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冥冥天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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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夕的婚事的确不能算是十分顺利。
叔伯们都对突然崛起、甚至隐隐能和霸刀南北对立的藏剑山庄没甚好感，自然也不会有和对方联姻的想法，父亲也一直保持着沉默，想必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但柳家兄弟都觉得维护霸刀的盛名本就是他们的责任，和妹妹的婚事又没什么关系，且独孤意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格外强势。她作为主母，本就能决定家里女孩的婚事，背后又站着整个独孤家，柳风骨权衡再三，还是同意了叶晖的提亲。
柳夕一边为自己绣着嫁衣，一边听着义妹任青萍小声说着的山庄里最近的种种流言，甚至有些严重到说她背叛家族的。若换做往日，听到这等指控，她早就要被气哭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十分平静。
“不管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要为此承担后果。”她这样对妹妹说道，想着叶晖，倒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必叶二哥想娶我，也被说了这样的闲话吧。”
更何况他还不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还不知道为此吃了什么苦呢，只希望他的大哥真像他说的那样，不管什么都会帮他吧。柳夕这样想着，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夕姐，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任青萍乖乖坐在她身边，仍是忍不住小声询问。“为了叶晖，真的值得吗？而且仅仅就因为手腕上的这个名字？你难道不害怕将来……”
仅仅只是一个名字，难道就足够让人赌上一生吗？
柳夕停下手上的活计，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实话，因为母亲从小的教导，再加上父母的前车之鉴，她对这个命中注定也没有那么期待，还是因为大哥和青月哥、三哥和书雁的事情才让她又有了信心。以前她也不明白，不过是手腕上的一个名字，如何能将两个说不定全然陌生的人联系在一起呢，也曾经问过哥哥们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他们都只是笑着告诉她，等她遇到那个人，就知道为什么了。
而现在，她已经完全清楚了。
——因为叶晖如今就在她心里，一直和她同在，甚至此时还能言笑晏晏的同她说笑：若是在遇到我之前，夕妹就遇到了喜欢的人，那还是不要顾及手腕上的名字，直接和他在一起更好吧。
那是当然，不过也会很麻烦。柳夕在心里懒洋洋的回答他。
哦？
因为我想要婚后生活轻松愉快的话，大概就需要先把你杀掉吧。柳夕理所当然的在心里说道——只有在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死掉以后，手腕上的字才能全无痕迹的消失。而世情如此，女子比起男子在这方面，总是要吃亏一些——虽然真要说起来，她也不明白在命中注定如此明明白白的前提下，为什么好些人还是乐意不停纳妾就是了。
这样说起来，虽然娘亲的做法激烈了一些，但的确是尽力保全了那个占据她手腕的名字。
一想到这儿，柳夕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得到了来自叶晖的几声温柔的安慰。她抬头对上满脸忐忑等着答案的任青萍，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姑娘圆润的脸蛋，然后便忍不住说出了那个带着几分刻意的标准答案。
“别担心，等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啦。”
*
把女儿送上花轿之后，独孤意着实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其实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对是错。相信手腕上的命中注定？不，那还不值得让她相信。
但女儿看似娇弱，实则性格十分坚毅，独孤意对她还是有几分放心的。缓过神来之后，她一边准备操办长子的婚事，一边把次子给叫了过来。
“你的兄弟姐妹都选择了自己的命中注定，二郎，你是怎么想的？”她十分公平的问道。“倒不是说你就必须要和他们一样，我也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但若你想去找找的话，娘也不会反对。说说你的想法吧。”
比起柳夕手腕上模糊不清的名字，柳浮云却是另一种情况——他手腕上的一长串名字根本不是汉字，也没人认得出来。
柳家家大业大，也不是没有请过西域贩货的商人前来辨认，但他们都摇着头，判定道：“或许是大漠中某些小部落的文字。”
于是家里人就不再热衷于解读这个名字的含义了。
独孤意十分明白他们的心思：来自劳什子小部落的命中注定，怎么配得上天之骄子柳二少爷？他可是霸刀同辈中刀法第一人，难道不该和最好的人相配吗！
虽然独孤意心中多少也有些这样的想法，但她还是像对其他儿女一样，觉得应该由柳浮云自己来做决定。大郎选择了病重的青月，她不反对；三郎要同书雁结亲，那自然很好；柳夕要远嫁苏杭，她再依依不舍，也放她去了。
如今，终于也到二郎了。
柳浮云挠了挠头，有些烦恼。他素来以武功为重，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刀法上，对什么命中注定其实没多少想法。但眼看着兄弟姐妹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自己的命中注定，终究让他忍不住动了些心思。
“母亲，我其实不明白。”他大大咧咧的坐到地上，抱着刀靠着母亲的双腿。独孤意摸着他的头发，心里不由感慨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再也无法像他们幼时那样抱在怀里了。
“如果他真的是什么小部落的……那为什么会是我的命中注定呢？”柳浮云困惑的问道。“我们之间相隔万里，此前又从未见过……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会不会说汉话呢，又怎么能知道他就是我的命中注定呢？”
这样一个人，居然也能称得上是命中注定吗？
“我又如何能知道呢，这就是为什么，我还是想你去见见他。”独孤意平平说道。“也许在你见到他的时候，你就明白为什么了。”
若是不去见他，虽然也没有什么所谓，但到底以后，总会有些意难平吧。
于是这年刚入秋的时候，柳浮云打点行装，孤身去了大漠。
而等他从西域赶回时，已经是第三年的除夕了。
*
得知二哥今年总算能回家过年，柳夕欣喜非常，初二一过，她就同叶晖一起快马赶回了山庄。
“小妹！”柳浮云也有三年未能见她，搂着她好好打量了一番，看她面色红润，眉目带笑，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连带着对叶晖的脸色都好了几分。
“你这次回来，到底有没有给我带二嫂回来呀。”柳夕反手抱住他的胳膊，一边示意叶晖跟过来，一边着急询问道。柳惊涛给她的家书写得含含糊糊，她也没看得太明白，满心的八卦正愁没地方宣泄呢。“果真是个西域美人？”
“是……啊。”柳浮云眨眨眼睛，反问道。“我还没问你我的侄子们呢？怎么没把他们带回来？”
“他们还太小了，不能出远门呢。”柳夕不以为然的说道。她嫁到藏剑一年后，就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如今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十分伶俐可爱。因而临走之前叶晖还颇为依依不舍，差点想要留下来照顾孩子，但还是被柳夕拎着耳朵拖出了门。“且难得这段时间大嫂在家里，有他照顾孩子，完全不用担心啦！你要是想见他们，什么时候来杭州吧。”
她说的这样理所当然，但柳浮云听完后，还是露出忍笑的表情来：“你让英国公帮你带孩子？”
众所周知，英国公李承恩和藏剑山庄大少叶英是今上赐婚，天作之合的一对命中注定，虽然因为国公爷身兼天策府府主的重担，需得常驻洛阳天策府，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但年节时分，总算能有些闲赋时间了。
“大郎和二郎将来说不定就要过继一个给他们，让他们早点熟悉也好啊。”柳夕这样说道，迫不及待的推着柳浮云去了大堂。“二嫂到底在哪儿，还不快带我去瞧瞧！”
——然后她见到了一位身材高大，灰发赤眼，有些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眼眸的异族人。
倒的确是位美人，只是生得再怎么好看，也掩不住他是个男人的事实啊。柳夕倒是不为自家又一个哥哥断袖生气，只是忍不住长吁短叹，同另一位嫂嫂唐书雁玩笑道：“这下好了，书雁，你和三哥要多多努力啊，否则还不够孩子过继给他们俩呢。”
柳静海才成亲不久，被孪生妹妹这样一取笑，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扑上去打她：“胡说什么呢！”
唐书雁倒是同他们也是自小相识，且性情爽朗明快，一边拦着丈夫不让他对柳夕动手，一边好不羞赧的夸口道：“你放心，这事还能难得到你嫂子我？”
两姑嫂一阵笑闹，又一起过来询问这位西域来客的情况，意外发现他虽然十分害羞，但官话说得还挺流利，想必是某些人曾经认真教导过。她们借此明确了柳浮云的决心，这才真正放心下来，再开口时也随性了许多。
得知他名叫卡卢比，是一位来自歌朵兰大沙漠的跋汗族人，柳夕和唐书雁面面相觑，这才明了：“难怪这么多年，我们都认不出二哥手上的名字是谁。”
久居地底，为了生存和水源苦苦挣扎的跋汗一族，对雄踞朔北的柳氏一族来说，的确是一眼都不会多瞧的存在。
但即使如此，柳浮云总还是顺理成章的找到了他的命中注定，也不知道这其中，还发生了多少旁人不知的事情。柳夕心里好奇，便去问了柳浮云。
*
面对宝贝妹妹的询问，柳浮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洋洋得意的讲述了他在西域的经历——原来他在踏入西域地界不久，就遇到了纯阳清虚子于睿。
——然后对方就将伤痕累累、虚弱不已的卡卢比交给了他。
“啊？”柳夕没明白为什么清虚子会知道卡卢比就是自家二哥在找的人，却见柳浮云不慌不忙的抬起手腕——在找到正确的人，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就十分大方的弃了腕带，直接将手上那一长串神秘而独特的异族文字暴露了出来。
刹那间，柳夕顿时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的接口道：“原来如此，你手上的名字，我们认不出来，但卡卢比手上的名字，清虚子可不可能不认识。”
以天下三智的博闻强识，只怕她还是确认了自家哥哥手上的名字之后，才放心把人交出来的吧。
“不错！”为此，柳浮云返回中原后还特意前往纯阳感谢了于睿，此时也不吝啬告知妹妹。“我本来以为要在西域找人，怕不是要花上个三五十年，不想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那你，为什么会带他回来呢？”柳夕托着腮，不解的问道。其实直到柳惊涛来信前，她都觉得柳浮云只是将西域之行当做一场历练，并未真正期待他带回什么二嫂——似他这般一心追寻武道的人，又岂是会如此容易为他人驻留的？
柳浮云不急着回答，只是朝窗外望去。柳夕要找他说话，卡卢比便独自出了屋子，此时正披着深紫色大氅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他初到中原，看什么都觉得好奇，此时这幅牢牢裹着自己缀着厚实毛皮的外衣、仰着头张望盛开的白梅的模样，简直像一只天真纯粹摇着尾巴的小猫。
真是十分可爱。
柳浮云心头微动，但回答自家妹妹的时候，语气仍然十分纯然：“哈哈，等过两天，你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他的刀法才是！”
原来是志气相投。柳夕越发放下心来，心说就二哥的脾气，若是随意为他娶一位妻子，她还担心害了人家无辜的姑娘呢，如今能有一位性情相合、且能并肩同行的伴侣相伴身侧，倒要感谢月老不远万里拉的红线了。
*
从二哥的院子里接了妻子，叶晖牵着柳夕的手，两个人踩着温柔的月光，在窸窸窣窣的虫鸣声中慢悠悠的往柳夕的院落走去。
寂静的夜色中，除却风声与虫鸣声交相应和，隐约还能听见悠扬的琴音随风飘逝，萦绕不绝，猜也知道是柳惊涛和杨青月在院子里舞刀弄琴作乐。柳夕扭过头望向丈夫，笑嘻嘻的说道：“我把你的笛子也带来了，什么时候，你倒是和青月哥哥合奏一曲吧。”
“好呀。”叶晖尤善吹笛，技艺其实早已臻至大家，闻言倒是毫不推辞，径直答了一句，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家夫人的侧脸。“冷不冷？”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话是这么说，但柳夕还是忍不住露出温柔的微笑来。“夫君，谢谢你陪我回来。”
“能得夫人你一句感谢，就是对为夫最好的回报了。”叶晖随口调笑一句，又关心的问道：“你今天回房更衣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出什么事了？”
有一个心心相印的命中注定虽然是好事，但有的时候，自己的全部心事在他面前全然无所遁形，却也不是不让人烦恼的。
柳夕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他的手，仰着脸告诉他：“今天青萍来问我，三弟有没有找到命中注定，又是不是已经没有寻找命中注定的打算。”她近乎恼怒的蹙起了眉。“她在想什么！明知道三弟对她无意，却还是这么追着不放，要是让她知道三弟手上已经没有了名字，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错，叶炜的手腕上已经没有了名字。
这是代表命中注定之人已经先一步离世的明证，柳夕无意中发现的时候，还大吃一惊，为此担忧不已。倒是无双剑自己浑不在意，并借此再一次向家里人表示，他以后也没有成亲的打算。
他性情一贯有些孤傲，从不肯为世俗妥协，家里人也不愿意为此事逼迫他，于是大家就此有了默契。为此，柳夕不止一次警告了义妹不要再动多余的心思，这不仅仅是为叶炜好，亦是真心为她打算，可谁知，任青萍不仅不肯听她的好言好语，反而看她的眼神越发奇怪起来。
“我看她现在是怀疑我琵琶别抱……不，应该是朝秦暮楚才是。”被妹妹这样怀疑，性情刚烈如柳夕自然会生气——她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形如亲姐妹一般啊！因此连带着看无辜的叶炜都有点不顺眼了。“哼，我若是想，当年就可以选择叶炜，那就没你什么事了！”
这本该是个秘密，但当年自扬州一路返回霸刀时，柳夕和叶晖都发现了叶炜对柳夕的默默关注，不管她随时随地需要什么，他都会恰到好处又不动声色的出现帮忙。甚至于到了山庄，柳夕都能感觉到叶炜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有看到自己的时候，他才会自一片冰冷中透露出几丝欢喜和哀伤来，虽然他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破，但两个人都知道，这种内敛的克制，才是深情的表现。
——但说来也奇怪，尽管他这样优秀又深情，柳夕的心却始终没有过一刻的犹豫。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克制，才让柳夕最终没有打消嫁入叶家的打算。否则和两兄弟纠缠不清，若是被人知晓，他们未必会受到什么影响，她的名声可就十分危险了！
另一方面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叶晖对此十分体谅。他虽然不解自家弟弟怎么就对柳夕动了心，但既没说要把自己的命中注定拱手让人，也并不点破此事让大家难堪，只是在柳夕选择告知他的时候温柔的答了一句知道了，但对自己的命中注定仍然抱有十二分的信任，以至于此时此刻，柳夕竟能似闲话家常一般同他大肆抱怨。
“是是，我正要多谢夫人的偏爱呢。”叶晖不以为意的拍了拍她的手，想到叶炜，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件事，其实是我对不住三弟……”
他亦自初遇时就十分了解柳夕的脾气秉性，是以当初都不敢说出这句话，还是两个人成婚以后，才显露出自己对叶炜的一点愧疚来。柳夕曾经嘲讽他不过是假仁义，否则怎么也不见他做出什么退让，但不得不说，还是叶晖的这种态度更让她放心。
若这两兄弟果然是像对待一件物什一般将她推来推去，她也会让他们知道，这世上，绝无什么非君不嫁的道理！
“又不是你让他手上的名字消失掉的，你有什么好愧疚的。”柳夕不以为意的安慰他两句，一边拉着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你瞧，今夜的月色多好啊！”
“是啊。”叶晖自伤感中脱出神来，无论如何，日子总也要过下去，且三弟如今瞧着也放下了，往后的事情，且往后看吧。“我已叫人准备了美酒小菜，夫人可否赏脸，陪我饮上两杯？”
“难得夫君这么好兴致，我可不能推辞啊！”柳夕笑着说道，越发握紧了叶晖的手。夫妻俩相视一笑，默默加快了脚步。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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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同一片月色之下，叶炜默默擦着无双剑，望着窗外的月色，灵台之中，亦是一片清明。
在他身后的软榻上，两个侄儿正抱做一团，睡得好似两只呼噜呼噜的小胖猫。他们今日同李承恩玩闹了一整天，困到不行还扭着他要这要那，直到得到明日上街游玩的许诺之后，才放心陷入香甜的梦乡。
——然而两个孩子一睡着，李承恩就把他们连同被子一起扔给自己，一溜烟跑回天泽楼去了。
给他们拉了拉滑落的被子，叶炜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他们的脸庞，一点不惊讶的在他们脸上发现了菲菲的影子。他和叶晖年轻时本就模样相似，更何况表姐弟之间长得相像，更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但此后……不会再有菲菲了。再也不会有了。
其实，哪怕是到了如今，他还能回想起当年的心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梦回前生，又成了十来岁的少年，那时，哪怕是从不信鬼神的他，也对上苍感恩戴德，感谢它给了自己一个重来的机会。
然后就是当年烟香楼比武，再见到柳静海的同时，他也见到了柳夕。妻子还是个年轻貌美，天真活泼的小姑娘，看向他的目光全然只是好奇。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对自己说，只等打败了柳静海，就向她求亲。
——并且这一次，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一定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妻子！
然而等他赢得了比试，携着垂头丧气的柳静海上楼后，迎接他的却是柳夕和叶晖交握的手。
那时候，他们便已经交换了腕带，示意彼此已经确认过对方手上的名字，叶炜再不相信，也只能接受现实。
原来不是一切重来，就可以弥补所有的遗憾。或者说，属于他的、写在他手腕上的那个柳夕，其实早已永远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回来的人，始终只有他自己。
——想明白这件事以后，他手上的名字便逐渐消失了。
耳边更漏一声一声，他最后一次擦拭了自己的爱剑，将其挂在床上，也跟着躺在软榻上，搂住了两个不老实的小不点，跟着闭上了眼睛。
不知今夜，是否可见佳人踏月而来，和他隔世团聚。
-完-
柳惊涛睁开眼，只觉宿醉后头痛欲裂。他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按按额头，却一不小心碰到身旁堆满的酒坛，酒坛骨碌碌滚开，撞在他背后靠着的石碑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却好似一声惊雷，将他骤然惊醒。
“小妹！”他急忙站起身，把一地空荡荡的酒坛纷纷搬开，重新整理了墓碑前的香炉和祭品。袅袅香烟重又燃起，映着墓碑上柳夕的名字，他痴痴瞧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墓碑，仿佛还能触到妹妹温暖的脸庞。
昨夜似乎做了一场长梦，此时细细回想，已经全然记不起其中的内容，只依稀记得似乎小妹还在，浮云还在，静海还能笑盈盈的同他饮酒，青月……青月也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真是好一场大梦啊……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如今梦醒……原来已然梦醒……
他昨夜提着烈酒来寻妹妹，委实是心中惆怅，有许多话语想对她诉说。比如找了这么多年，柳浮云仍是音讯全无，饶是他再相信弟弟实力超然，也不得不接受他可能早已死去的可能；比如费心建立的北山会一夕倾颓，昔日好友与他反目，表妹也远去异乡，一直不肯回转……
比如多年未能铸就神兵，霸刀声誉一年不如一年……比如不知何时，静海竟然也与自己渐行渐远……
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他却一个字也无法倾吐。静默良久后，仍只是轻轻拍了拍墓碑。
“你好好的，大哥下次再来看你。”
说罢，柳惊涛抚了抚鬓边的白发，背上新亭侯，独自一人踏上了归去的道路。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冥冥天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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