她飘在叶子上，看着发疯的汤宛凝，看着汤宛凝无比愤怒的模样，叹息一声。
她出声喊了一声：“宛凝，师尊在这儿了，你不要再砍了。”
没想到，她这一声“师尊在这儿了”，汤宛凝非但不高兴，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安全，反而愈发凄厉地转向她，厉声说道：“你怎么敢来？”
汤宛凝收了剑，不再砍面前的虚空，转身就向顾戚君杀来，怒道：“顾戚君，我杀了你！就是你，就是你给我了一张不属于我的脸，让我去过别人的人生！”
汤宛凝的剑法是顾戚君亲自教的，如今汤宛凝挥剑来斩顾戚君，无异于鲁班门前弄大斧。
用师尊教给你的剑，回来杀师尊，你可真是越发的出息了。
因此，顾戚君轻而易举就格挡下了汤宛凝的剑。
她挡住了汤宛凝的剑，顶着对方的剑，在血雾中说道：“你想来杀我？怎么，这么多年，难道你恨我不成？”
汤宛凝小的时候，总是走到哪儿都喜欢跟在师尊后面做她的小跟屁虫。
直到后来长大，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渐生，这才开始彼此疏离。
汤宛凝似是一直有心事，从来不和顾戚君探讨这件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只是一遍一遍地想办法惹事，引起顾戚君的注意。
直到有的时候，她的事情实在是惹的太大了，顾戚君不得不去替她处理后面的事情。
谈倒是也寥寥谈过几次，可惜所谈都不深，顾戚君至今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如今在这血蜃的幻象里汤宛凝挥剑来杀她，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戚君架住汤宛凝的剑，倒是也还算从容，毕竟是她的弟子，能耐她几何呢。
顾戚君问道：“宛凝，既然恨师尊恨了这么多年，不如今天就同师尊说说，这么多年了，我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你究竟恨我哪里？”
汤宛凝一听这个，眼睛就红了，怒道：“谁要你把我当做女儿看待！”
她越说越羞愤，怒道：“天下男人都能看得出我长大了，难道你顾戚君眼瞎了，看不出吗？”
顾戚君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怎么会看不出呢？你长大了，我才要送你出嫁，让你嫁人不是？我也曾想过你若是这一生不嫁人，那我便让你做玉剑峰的峰主，一生身份显赫，受人尊敬，岂不是好？谁让你偏偏眼瞎，非要嫁给青蛇？”
汤宛凝一听她提起青蛇，愈发生气，也不说话，挥剑就来砍她。
顾戚君连忙架住她的剑，招架住她，说道：“好好的说话呢，怎么又打起来了？”
汤宛凝显然多年对她积压了一腔的怨气，此刻一提起来，越提越气，一边挥剑砍她，一边怒道：“让你把我的脸改了，改成你那心上人！你心上人既然对你这么宝贵，你就去寻她啊！我就不信了，难道她是仙女不成，难道她就那么好？”
顾戚君轻轻松松招架住她的攻击，说道：“她当然是仙女。”
扶嫦乃是天上一朵无拘无束的云。
仙身与凡身，那如何可比？
那样美丽的身体，那样通透的意识，那样的存在，和这世间诸多凡人，如何能比？
汤宛凝听她一说“仙女”，心中便更气，手里的剑用的越发狠厉，说道：“好，那我今天，我今天就报你更面之仇！你用你心上人的脸，换了我的脸，让我一生用她的身份活着，你当我是什么？你把我放在何处？每天我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之前相貌平庸，不够好看；又恨我现在貌美过仙，太过好看！”
“顾戚君，就因为你的自私，你把我的一生都偷走了！我这一生，就是别人的人生，别人从来不爱我，不过爱你心上人那一张脸罢了！你让我这一生，改如何自处？顾戚君，你扪心自问，你同我在一起多少年，每日你看到我，你看到的，究竟是谁？”
顾戚君不得不承认，每当她看到汤宛凝的第一眼，心中的爱慕翻涌而起，她把她当做扶嫦。
那九重天上的仙子，无根无患的绝世美人。
可是当汤宛凝一开口，她就不免要失望，恨汤宛凝虽然那么像扶嫦，最后却终究不是。
这一点，确实是她对不起汤宛凝的。
汤宛凝怒道：“顾戚君，我也是人，我也是有感情的，我也是爱慕过你的！你是白云山的顾戚君啊！你是三百年不老不死的师尊啊！你是天下武林人的心之所向啊！可是我呢？你让我不生不死，做一个傀儡，一个影子，你想过我吗？”
顾戚君虽然心中有愧，被汤宛凝追着砍也不能还手，却还是要争辩，说道：“宛凝，师尊虽然这件事上对不起你，但是师尊实话实说，你那时已经快死了，整个头颅的骨骼都碎了，我若是不及时给你拼起来，你当时就死了！”
“当年白云山那么多弟子，我怎么记得你是哪一个？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啊！我心里记得清楚的容貌，仅有扶嫦一个，我就只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为你把骨头按照我的记忆从塑生骨，这才让你和扶嫦一模一样！你骂我就骂我，但是你扪心自问，若不是那时分秒必争，你如何能活到现在？”
汤宛凝满脸泪水，怒道：“我宁愿我那一日就死了！顾戚君，我宁愿我那一日就死了！那一日我若是死了，我就死在对你的爱慕里，死在对你的崇拜里！我到死都是汤宛凝，不是什么扶嫦的替代品！”
“起码那个时候我若是死了，你是真心关心我，记得我的！可是现在，现在谁人记得我？他们只记得这张脸！”
汤宛凝说到这里，越说越哀，越说越怒，将手中的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哭道：“顾戚君，你不是狠心吗，要把我送出去嫁人吗？好，我就让你知道，这条你救回来的命，最终也还是我的！今天就做我的喜日，也做的我的死期罢！”
她说完，将手中的剑，猛地向脖子划去！
顾戚君一惊，上来就要抢汤宛凝的剑，然而汤宛凝足见一点，就向身后倒着飞去！
顾戚君站在那一片落叶上，就在那么轻的落叶上立在水面，虽然看起来厉害，但是那一片小小的叶子实在是不能给她太多的支撑力，因此站的时候虽然轻松，可若是向前飞，力道就不足了，自然追不上小船上的汤宛凝。
顾戚君的心一慌，糟了，这一下出来，汤宛凝的剑若是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今日必定要死在血雾里！
顾戚君立刻就急了，怒道：“你这孩子发什么疯，你的喜服还没脱，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她虽然着急，却追不上汤宛凝，一时间心中痛苦万分，多年的愧疚猛地上涌！
就在这时，湖面上忽然传来一声琴音。
那琴音只强大，令顾戚君的背后一寒！
好强大的力量！这绝非人类可以抵达的力量！
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听这一声琴音出现后，面前汤宛凝手中的长剑，登时碎成了银色的碎片，哗啦一声掉落在水面上，就像雪花飞落！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汤宛凝的剑还没抵达喉咙，就碎成了银色的碎片落入水中，哗啦一阵响，让她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戚君见有机会，立刻抢身上前，一把夺了汤宛凝的剑，将汤宛凝抓住，说道：“大喜之日，马上就要嫁做人妇了，竟是胡闹！”
汤宛凝见自己手中的剑没有了，知道自己死不成了，登时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用了一生，做了那么多事，想证明顾戚君在乎自己。
今日将长剑刺向喉咙，她方寸大乱，终于证明了，她是在乎的。
可是这之后呢？
在乎又如何？
以前以为得到一点在乎就会满足，才那么努力每次都去争取！
可是这之后呢？她还不是要把自己，拱手让到青蛇的手里！
这时，持戒者申屠星赶了过来，说道：“你们两个发生什么了，怎么打起来了？”
顾戚君叹息一声，说道：“她被血雾迷住眼，失去了心智要自杀，还好我拦得及时。”
申屠星听说汤宛凝要自刎，也立刻神色严肃，怒道：“真是胡闹！你的命是你师尊救回来的，你就没有一点感恩之情，一点在乎之情？竟然还要自尽，真是大罪！”
顾戚君说道：“罢了，血雾之中，人人失却本真陷在幻象里，她这番哭闹，也算是寻常。”
她说着，忽然见申屠星只身前来，登时一惊，说道：“你今日为何只身来的？我不是将那小百里托付给你，你是如何自己来的？难道她睡着了，你就让她在原地昏睡吗？”
申屠星说道：“奇怪，你为何问我？难道不是你让谭心来找我，让她照料小百里，而叫我来寻你的吗？”
顾戚君听他这样一说，登时神色一凛，咬牙怒道：“好你个谭心！我今日非把你逐出白云山不可！”
申屠星不解到：“难道不是你说的？若是不是你，那是谁说的？”
顾戚君冷冰冰看他一眼，将汤宛凝丢给他，说道：“弄丢了一个，照顾好这个！”
申屠星说道：“谭心一向懂事，总不能是她来骗我的吧？”
顾戚君怒道：“不是她骗你，难道是我骗你不成？我看你真是守戒律把自己的脑子守傻了，这等话也相信！”
她说罢，立刻起身向回去的地方飞去，匆忙去找百里筝的影子。
这种时候，百里筝可万万不能出事！
身后的申屠星还要添乱，说道：“师尊，你且莫要慌张。如今这血雾虽然浓重，但是血蜃并未攻击谁，她们师姐妹两个在一起，也还算是安全！”
顾戚君被他气得直接骂人：“安全个屁！让你看好小百里，你可好，把人丢下，自己乱跑！”
申屠星说道：“谭心一向听话懂事，我如何能想到她竟然会骗我！何况血蜃严重也只是严重在雾浓，其他一概无事，你先不要那么担心，兴许没什么事情呢！”
顾戚君冷笑道：“血蜃只厉害在血雾？血蜃最厉害的就是血雾！你知不知道，这血雾不仅可以让人陷入今生的梦境里，甚至可以把前世的记忆都叫醒！”
申屠星一听这个，不由得慌了，问道：“什么前世记忆？难道人死之时，不是要喝孟婆汤，过忘川的吗？”
顾戚君叹息一声，在浓浓血雾之中，回首望他。
“那你知不知道，有的事，是人死过一遭，喝过孟婆汤，赤脚渡过忘川也忘不掉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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