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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Chapter72. ...

  •   白兰走到门边等待,向艰难踏足此地的沢田纲吉递出这场晚宴的“邀请函”。

      “呀~纲吉君,今天也是来寻求‘提示'的吗?”

      他双臂舒展,笑意盈盈地对一墙之隔的青年拿出主人欢迎来宾的姿态。

      沢田纲吉的视线扫过白兰侧后方公安局长禾生一如既往平淡严肃的面庞,再移回来注视执行官的那张假面。

      “……这次的提示,你已经给过我了。”

      “嗯?有吗?”

      白兰疑惑地点点自己的额角,像是不记得什么时候好心做过这样的事。

      沢田纲吉苦笑,再次验证身份后进入了这间名存实亡的牢房。

      “迪诺没有和你说过那款游戏真的制作得很粗糙吗?到处都在穿模,最后收到的面具如果不是有文案标明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白发监视官闻言笑容不变,但眉梢沉了沉,看样子有些不开心,不知道是因为游戏收到了差评,还是因为从执行官口中听到了某个阴魂不散的名字,亦或者是由于青年已经发现了他与那条猎犬有过接触。

      “欸——'我们'可是废了很多功夫才做出来的啊,应该没有那么糟糕吧?”

      白兰堵在门口,一只手臂撑在墙上,无比自然地顺势半拥住纲吉,受伤的语调含着不分明的调笑意味。

      沢田纲吉也不客气,推开他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简单休整,没计较刀叉等违禁品都是哪来的,拿起干柴的面包便囫囵塞入嘴中补充体力。

      白兰坐到他旁侧,一边胳膊抵在桌面上,手掌撑住下巴,认真又好奇地观察起旁若无人的青年。

      “不怕有毒吗?”

      他故意找着不痛快。

      “你没那么无聊。”

      沢田纲吉瞥了白兰一眼,依旧有条不紊地进食。

      白兰一面乐见于青年对他的了解,一面又瘪瘪嘴,眼睫稍稍垂落,目光投向空渺的远方。

      “我很无聊啊,一直都……”

      执行官的喃喃自语倒是让纲吉慢下了咀嚼的速度,不过他坚称自己是被噎着了。

      “我不喝酒,有咖啡吗。”

      一句话打消了白兰启瓶的动作,沢田纲吉没什么负担地点起餐来;白兰眨眨眼,还真就依言去冲泡了咖啡,对于监视官的挑三拣四意外地纵容,这让一旁的禾生壤宗有些大开眼界。

      看着执行官仿佛要把一整个糖罐子的方糖都倒进杯子的架势,沢田纲吉不得不出声提醒。

      “请不要加糖。”

      白兰最喜欢的甜度对他来说就有些太腻人了,那会盖掉咖啡本身的味道。

      “原来纲吉君喜欢喝咖啡吗?”

      遗憾作罢的白兰大抵还想推荐青年尝试看看,可惜沢田纲吉对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进行了否定。

      “不。”

      他抿了一口棕色的液体,醇厚的可可甜香冲淡了喉头浓稠的血气。

      “我不怎么能吃苦。”

      沢田纲吉环握住温热的杯身,凝着那沾上咖渍的壁面,与记忆中的存在细细比较。

      “但你的咖啡,哪怕什么也不加,光是香气闻起来就比市面上同类型的其它要甜许多,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像是棉花糖……尝起来也是。”

      白兰眯了眯眼,没有搭话。

      “很巧的是,古川仁优也给我泡过一种他说特地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咖啡,我虽然没有喝,但一直记着那个气味……和你的,以及'佐藤’给我的一样。

      “我猜,高桥和森医生他们应该也有这款咖啡吧?当然,这并不足以证明什么。”

      沢田纲吉轻轻放下杯子,自嘲地笑了,一直看着他的禾生壤宗挑了挑眉,习惯性地手握镜框摆正眼镜。

      “确实欸。”

      白兰浮夸地捂住了嘴,似是惊叹于青年竟然会发现这样微小的错落。

      沢田纲吉却深感无奈,概因他清楚,白兰明知他刚才在试探,却还是选择了自投罗网,将不利的指向摆在他面前。

      “纲吉君已经很敏锐了,反观我,根本没发现你并未失忆呢。“

      白兰笑得眉眼弯弯,兴味下流露出少许真实的意外。

      被戳穿的沢田纲吉低下头转了转指根的戒指。

      “我的确失忆了……要想骗过你这样以谎言为生的专业人士就必须先骗过自己,所以在接受心理干预时,我选择了可以消除回忆的治疗方案,尤其是关于你的部分……记忆是后来才恢复的。”

      “哈。”

      白兰情绪不明地笑叹了一声,他右手食指中指微碰唇角,罕见的沉吟。

      “真过分啊纲吉君,竟然狠心删除了我们之间那么美好的过往。

      “重新相见的第一面我真的完全被骗过去了,落入了‘晕轮效应'的陷阱[ 注:光环效应(Halo Effect)又称"晕轮效应"、"成见效应"、"光圈效应"、"日晕效应"、"以点概面效应",它是一种影响人际知觉的因素,指在人际知觉中所形成的以点概面或以偏概全的主观印象。

      这是在人际相互作用过程中形成的一种夸大的社会现象,正如日、月的光辉,在云雾的作用下扩大到四周,形成一种光环作用。常表现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最初印象决定了他的总体看法,而看不准对方的真实品质。
      ],之后也对你失忆的事深信不疑而感到难过呢~”

      白兰苦恼地皱起眉头,紫罗兰色的双眸隐射寒芒。

      “还好你并不是真的那么脆弱……不然可就不好玩了。”

      紧接着他又不甚在意地笑开,求知若渴地进一步凑近青年。

      “那你是什么时候都想起来的?”

      沢田纲吉瞧了瞧白兰已经愈合的耳尖,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比起那个,你有双胞胎兄妹之类的吗?同卵的。”

      “唔?没有噢。”

      白兰的视线黏着青年,揉了揉发梢下有些发痒的耳廓。

      沢田纲吉舔了舔下唇,不太确定地道:“或许只是你不知道?比如说刚出生就失散了……”

      白兰微怔,随即难以自持地捧腹闷笑。

      沢田纲吉并不认为自己说了多么逗趣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凛然道:

      “我比较了工厂内的血迹和你的DNA……结果完全一致,这表明你就是那名身份不明的受害者;

      “一般来说很难有人在被一枪爆头后还能存活下来,更别提还有那么大的出血量,可你依然活着,完好无损地与我交谈着,我曾考虑过也许你是靠定期抽取血液,囤积到足够的量后扑洒在了工厂里,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没有刻意的人为痕迹,都是一次性形成的……

      “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两个完全一样的人,既然你不是双胞胎,那么是平行世界某种奇迹般的医术拯救了你吗?还是说你掌握了未来更先进的技术制作了自己的克隆人?再不然,从始至终所有人看到的、接触的都是幽灵状态的你?”

      沢田纲吉越说越天马行空,早已脱离了现实的范畴,白发执行官笑得停不住,他“锦上添花”道:“其实我是来自异世界的神明哟~?? ? ”

      “……”

      沢田纲吉实在不愿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真的想相信这个说辞。

      “原来纲吉君见到我后没多久就都记起来了?所以那时才会打伤耳朵借着上药的名义收集我的血液拿去检测啊……“

      说到这白兰的笑容冷却了一瞬,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像刚才那样开怀大笑过了;下一秒他又小孩子似地搬动坐着的椅子,愉快地同青年紧密贴合。

      “还有呢?还有什么发现?”

      沢田纲吉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好像才是被审讯的嫌疑犯。

      “算不上什么发现……在枪源的调查上,罗马利欧他们不管怎么追查总是刚好慢上半步,但很快就又会发现新的线索,可最后还是全部中断一无所获……你就那么喜欢捉弄人吗?还是生怕我发现不了?”

      “因为,没有纲吉君的调查真的很枯燥嘛。”

      白兰笑得无辜,似对监视官将他打发到其它组的事耿耿于怀。

      沢田纲吉叹了口气,“除了这些我就什么都查不到了……你就像一张凭空出现的白纸,没有根系的浮萍,找不到任何过往的记录……我总不能单凭一杯咖啡将你定罪。”

      白兰眨眨眼,保持着面朝纲吉的姿态,唯独眼瞳灵动地朝侧后方的禾生壤宗瞟去。

      “话说回来,原来那种咖啡小优你不止给了我啊~真花心★”

      白发执行官的这句打趣让沢田纲吉心头陡然一慌,听他的意思,仿佛早已被执行死刑的古川仁优仍然活着并且此刻就在现场一般。

      可这里分明就只有自己、白兰,和……立场微妙的公安局局长。

      “……?!!”

      沢田纲吉猛然明悟,某个呼之欲出的荒唐答案让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禾生壤宗,只见那位已显老态的短发女性缓缓扯动僵垂的嘴角,上扶眼镜将无机质的眼珠隐在镜片的反光后。

      “让您见笑了,毕竟是已经停止生产的品牌咖啡,就物以稀为贵这一点来说,我认为将它作为初次'集会'时的伴手礼是不错的选择,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需要社交维系关系的友好伙伴。”

      禾生壤宗就失误进行了中肯的反思,说罢她友善地和目露悚然的青年讨论道:

      “啊,你已经见过‘佐藤’了吧,我和那家伙尤为合不来呢……他太过注重皮相了,反倒忽略了内在最基础的骨架,不觉得舍本逐末了吗?”

      对骨相的极致追求加上那捏着框架上调眼镜的特别方式,沢田纲吉用了数秒才不得不干涩地承认这个事实:

      “你是……古川……!!”

      本该以殒命结局落幕的小说家却魔术般地死而复生,哪怕外貌大变,他的内里依旧如故。

      “你怎么会——”

      沢田纲吉拍案而起,公安厅总署的最高长官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偷偷替换,这始料未及的展开令青年顿时汗如雨下,无法形容的后怕和震惊占据了他的心神。

      难道说他们一直都在听从罪犯的命令吗?还是说只是古川伪装成了禾生壤宗想要让他陷入混乱,而真正的局长并未遭遇不测,可那样的话古川是怎么通过身份验证进来的?!又何必在自己面前揭穿身份?!

      纲吉立即想起当时押运古川仁优转监的也是“佐藤”,可就算如此、就算他们找到了替死鬼让小说家成功金蝉脱壳,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局长才对!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是靠'佐藤'的易容顶替爬到了上层吗?还是借助白兰的‘神技’?又是从何时起……?”

      沢田纲吉喃喃自语,迫使自己尽可能冷静地设想了无数可能,却始终不肯深想直觉指明的那个方向。

      他不能相信,标示安全贯彻正义的公安厅竟会与犯罪者同流合污、通力合作;他无法想象,早已融入生活方方面面成为社会标尺的西比拉系统实则由个体统治,并不公正。

      这无异于把游鱼去鳃,将基底颠覆;整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场可笑的骗局。

      古川仁优欣赏着青年的慌乱,愉悦地解答道:

      “易容吗,只有‘佐藤’还会坚持那种过时的手法,我如今这副模样倒也不是靠终端的投射……如果是破获了高桥案的你,应该能明白吧?“

      古川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把大脑塞进这副躯壳就可以了。”

      “说得轻巧……”

      沢田纲吉自虐般握紧拳头,却是对着一旁作壁上观的白兰说的。

      白发男子像是没注意到他的意有所指,只渐渐敛了笑,全神贯注地一点点掰开纲吉皮开肉绽的手,将自己的指节从缝隙挤进去,迫使青年与他十指交扣,血肉交融。

      白兰用了不小的劲,沢田纲吉挣脱不开,反倒因伤口的钝痛麻了半边胳膊。

      “这可并不轻松哦?”

      古川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微顿,抚掌按上自己的胸膛,“你放心,我还是好好接受了审判的,‘古川仁优’确实已经死了,□□不复存在,与他相关的东西都已消亡;如今的我,只是西比拉的代理人'禾生壤宗',也可以说是她的一部分,毕竟这具身体是由多个大脑轮流使用的。”

      “多个……”

      沢田纲吉怔怔地复述关键字眼,脑中喧闹的碎片正激荡串联。

      “没错,”古川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支配者」,这把便携测量单元在他手中随心所欲地变换着形态,无需检测到犯罪指数,就可以根据古川所想在第一麻\醉至第三输出模式来回切换。

      “支配者只有与西比拉连接并对市民的心理状态进行可视化数值测量后,才可以开启镇压执行系统并使用。

      “而西比拉……也被称为先知系统,它的本质其实是由大量'新人类'的大脑构成的超脑集成体。

      “所谓的新人类,既是拥有超乎常人的判断力和洞察度的‘免罪体格者’;被判定有助于提升系统水平,得到了认可的新人类,便会由西比拉吸纳……就像我一样。

      “为此,‘我们’需要一个人类形态的代言人坐上公安局长的位置进行辅助,所以'禾生壤宗'诞生了,全机械化的量产型身体,不仅耐劳损,发生故障替换起来也很方便,稳定而可靠。”

      古川手中的支配者最终固定在了第二致死模式上锁死,而后他将这把支配者放在了沢田纲吉手边。

      “沢田监视官,我必须向你表示感谢,多亏你,我才能得到不再受形态束缚的新生命,成为荣获永生的新人类,坦塔罗斯要是知道了应该会很嫉恨吧。”

      小说家不禁发出轻笑,可惜他感激的对象早已面无血色。

      沢田纲吉想起来,在坦塔罗斯遭到“刺杀”的一片混乱之中,迪诺曾也给过他一把无需观测犯罪指数,直接锁定在第一形态非致死模式的支配者;除此以外还有种种细节一一在脑海中重拾。

      没有给青年崩塌重构的时间,古川仁优继续道:

      “虽说'我们'的生命是无限的,但‘禾生壤宗’这个身份已经在公安厅任职许久,按人类的年龄来说是时候该退休了,新老交替总归是目前这个社会恒常不变的定理,‘我们’自然选择尊重。”

      沢田纲吉闻言浑身一震,心脏仿佛有一刹失重,而后被苦涩吊起;他死死地看向警察厅厅长,颤声问道:

      “你们……你们对迪诺做了什么?”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沢田纲吉监视官。”

      古川仁优古井无波地“预言”道:

      “‘他’将成为备受爱戴的新局长。

      “为了把迪诺打造成极具影响力和凝聚力的明星警探,‘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不出所料大家都非常喜欢这副躯壳,将之视为精神支柱的也不在少数,‘他’会是……很好的代言人。”

      禾生壤宗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诡谲的笑。

      “现在机械化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迪诺要有一阵子不能行动了,这段时间暂做失踪处理还望你能谅解,总比刚开始改造时变成昏迷不醒的植物人要来得轻松,对吧?这样你就不用每天都照顾他了。”

      “……”

      沢田纲吉一动不动,怔怔地僵立在原地,他如坠深渊,在不断下沉的漩涡中竭力理解公安局长所说的每一个字,渐渐地、渐渐地红了眼眶。

      滚烫的泪砸到监视官与执行官相握的手上,白兰的指尖蓦然挖进青年的伤口,可沢田纲吉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和我——来玩场游戏吧纲吉君。”

      白兰说着也站起身,微抬起沢田纲吉的下颏,狞笑着、轻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珠,玩偶般木然的青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白兰静静地凝视着沢田纲吉,像是得到默许一点点向下吻去,带着烟熏气的棕发发梢挠过他低垂的睫毛。

      啄了啄青年还残留着可可淡苦与醇甜的嘴角,白兰微微移开,像与情人缠绵述说着低哑的蜜语。

      “赌注是……迪诺·加百罗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Chapter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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