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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 ...

  •   2002级机械专业毕业生中,55%选择就业,35%留校读研,3%肄业,2%出国。

      这是学校对每一届毕业生统计的官方数据,在那个年代,出国留学的学生不像现在一般遍地开花,资金与成绩,成为摆在无数家庭面前的难题。

      徐子业在那届毕业生中无疑是幸运的,他在数百人中脱颖而出,拿到了系里唯一一个公费出国的名额。

      他大学没有多努力,翘课睡觉,熬夜打游戏,却在大四一年发了疯地一样学,掐着图书馆开馆出门,踏着满地银霜回寝室,所有人都当他突然开窍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出国是为了逃跑。

      逃避一个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为了逃避自己的心意。

      大三的暑假,季修文被三年的校花女朋友甩了,扛着整整一箱酒敲开了他家的门。

      他们两家住一个小区,彼此父母关系尤其好,季修文来找他的那天,两家的父母很不负责地把各自的儿子扔在家里,乘着豪华游轮周游世界了。

      徐子业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游戏机,是那年三月份刚发行的GBA掌机,季修文扛着啤酒晃晃悠悠进来的时候,差点没把他手里的游戏机撞飞。

      “你干什么!”徐子业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

      剩下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季修文脸色苍白,眼镜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眼眶泛红,里头的水珠一圈一圈地打着转。

      徐子业从来就不喜欢柔柔弱弱哭鼻子的男生,季修文长得秀气,脾气却一直很强硬,当年报志愿的时候,他要学土木,他爸要他学金融,硬是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抗议,饿得像只鬼一样还嬉皮笑脸地来上课,可他爸比他更硬气,闹到最后校方插手,两人各退一步,学了折中的机械。

      可不知怎么的,向来硬气的季修文一向他示弱,他非但不反感,心里还莫名升起一些异样的情愫。

      季修文进门后也不说话,一罐接着一罐地往嘴里倒,徐子业还是从他只言片语的胡话中才慢慢拼凑起了事情的经过。

      季修文长得好,家境好,成绩也好,就是忒强势,小姑娘哭着跟他提了分手,还当街甩了他一巴掌。

      “我有错吗!”季修文一把捏瘪了易拉罐,“一支口红而已!她有那么多支,还得要我给她买!”

      “行了行了,你这出息劲儿,”徐子业从他手里拿过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分手就分手,哭什么。”

      “三年啊!老子三年的青春!”季修文嘴里不清不楚地嚷嚷,“你这一天到晚脸板得跟死了人一样,就知道窝在家里打游戏,也没谈过恋爱,懂什么懂……”

      “行行行,我不懂,但我知道现在都十一点了,”徐子业头疼地按住他要摸酒的手,“你连续喝了三个小时了,不能再喝了。”

      季修文挣扎着推开他,徐子业比他高些壮些,用力一推将人按在了沙发上,厉声道,“真不能喝了!”

      “诶,徐子业,”季修文看着他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是个雏_儿啊?”

      徐子业脸黑了黑,刚要开口,季修文一把拉过他的衣领,笑眯眯道,“别生气嘛,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介绍一个。”

      “就你?”徐子业嗤了一声,“不知道谁刚刚被甩了?”

      季修文怒了,吼道,“甩了也比你强!连吻都没接过的雏_儿!”

      徐子业眯了眯眼,无名之火蓦地窜上心头,一把将季修文的手反剪在头顶,俯下身道,“你再说一遍?”

      季修文喝多了,眼前像蒙了层雾模模糊糊,耳朵也跟进了水一样听不清楚,扯着嗓子道,“再说十遍都一样,反正……唔!”

      剩下的骂骂咧咧被吞入唇齿之间,他的唇被粗暴地咬住了,两个人的牙齿跟打架一样碰撞,疼得他一下子就醒了酒。

      “徐子业!你疯了!”季修文坐起身,一把推开他捂住嘴。

      徐子业抿着唇,常年波澜不惊的眼里泛起了一些无措和惶恐。

      他的记忆有些断片,只记得季修文在他耳边不断挑衅,灼热的呼吸蹭着耳廓划过,他的手被他按在头顶,T恤衫卷了边,露出大片白皙的腰肢……

      季修文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站起,脚下跟踩了棉花一样,左摇右晃地跑向玄关。

      “我……”徐子业想伸手扶他,却被季修文一掌打开。

      “滚!”

      徐子业事后想了许久,他滴酒未沾,怎么就做出那样的混账事?可事到如今,他还可耻地眷恋着唇齿间的一份软暖,腰间细腻的触感,还有……

      他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不愿再想下去。

      难道是……喜欢?

      应该是,没有其他选项了。

      飞机从云层间穿过,地上的一切渐行渐远,徐子业看着这块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土,很想摸一支烟。

      大四那年为了这个出国的名额熬夜苦读,晚上困了就抽一支烟,渐渐的,也就染上了烟瘾。

      大四一年,他在学校里碰到季修文的次数屈指可数。

      徐子业一直在躲着季修文,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他,这一年,他数了数,季修文至少换了三个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妖艳,一个比一个身材火辣,然后,他便会躲在无人的角落里,一根一根抽着烟,一罐一罐喝着酒,看着满天的繁星,看着入水的月光,一个人渐渐地等着天明。

      徐子业想,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季修文已经忘了他,他也该忘了季修文才对。

      徐子业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

      他不社交,不谈恋爱,每天只读书,写导师布置的paper,有空就去健身房,实在无聊了,一个人锁在寝室里喝酒抽烟,室友以为他得抑郁症了要自杀,甚至都惊动了警察。

      他的导师是个和蔼的老头,挺喜欢这个话不多办事利索的学生,得知了这件事儿便想尽了法子动员他去参加社团,都被徐子业婉言谢绝了。

      到最后导师急了,硬拉着他去参加学校组织的联谊聚会,徐子业拗不过。也只能去了。

      那时候是万圣节,各个系组织了狂欢派对,他们机械系跟隔壁的土木系联谊,几百个人扮成各式各样的角色,热热闹闹地包了一条豪华游轮。

      徐子业已经有一年多没参与这么大型的聚会,人声嗡嗡,吵得他头脑发涨,轻轻拍了拍身旁一人的肩,“请问,你知道休息室在哪?”

      “呃……”那个人转过头,脸上带着一顶蜘蛛侠的面具,用蹩脚的德语磕磕绊绊道,“那边那个楼梯,左……不不,右拐,然后……”

      徐子业听得一头雾水,用英语又问了一遍,结果那一股浓烈的日式口语他也没听懂几个字,那人索性就直接带着他过去了。

      船舱里有数十间房间,一个房间一张床,一个桌子,带着一个小窗,能看到外面波澜的海水。

      徐子业转过身向他道谢,结果那人却径直进来了,还反身合上了门。

      “徐子业,别来无恙。”

      徐子业看着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他想也不敢想的脸。

      季修文喜欢土木他是知道的,他记得大四季修文一直在转专业去本校的土木读研,怎么……

      “我答应我爸了,”季修文走到床边四仰八叉地躺下,“出国读机械。”

      徐子业心头五味杂陈,甚至有些惶恐,季修文的突然出现仿佛一颗爆响的惊雷,在他死寂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徐子业!”季修文猛地坐了起来,“我跨洋过海来找你,你能不能给我个正脸?”

      “你是傻吗?”徐子业转过身皱着眉,“你不知道我在躲你?”

      “知道啊,”季修文挑眉,“某人偷窥我谈恋爱搞得我浑身不自在,对着女孩都有心理阴影。”

      “我……”

      “我一直想逮着你说一句话,”季修文叹口气道,“你吻技太差,导致我每每要跟女孩接吻都害怕,你说,该怎么赔?”

      徐子业哑然地张了张嘴。

      季修文站起身,一把拉过他的衣领,“徐子业,不如这样,你给我学费,我教你,如何?”

      “我……”

      不等他开口,季修文扯着他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便按着他的后颈吻了下去。

      徐子业大脑一片空白,他脑中还在想季修文最后那句话,作为一个传统工科生,他完全不明白其中的逻辑。

      软热的舌尖扫荡着牙齿,不轻不重地撩拨着他的舌头,渐渐粗重的鼻息交缠在一处,如同唇舌般难舍难分。

      他微微睁开眼,季修文翕动的眼睫近在咫尺,深色的瞳在暖色的灯光下泛着暧昧的光泽,他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微微抬眼,波光跟着流转潋滟,无声地挑逗着。

      徐子业脑上一热,拉开他。

      “你喝酒了?”

      季修文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你觉得呢?”

      徐子业眸色一暗,道了一句“你自找的”,便低头再次吻了上去。

      一道木质的门板,外面是几百人的狂欢,里面是两个人的疯癫,滚滚热浪汹涌而来,也不知哪边更激烈些。

      徐子业与季修文保持了三年的关系,他们申请了一间宿舍,同进同出。

      三年,是个不断的时间了,朝夕相处,日日相对,感情渐渐趋于平淡,却反而,日常摩擦不断。

      季修文是个极其强势的人,徐子业一个人惯了,我行我素,通常在一些琐碎的小事上,两个人各执己见,不肯让步。

      第三年快结束的时候,徐子业收到了原来学校导师的邮件,邀请他去米国读博,他在那里认识好导师,并且希望他学成后回来留校工作。

      徐子业不想答应,国外氛围开放,他和季修文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一旦要传回国内,被打断腿都有可能。

      他在想,如果可以的话干脆定居国外,凭着他们的学历,应该不是太困难。

      徐子业想着措辞,点起一根烟回信,这些年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一天少说也要抽半包。

      “咳咳!”季修文抱着笔记本从客厅冲了进来,看到他又在吸烟,脸都白了,“说了多少遍!别抽了!”

      徐子业应了一声,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打开窗。

      季修文走到他电脑前,看了一眼他正在写的东西。

      “你不回去?”

      “不回去,”徐子业回到电脑前,皱了皱眉,“你又去酒吧了?身上一股酒味儿。”

      “跟Daniel聊天,喝了两瓶。”季修文道,“你这是不打算回国了?”

      “不打算,国内压力太大,”徐子业道,“不如直接毕业在这里定居……”

      “徐子业,”季修文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到底有没有听过我说的话。”

      徐子业愣了愣,“什么?”

      “我喜欢土木,想考原来我们学校的土木系,你不知道吗?”季修文沉声问他。

      “这里也有土木,而且跟国内的土木差不多。”徐子业道。

      “不,你根本不懂。”季修文抬起眼,木然地看着他,“就像我让你别抽烟一样,说了多少遍,都是耳旁风。”

      “那你呢?我同样不喜欢你去酒吧喝酒,不喜欢你见那个Daniel,你不是照去不误?”徐子业反驳,“彼此彼此罢了。”

      “Daniel比你强,至少他能明白我说的话。”

      季修文的话里渐渐带了火药味,呛得徐子业浑身不舒服,他哼了一声,挑眉道,“那你回来做什么?去找他不是更好?”

      季修文愣了愣,咬牙一字一句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说完,便摔门离开了。

      徐子业自觉失言,却恬不下脸去拉他,更何况一肚子气,索性关了发到一半的邮件,躺上床打游戏泄愤去了。

      可谁知,季修文离开寝室再也没回来,一连旷了好几天的课,徐子业查了监控记录,终于在学校附近的七八个酒吧里找到了季修文。

      季修文坐在幽暗的角落里,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正跟他接吻。

      男人扯开他的衬衫,伸进他领口里用力揉搓着。

      徐子业无声地走到他们面前,两个人停下了动作,男人却没把那只伸在季修文衣襟里的手收回。

      季修文脸上有一瞬的空白,但他很快地反应过来,拉开男人的手,“你……”

      “我还记得我说的,”徐子业打断他,“这就是Daniel吗?”

      季修文哑然地点了点头,徐子业出奇的冷静出乎了意料,让他突然慌张起来。

      “你们继续吧,我只是提醒一句,旷课三分之一要退学的。”徐子业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子业是一个感情内敛的人,经过这件事,他的感情更内敛了。

      他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反反复复地想,可能他的确忽略了季修文的想法,一个人独行惯了,他的感受,他的想法,都自然而然地觉得无关紧要。

      也许那天他拉住他,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如此糟糕的局面,也许他能退一步,他们就不会吵架,也许……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个晚上,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大四那年偷看季修文的时候,一个人一包烟,静静地等到天明。

      烟是好东西啊,没有它,可能会很难捱吧。

      天亮后,他给导师发了邮件,并且定下了当天的机票,当天下午,他拿到硕士毕业证,奔赴另一个异国他乡。

      最终,徐子业结束了七年的求学之旅,过去时孑然一身,回来时也一样。

      他留校任教,家里催婚催得太紧,而他自从那次之后对感情有了抗拒心理,无论看男看女,心中就跟死水一般宁静。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在网上遇见了一个聊得极其投机的网友,叫什么什么小包子。

      年轻人的名字他记不住,但是这个女孩儿很可爱就是了,难得让他生出想见一见的想法。

      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很久以前,季修文跟他感叹,“谁能让你掐烟我跟他姓!”

      很久以后,季修文亲眼看着徐子业在叶遥面前主动掐烟,彻彻底底地认栽道,“我觉得叶修文没有季修文好听。”

      叶遥抱着笔记本挺迷糊地站在旁边,季修文笑嘻嘻地揽过他的肩,“小叶同学,有没有兴趣听听陈年旧事啊?”

      那个午后,阳光明媚。

      十多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地被一桩一件地翻了出来。

      他们有无数的机会能在一起,也真的实现过,却因为一次的过失永远形同陌路。

      缘分缘分,有缘无分,空留悲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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