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苏季钦

8、第8章

　　九中，高二十班。
　　背着书包的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
　　新分的班级，没有老师，班里乱哄哄的。随意找位置坐下来，遇见熟人就凑在一起攀谈，外向的人瞬间就把周围一圈同学的名字摸了个清，内向而不善交际的则默默坐在座位上，拿出寒假作业整齐摆放在桌角。

　　嘈杂间突然有一段微妙的安静停延。
　　交谈正欢的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挂着惊恐之色。
　　“卧槽老师来了？”
　　“没有啊？吓死我了，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一时间大家都窃窃私语起来。

　　“说起来，我们班主任怎么还没来？”突然有人提高声音，似乎在对全班同学发问。
　　两秒后，大胆的人也提高了声音：“我听说给我们班安排了个教数学的班主任。”

　　尴尬的安静气氛很快又被掩盖，讨论又变得热切起来。
　　“老师怎么还没来？”
　　“迟到可还行？”
　　“这算失职吧，能投诉不？”
　　“过分了啊，周少。听说您在之前的班就这么作，搞得二班换了好几个英语老师，现在想把新班级也整得乌烟瘴气？”
　　“切……嘴上说说，傻子才当真。”
　　“你想打架吗？”

　　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往往尚处在青春期，一边排斥着束缚，一边又不得不以班级为单位过着所谓枯燥的集体生活。有的人就喜欢找点乐子，要么哗众取宠，要么挑战权威，在老师不在的时候玩得不亦乐乎。

　　尤其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有人挑事就有人上赶着踩进去，即使刚认识，也巴不得和对方扭打在一起，妄想一战成名的奇葩还真大有人在。

　　难怪以前的老师总说“一届不如一届”，还真是屡试不爽的真理。明明都是绝顶聪明的少年，做的事真的只能用“幼稚”来形容。
　　宁时歌抱臂站在门口，手指轻轻勾着自己的发梢，一圈又一圈打转。

　　喜欢动用武力的人有很多几种，有一种是没能力用语言说服别人的人，而还有一种是迫不得已武装起自己和生存抗争的人。
　　教会她打架的那个人曾经说：“你可以活活被人打死，可是你不能什么都不做，怯懦地被人欺负。至少能伤到他们，让他们不觉得你好欺负，才可以。”

　　她静静看着他们，这群少年表面上拳脚相对，可实际上真的是无忧无虑的，打人就像挠痒似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挑衅还是调情。
　　她低声笑了。
　　前排有人发现她，一个接一个地互相提醒，班里才陆陆续续安静下来。
　　有人低头抹着头上的冷汗，有人吊儿郎当厚着脸皮地坐回座位，甚至有调皮的男生冲她嬉皮笑脸：“老师好！”

　　“玩够了？”宁时歌甩了甩额前的碎发，扬起灿烂的笑容，“不够再给你们点时间。”
　　底下的同学看着这位笑脸相迎但语气一听就不好惹的老师，讪讪地笑了。
　　宁时歌是去年秋天才入职，音乐课常常被主课老师默认为自习课，这些高二的同学几乎没有见过她。
　　“传一下，按座位顺序写下你们的名字。”她往靠门的座位上放下一张纸，蹬蹬走上讲台。
　　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学校的音乐老师。虽然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年级主任就把这重任交给我了，但是我还是得跟你们说清楚，原定的班主任于老师有事，从今天开始我作为代班主任和大家相处。”

　　同学纷纷交头接耳，他们竟不知道音乐老师居然还能当班主任，一时间被学校的骚操作震惊到了。

　　“至于要代几天现在还不知道，我希望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咱们好好相处。学习上的事情我可能没其他老师那样给你们太多帮助，但是其他方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有人举手，“宁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问题一出，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八卦、暧昧，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最喜欢的话题之一，所有人眼睛都放着光，期待地望着宁时歌。

　　“有过。”宁时歌非常了解他们的心情，反正时间充裕，陪他们聊聊天拉近一下距离也好，她直言不讳地回答。
　　“有过……意思是分手了？”
　　宁时歌点头。
　　“为什么啊！老师你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人愿意分手嘛！”班里的小姑娘大胆地问。
　　宁时歌一噎，被这一针见血的问题揪住了内心，她想了想，说：“吵了毫无意义的一架，就分了。”
　　“也太草率了吧！”
　　宁时歌耸肩：“谁说不是呢。”

　　*

　　分手后她匆匆去了法国，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时不时会想起那个神仙一般的男人，偶尔逛展，还会拍下她认为他会感兴趣的东西，数秒后删掉，转头暗骂自己。
　　高中两年，这双眼睛把他私下什么德性看得透透的，但不得不承认，林朝阳真是各方面能力都顶尖的男人，无怪乎那么多人都艳羡他。

　　翘课成瘾，闲下来就偷懒玩手游，偏偏高考成绩还能摸到全市前二十。
　　高中接连两次参加国际计算机大赛获奖，近乎第一名保送的成绩进了C大计算机系。
　　到了大学更是放飞自我，大一就跟着导师加入了国家级的研究项目。学术能力碾压学长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靠脸社交，最后还坐上了校学生会文体部部长的位置……
　　高中就引人注目，大学就变本加厉地吸引着广大群众，甚至还因为他表姐的婚礼上了一次热搜，一时间全校都知道C大有个帅比是影后家的小表弟。

　　那个总是趾高气昂又自信的男人，习惯了那种万众瞩目的视线，在外人面前高冷得不得了。
　　人人都说小林爷好是好，就是感觉隔着些什么。
　　在她面前，他反倒像被照妖镜打回原形似的，一天天的不和她互怼就不舒服，而她也乐于和他针锋相对，即使上一秒还相安无事，下一秒她就能和他撕起来。

　　而正相反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上一秒还正撕着，下一秒就有可能被他压在唇上，反复索取。
　　“你有病。”
　　她经常在林朝阳吻上自己喘息的间隙骂他。
　　他哑声说：“这嘴唇明明抹了蜜似的，怎么说出来的话那么锋利呢？”

　　楚霁只目击过前一种争吵模式，曾经一度认为他俩完全不像正经情侣：“你俩日常吵架都这么胆战心惊吗？我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分手。”
　　某种程度上她确实真相了。他们分手真的是猝不及防，导火线还没燃到尽头就爆炸了。

　　*

　　“还有可能重新一起吗？或者再找别人谈恋爱？”有学生追问。
　　“……你们是真的操心我呢，还是单纯闲得无聊啊？”宁时歌挑眉，“不过，如果你们有恋爱上的困惑需要咨询也可以来找我。当然，我个人认为恋爱比学习要累多了，希望你们在做决定之前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的成绩禁不禁得起折腾。”

　　眼瞅着座位上有几个小女生脸颊泛起了红色，而个别男生偷偷在座位下拿出了手机不知道在打什么，宁时歌走下讲台，收回刚才传下去的纸，大致扫了一眼，把纸收起来：“周长灏。”

　　突然被点名的人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仰靠在座位上，正是刚才那个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并且在宁时歌来之前和同桌打闹了很久的男生。
　　他看着宁时歌，眼里写满了疑问。
　　“我看你精力挺旺盛的，和你同桌去一楼办公室领一下全班的教材。”

　　“姚肃，你先收一下寒假作业，交给任课老师，再把课表给大家发一下。”宁时歌眼睛都不眨地安排着任务，“班委等周五再选，孟晨曦你带着大家大扫除，半小时之后我来检查。齐婉玉。”
　　她边说边走到门口，敲了敲靠门的女生的桌子，看着她：“把你们家长签字的分班知情同意书收上来，送我办公室。”
　　一直低头沉默的少女抬眼看她，点了点头，起身工作。
　　后排的学生们窃窃私语：“卧槽她看了一眼座位表就记住人对上号了？！”

　　宁时歌看了一眼按部就班的学生，满意地回了办公室。
　　“宁老师，这是于老师的联系方式，万一能联系上了你可以和她沟通一下。”
　　和于老师一个教研组的老师递给她一张纸条，宁时歌接过来，宛如自言自语：“几天没联系到了？”
　　那个老师压低了声音：“两天了，我听说就连她老公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宁时歌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宁老师，这是家长签字表。”齐婉玉敲门进来，把一叠纸放在宁时歌的办公桌上。
　　突然有声音打断了他们，身边的老师也识趣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宁时歌颔首：“你先回去吧，让他们先玩一会，我马上就来。”
　　齐婉玉点头离开，

　　宁时歌犹豫着拿出手机，按照纸条给于老师的手机拨出了出去。
　　“嘟——”
　　她随手翻看着分班知情同意书，电话还没接通，突然看见了压在最底下的那张纸上，内心轰然发出巨响。
　　那张同意书上，白纸黑字都透着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测。

　　学生：齐婉玉。
　　家长签字：齐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