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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番外二 ...

  •   南疆 清平县 清平客栈
      日暮时分,有一对夫妇从马上下来,步入了客栈。
      “二位客官,是住店还是用餐?”
      这是个晴朗无事的一天,落日的余晖从门外斜斜照进来,瘦小的门房小厮从柜台后面抬起头,眯着眼睛盯着两位外地来客。
      门厅里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行李极简单,衣着也不张扬,却能看出是上等的料子裁剪制作,大方得体。娘子戴着面纱,露出琥珀色迷人的大眼睛,不说话也宛如含着笑。
      “不如就在这儿住下吧,为了看泼水节赶了好些天的路,回程可以轻松些啦。”
      她朝着身边的人说道,声音动听如弦,让人猜不准年纪。
      这女子的眼眸顾盼灵动,言语轻快,透出她极好的性情,让人心中微甜,升起不自觉的喜欢,丝毫不会被她身上那机敏的气息所冒犯。
      小厮目光不自主地盯在她身上,好奇着她的相貌,久久难移视线。
      “好,”一旁站着的相公简单一笑。“一路看来,也就这家客栈最像样了。”
      这个相公神色冷淡,似乎有点孤僻,不爱搭理人。他相貌白净斯文,眉目清晰,眼睛明亮,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有几分雌雄莫辨。乍看只觉有两分书卷气,再细看,步履果断,举止敏捷,反倒威严得像个军官。
      小厮也是见惯了人来人往的,只看两人说话的感觉,也知道是有来头的主。只是这年头,有钱人来南疆总要雇好随从陪同的,不然行在偏僻处,难免容易遇上歹人,却不知这二位为什么如此大胆。
      来人正是天朗国国主及国后——朗寅释和墨子幽。
      由于南疆西北部与西陵接壤,墨子幽打算晚些时候回趟西陵看望父皇母后,便差遣青芜、青荇提前一步准备,自己和朗寅释单独来这偏僻小镇看泼水节。两人这一路可是各种奇遇,还在山野间遇到了一伙“不专业”的山贼,把他们马车车轮给卸了。若不是墨子幽一通“锻炼”打得山贼们鬼哭狼嚎,恐怕行囊和马匹都追不回来。
      在大厅里站稳,墨子幽将行囊丢进身后的朗寅释怀里,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朝着门房小厮问道,“可有空房?”
      “有,空房多得很!”小厮有两分好感的回答道。
      “那好,要一间你们这儿最好的房间。”藏在面纱后的脸上似乎浮起了笑意,“顺便准备好两人份沐浴的热水,一会儿送上去。”
      “好的客官!”
      天气干燥,墨子幽有些累了,径直走去客栈门厅的椅子边上坐下,倒了些茶水喝。
      一旁,朗寅释抱着行李立在门厅边上。

      客栈对面是一排矮房,房子后面高大的榕树之间,可以看见一大片深山老林,山势崎岖陡峭,甚至可以用奇形怪状来形容。
      南疆比不得天朗的繁华,但是独特的地理风貌,带来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这里的人更热情直率,树木植被生长旺盛,体型巨大,奇珍异兽、毒虫蛇鸟也较北方更为众多。南疆的一切似乎都多了几分野性,像那热辣的太阳一般,炙烤得人无所遁藏。纵使墨子幽出生的西陵,已属于南方,但她也显然对南疆束手无策。
      落日时分,正是一天里最后的繁忙时刻。
      客栈旁边开着一家当地烤馍铺,热腾腾的冒着气,朗寅释面向街边,等候着小厮把门牌取过来,好入住休息去。
      突然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对话。
      “阿荣乖,站在这里别动。娘去给你买块烤馍。”路边一个年轻妇人说道,她并没有南疆那种呢喃似的口音,是标准的天朗口吻,吸引了朗寅释的注意。
      “放心吧娘,阿荣哪儿都不去。”孩童稚嫩的童声响起,保证着。
      朗寅释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藏青布衫的年轻妇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她带着南疆人的头巾,腰上系着家用的格子围裙,松垮的打了个结,这是南疆女性常见的打扮。她手上拎着篮子,里面有些日常需要的物件,想是刚买完东西回来。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朗寅释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一种冥冥中的直觉,让她忍不住凝神的望了过去。
      年轻妇人从围裙口袋里取出几枚铜钱,站在了排队的人群中,朗寅释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她的发丝挂在脸上,有着照顾家庭的女子特有的娴静,也有着为人母所特有的温柔与坚韧,在这昏昏笼笼的即将步入夜色的时分,看不清她的眉眼。只觉得是有些冷冷的,又不乏两分秀雅。
      只听那年轻妇人低声快速的说了句,老板便拿起纸包了一只热馍,递给了她。
      “您的烤馍,阿贵娘子,您接着!”老板熟稔的称呼着,看来已经认识这个妇人许久。
      年轻妇人取了热馍,过了街,牵起路边等待的孩童。这男孩不过四五岁左右,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期待,他伸手捧过了妇人手上的热馍。
      “哇,好烫呀!好香!”孩童开心的笑了起来。
      “快吃吧,不然回去爹爹要等急了!”妇人摸着他的脑袋,笑道。
      “嘻嘻,爹爹吃不着!”孩童发出一串快乐的声音,举起手中的热馍,“娘,你咬一口!”
      “娘不饿。”
      “你就咬一口嘛!”
      孩童望着母亲嬉笑着,拉紧了母亲的手,蹦蹦跳跳的走远。

      朗寅释望着这母子踏着暮色回家的背影,神情动容又迷惘,久久不能移目。过了许久,她像是松了心头搁置许久的一口气,长叹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轻笑起来。
      “看什么呢?” 墨子幽跟门房说完话,见朗寅释痴立着,不由好奇地探过脑袋,循着朗寅释的视线望去。“这么痴迷,难不成是什么美人……”
      说起来,墨子幽这些年似乎对美丽的女人越来越感兴趣,时常对街边的美貌女子流露出“贪婪”的目光,她那急切的样子,让朗寅释不禁失笑。
      “也没有美人啊。”墨子幽颇为遗憾地自言自语。
      她困惑地盯着那对母子的背影,又把狐疑地目光扫向朗寅释脸上,来回再三,仿佛征询着什么答案。
      朗寅释见她一脸严肃热切,似乎要讨个说法似的,是好笑又无奈。
      “只是一个路人颇为眼熟,像以前的朋友,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想到哪儿去了?”
      “老朋友?”墨子幽眨了眨眼,颇有深意道,“多老啊?”
      她朝街上又望了两眼,“是男是女?我认识吗……”
      “你就别问了。”接过小厮递来的门牌,朗寅释一把拉过她,揽在怀里,“快进客栈吧,都听见你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别以为打个马虎眼就能过去,哼……”墨子幽抗议着,一边被推进了中庭,一边努力想回头看,两人就这么打闹着进了客栈。

      客栈外,牵着孩童的走了百米远的妇人,停住了步子。
      “阿娘,你怎么了?”阿荣抬头望着母亲,睁着大大的眼睛,“你的眼睛疼吗?”
      只见那年轻妇人轻轻拭了拭眼角,抹去了一点水汽,又打起精神来,朝孩童笑着说,“娘没事,娘好得很。”
      孩童懵懂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年轻妇人回头远望一眼,透过这条暮色弥漫的街道,似乎还能看到什么人。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只消一眼,便会心中剧烈的悸动起来。
      那个曾经徘徊在心头的人,在王府的日子里,她曾多少次默默数着他回府的步子,默默听着他说话时舒朗温和的声音,感叹着他的宽厚可亲。她多少次凝视着思行斋里直到深夜才会熄灭的灯火,回想着他的一言一行,在一种憧憬地甜蜜中缓缓入睡。她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值得信任之人,总会因为第二天便能见到他,而幸福不已。那是她最珍视的温暖,是她不会跟任何人分享的秘密,是和亲人一般,让她想要守护的人。
      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人倾倒,却还是艰难抉择、背叛了他。她的心又一次碎了,终是没有脸面再回去。也罢,像她这样的人,不过是乱世的浮萍罢了,她如草芥般卑微的生命,飘到哪里,又会有谁过问呢?喜欢什么人,和谁过一辈子,都不过是无足轻重,不会有人惦念的。
      得知他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皇位,她在远方的异乡虔诚地为他祈祷祝福。她想,这辈子大概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她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天朗,在这偏僻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死了这颗心,决定随波逐流的渡过这一生,可是啊,这无常的人生总不肯放过她。
      却不想,竟让他们又在这异乡街头遇见。
      这是怎样的缘分啊?竟然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也许是老天爷知道,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深深盼望着吧。
      即便已经过去了七年,即便像是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只要能再近距离看你一眼,我也足够心满意足了。曾经让她燃起生活勇气的火焰,虽已经熄灭消散,但她的心底,却依旧有一股暗流悄悄的流淌。
      她对自己说,既然心愿已了,便不要再奢望什么,她不是也下定决心,和一个陌生人重新开始了吗?她已经过上了无需担惊受怕、无需自我牺牲的日子。
      那么,这一别,就当是我最后看你一眼。从此回到人海中去,再无交集。
      让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静悄悄的出现,静悄悄的消失。
      “阿荣,咱们回家吧。”年轻妇人说道,拉紧了孩子的手,她紧抿着嘴,神色有几分苦涩和落寞。
      “好的,阿娘!”阿荣牵起她的手,用力的摇了摇。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苦楚的脸上,终是挤出了一丝宠爱的微笑,牵着孩童,再不回头的走了下去。

      站在客栈的厢房里,朗寅释打开了窗户,让夜间的空气流动进屋子里。
      远处的崇山峻岭化为了剪影,空气潮湿,带着草木的味道。
      她确定的知道,今天在街头看见的人,一定是湛凝。
      虽然没有看清脸,有一种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湛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哪。她心中喃喃自语道。
      看到湛凝开始了新的生活,朗寅释的心底是踏实而欣慰的。
      朝政稳定后,她一直派人到处寻找她。阴谋和不安都随着旧王朝的覆灭而过去,那些曾经的恩怨情仇也该一笔勾销,这一次,希望所有人都能为自己活一次。
      她希望对湛凝说一句谢谢。
      只是,湛凝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时隔七年,却在这最未预料的边陲小镇,再一次碰到了她——已经成为了人母,有了孩子,家庭应是美满的。
      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啊,该为她祝福不是吗,这个身世苦楚,颠沛流离的女子,终于安定了下来,不用再流浪。
      可是,怎么突然却觉得有些伤怀呢?
      再过两日,他们就要离开南疆、前往西陵了。该不该去打个招呼?朗寅释心想着。
      关上窗子,望见不知何时已经沐浴完的墨子幽,在烛火的光晕里,坐在桌前。
      墨子幽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是透着一种超脱的了然和温柔,她宛如能洞彻人心,却又意外的善解人意。
      “怎么了?看着我一言不发。”朗寅释打破屋子里的安静。
      “……我发现,当我的女人心里想着别人的时候,本宫的心情,还真是有点复杂呢。”墨子幽念叨着,半皱着眉头,“明明也是我自作主张,可是见你了却心结,还很怅惘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难怪南疆的泼水节哪儿都能看,她却偏偏选择了这个清平县呢?朗寅释心中一愣。
      “你是因为失去与对方的交集,而感到难过吧。”墨子幽却不理会她的思考,低声说道。
      “可是从湛凝的角度来看,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让她能够自由的方式。”
      “你这个多情郎啊,还是不要再打扰她为好。”
      朗寅释眉眼深深地笑了一下。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我那冰雪聪明的娘子,总是什么都瞒不住她。”朗寅释也在桌前坐下,默默含笑的与墨子幽对视。
      “可是,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为我担心。”朗寅释认真道,“……我不会去找她,如果真的想,今天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叫住她了。”
      墨子幽没说话,似乎对她的态度早就有所预料,只是听到了一个已知的答案。她们之间实在有太多无需多言的默契。
      “你也不用谢我。”她颇为骄傲自满地不以为意道。
      “我能这么通情达理,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你要是真的喜欢她——我现在就把你从房间里踢出去,哼哼!”墨子幽眨了眨眼睛,俏皮的笑了起来。

      第二日,两人启程回南疆首府,然后改道坐船去西陵。
      躺在客船的卧榻上打算休息时,某个姑娘似乎还是有点怨念。
      “某些人看起来坐怀不乱,其实就知道怜惜那些个身世凄苦的弱女子......”
      “虽然本宫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确实是高贵了些,可那也不是本宫能选择的,难道本宫就不够柔弱吗?你竟然都不怜惜本宫。”
      那姑娘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楚楚可怜”地蜷缩在卧榻角落里。
      朗寅释坐在一旁,哑然失笑,“你这到底是在哭诉,还是在拉仇恨?”
      果然女孩子口头说的很大度,其实心里还是会偷偷介意。
      “前些日子,在南疆的林子里,是谁把那群山贼打到求爷爷告奶奶的?你跟‘弱’字有关系吗?”朗寅释故意调侃她。
      墨子幽不服气地哼了声,“那是他们活该。”她想了想,又朝朗寅释眨眼睛。
      “可你不就喜欢我这样的吗?”她扬了扬下巴,得意的促狭笑着。“又乖又凶,多带劲啊!”
      “……???”
      天朗皇帝眉头微皱,“是这样吗?可他们的头领说你‘美则美矣,但不如家妻’时,你怎么回的?要我帮你复述一遍吗?”朗寅释冷瞥她一眼,发出了拷问。
      墨子幽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那我不管,就算我出言不逊,野蛮霸道,恶名昭彰,那我也是你全天下最可爱最讨喜的娘子!朗寅释你可休想甩掉我!告诉你,没门儿!”
      朗寅释双眼盛满笑意,伸手将墨子幽抱在怀里,笑道:“就算你是最任性最胡闹的,你也是我最爱的娘子,是我眼里最大的宝贝。”
      “嘻嘻。”
      墨子幽闻言又开心了起来,盈盈的笑眼微眯,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狡猾得意的小狐狸。

  •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番外二终于马马虎虎写完了。其实有很多想写的小互动,但都很琐碎,把握不成章节,所以一拖就拖了好几个月。如果可以的话,可能会写个番外三补一补。
    作者君已经工作半年了,工作后的生活真是又累又枯燥,心情也随着人际关系起伏不定,而且还很穷。这大概就是社畜的含义吧。希望21年我能争取多码点字,还有,祝大家女生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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