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chapter134 ...
-
“……本次病毒爆发的第一感染人系来自列文克大街的玛利亚·迪肯，”在座的记者和陪审的议员都是海蓝星本地人，所以列文克大街的意义在这里第三军团的律师根本不用过多解释。
“根据后续调查，我们成功发现了相应的感染源。”律师带上隔离手套，从旁边的无菌箱里取出了一个密封袋，向全场示意。
密封袋里是一条鲜红如血的红宝石项链，在星级法庭的灯光下，带着摄人心魄的吸引力。
如果它是真实的，足够价值千万。
没有人不想拥有这样天赐般的惊奇。
全息直播将这条项链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不少人都忍不住屏息凝视着中央镶嵌着的那颗纯净度和折射度都非常惊人的美丽宝石。
直到律师开口，“这就是那条用感染者遗骸——血晶，伪装做红宝石镶嵌而成的项链。”
所有人：“……”
作为感染者遗骸的血晶同样具有高度感染性，律师重新将密封袋放回无菌箱，递给了身后的医疗人员，这种危险物品即使涉案也必须第一时间销毁。
“这条项链系玛利亚·迪肯的丈夫赫塞·迪肯两个月前赠送。案发后，赫塞·迪肯和其子诺亚·迪肯曾试图带着此证物逃离……”
旁听席上有人听得认真，闻言紧张道，“然后呢？他失败了？”这声音在安静的法庭内实在太过明显，回过神发现不合时宜，连忙捂上了嘴，生怕下一秒就被法警赶出去。
但在场的人却没一个来得及计较，都在关注这个威胁了这个星球所有生命半个月的真相。
坐在律师身后首席的亚尔曼轻声道，“不，他成功了。”
“这条项链是我们最终在距离列文克大街五百七十九米的安伯森路的一处的地下排污管道发现的。”律师在说下水管道的时候，亚尔曼刻意注意了下对面首排那位一级行政长官的表情。对方闻言只是稍微挑了下眉，像所有听审的观众一样，对于这个有些历史的名词表现出了诧异。
合理，但是格外吝啬于表情。
啧，老狐狸。
行政长官注意到亚尔曼的目光，非常绅士地偏头点了点，就像一个合格的长辈，包容着叛逆的年轻人。
亚尔曼收回了目光。
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装样子这种事情上。
第三军团的律师还在继续案情陈述，也终于到了关键点。
“……在这条项链的表面上我们还发现碳基生物残留。”
检验报告同时也全息投影在了所有人面前，星际时代对这类名词总是格外敏感，如果是本族，在运用词汇的时候必定会选择“人类残骸”，“碳基生物残留”，恰恰说明了检验方无法确定这次的检验物是否属于真正的人类。
有外星生命介入！
目前和帝国呈对峙局势的只有硅基人！
硅基人掌握了模仿人类生命的方式！
全场瞬间喧哗了起来。
一双带着白色制服手套的手突然轻拍了两下。
高等级哨兵自带震慑作用的气场，这项能力的控制亚尔曼在六岁就成功毕业了，现在要应对一法庭的人也算轻车熟路。
亚尔曼顺势整理了下风纪扣，他都不记得多久没这么乖乖穿过军装了，勒得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是克隆。真正的赫塞·迪肯已经于两个月前在天鹰α星去世，仅仅五天后，这位赫塞·迪肯的碳基克隆体就重新出现在了海蓝星的土地上。”
硅基制造碳基克隆体的事情太敏感，亚尔曼为了这件事还特地和军部打了个报告，由他宣布比律师来说来得更合适，起码更让公众放心。
“然而我在市政管理的内部公开平台上却并没有查到这位‘赫塞·迪肯’的入境记录，梅尔维尔阁下方便解释一下吗？”
被点名的一级行政长官在全场瞩目下点了点头，语气和善，
“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勒德里昂，这个问题该由你向我们的公众解答。”
海关部长勒德里昂坐在侧后方，鬓角全是汗，闻言立刻从座位上蹿了起来，因为太急身子晃得厉害差点没站稳，看上去狼狈不堪。
“好、好的，”他抖着手从胸前口袋抽出了手绢，紧张地擦了擦汗，
“洛佩兹阁下，对于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在这半年内，海蓝星海关下属范围内没有任何一名可疑人员入境。”
他努力让自己提起胆量直视亚尔曼的目光，增强自己的可信度，
“我可以对天神穹顶起誓！”
星级法庭的内部设计规定采用古地球时代的宗教场所的建筑设计，其中细节会因为各星球的本土文化存在细小的差异，但是对于穹顶的设计都是同样的。
以各族文化特有神话作为设计灵感，荟萃了多方艺术风格构成的群像穹顶彩绘。
“天神穹顶”
“众神眼里，正义自现。”最初提出这个点子的建筑师却是个真真切切的无神论主义者，“我不信他们只是因为我更相信我自己。但不可否认，信仰确实带给了很多人继续向前的希望”
“我希望他们在心怀不平、站在这里想求个公道的时候，也能继续拥有这种希望。”
听到勒德里昂的话，亚尔曼身边一位白大褂、小辫子、看上去整个人斯文又禁欲的男人却突然笑了。
刚特抬眼看向了对面，勒德里昂一碰到他的目光就差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他就知道第三军团里绝对没有什么普通的研究员！
“谁问你可疑人员入境了，”
刚特真的因为这些缺乏科学素养的政客们为帝国由衷地担忧，
“别把人类想得太过高贵，实质上就是一堆由氧、碳、钙等元素构成的肉质品。如果对智力水平和活跃度没有要求，给我个实验室，我也可以现场给你捏个一百个宝宝出来。”
刚刚还模范精英的绅士现在笑得像个反派，猞猁精神体也在一旁耀武扬威，
亚尔曼头疼地抵了下额头，已经可以预料到未来第三军团医疗部可能要迎来的一批又一批的人道主义监察组织了。
现在的“反派”还在大放厥词，
“不需要人员入境，你只需要告诉我……”
刚特说，
“你放了哪几艘商品含有有机物的非法走私船进来就够了。”
一滴汗从脸上滑落到面前的长桌上，
勒德里昂脸色惊惶，他知道，这回他完了。
“你刚刚也说了，半年。”能说出这个时间点作为保证期限恰好说明对方确实对它印象深刻，勒德里昂算不上什么人才，事实上海蓝星的行政署里的庸人比例确实比起其他星球要多得多，说不准是不是有故意的安排，少有的几个还是养老团，团内杰出代表就是现在这个法庭里的另外两位一级长官。
所以亚尔曼一开始根本没往行政署内部想。
他也没想到像勒德里昂这群人胆子居然这么大……
“从帝国西南方来的船，” 亚尔曼刻意重音强调了下“西南方”，“好好想想。”
勒德里昂听到“西南方”三个字以后慌得不行，也顾不上看梅尔维尔的脸色了，急忙解释，
“每天从西南方来的船那么多！我怎么可能都记得住……！”
他发现了自己话里的疏漏，浑身一僵。
“西南方在星图里是一片荒芜星系，”穆赫星所在的英仙系和硅星人所在星系就属于其中，“不要说海蓝星，就是整个帝国一年到头有几条船从那里来都一只手数得清。怎么可能……”
第三军团的律师眼神怜悯又同情，
“那么多？”
勒德里昂想转过身求助，却突然想起上庭前，那个人轻声说的话，
“娜娜今年要上初级学院了吧，弟妹不是一直发愁吗，娜娜那么有艺术天赋，那套智能画板就当我送弟妹和侄女的，一会儿就送到你家。”
这句话里，没有他。
只有勒德里昂把整件事背下来，才能保妻子和孩子一条活路。
“我……我……”
勒德里昂声音紧绷得不像话。
还没等他扣扣索索把那几个字憋出来，第三军团的代表律师就率先打断了他。
“放心，勒德里昂先生。该你负的责任一项都不会少，不该你背的罪你也一个都不用担。”
“根据现有的调查结果，赫塞·迪肯经营的企业一年前就已经出现了重大的经营失误，对方也是从那个时候试图和他接洽的，只不过被拒绝了，之后才起了让克隆体顶替身份的念头，具体技术的成熟更是最近两个月的事。”律师对着听审席行礼，“具体的证据证词都已经上传到公开平台上。”
“至于勒德里昂先生……”律师笑了，“如果我没记错，您似乎是八个月前才赴海蓝星上任，之前一直在几千光年以外的克吕泽尔星负责文化事务。”那时候的勒德里昂连个部长都不是，就只是个小科长。
上任八个月就上法庭，这种境遇估计也是帝国头一个了。
“所以您要是站在这儿想认主谋，好像吹得有点太过了，有智慧的人可能都不能答应。”
亚尔曼在一旁凉凉地开口，
“乖，别抢戏，还没轮到你。”
现场的人：“……”
星网上的观众：“……”啊，还是熟悉的味道。
对面的梅尔维尔：“……”
梅尔维尔忍不住揉搓了下手套，做工精良的布料手感柔软，他却摩擦得指腹发痛，“洛佩兹中将，在庭审律师阐述环节频繁插话是否不太合规矩？”
亚尔曼托着下巴眨了眨眼，“我打断的不是我们自己律师的话吗……梅尔维尔阁下这么喜欢打抱不平？”
梅尔维尔还没接话，他就话音一转，
“喜欢打抱不平也没用，律师，我雇的，谁付钱谁说了算。”
梅尔维尔：“……”
这帮军痞！
“梅尔维尔阁下可以不用心急，”星级法庭贴心地提供了茶水，亚尔曼举杯，“重头戏总是最后登场的。”
海关部长勒德里昂已经由检方带下去，星级法院院长身后还有几个次级法官在交头接耳，责任已经是跑不脱了，具体的判决结果还要等单独立案后重新审判，多半跑不了太空监狱几年游，梅尔维尔估计也要发表公开道歉。
但这本来也不是亚尔曼的目的。
梅尔维尔没对勒德里昂抱有什么指望，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求人不如求己。这位在帝国政坛度过了漫长岁月，曾经还是首都星上议会中流砥柱的政客面对着可以颠覆他一生的审判，表面上淡定得好像惊涛骇浪前的老渔民。
他悠然地啜了一口茶，
“年轻人总是太过心急。”
亚尔曼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语气诚恳，
“不，这不叫心急，老家伙。”
他故意在话里对了个偶，话音刚落就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怒气，顿时满意了，身上那点不招惹下人不舒服的皮骨头得到了满足。
亚尔曼还很不知死活地往油上加了把火，
“梅尔维尔阁下，不要忘了您被请到这里的原因。”
“这个法庭不是因为您的渎职罪或者您在任期间手下别的人甚至您自己尸位素餐的事传唤您的，”
穹顶中心，也是整个建筑内部的最高点，古地球时代的众神们簇拥着中心的星空。
星空被一分为二，一半是颇具西方古典色彩的正义女神朱蒂提亚，一半是来自东方古老传说的神兽獬豸。
“这是针对您的叛国行为开启的弹劾法庭。”
“我们主要想向您问询的其实是再后面的事。”第三军团的代表律师含蓄地点了点头，复述了一遍之前的调查内容，“目前已经可以确定，玛利亚·迪肯是海蓝星的第一例感染者，感染源是其‘丈夫’‘赫塞·迪肯’所赠送的红宝石项链。直到半个月前，玛利亚·迪肯死亡，霜爆发，第三军团查到了第一例感染者的身份，这位假的‘赫塞·迪肯’才离开了迪肯家，消失在了海蓝星的土地上，并最终被我们在一处排污管道发现了生物残留。
“在这期间，通过监控我们曾发现，‘赫塞·迪肯’曾多次出入行政长名下的一家高级会所，赫塞·迪肯在多年前就存在资金问题，以至于迪肯家长期依靠高额贷款维持生活体面。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会突然出现在一家高级会所，且停留时间超过一小时。”
梅尔维尔雇佣的律师终于拥有了第一次发言机会，
“我想在座的家中薄有资产的先生女士们对于这一点应该都深有体会，”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优雅地躬身行礼，
“那就是当你名下有了太多的产业，就不能做到对每一件事都监管得面面俱到。”
第三军团既然敢在这儿提出质疑，就说明他们已经具有了完整的证据，所以律师的策略也很明确，那就是……
承认。
梅尔维尔一方显然对‘道歉破万法’这一技能运用得炉火纯青，非常懂得弃卒保帅的道理，与其费尽心力否认一个已经被钉死的事实，不如干脆舍弃这个累赘，“对于旗下会所出现这样的犯罪事实我方表示非常抱歉，是我们的监管不周。”
我们完全毫不知情。
听审席的丹尼尔忍不住靠了一声，
先舍人再舍地，够下血本啊。
也够不要脸。
“行政长，”
亚尔曼突然开口了，
“您能保证自己对赫塞·迪肯之事全然不知情吗？”
梅尔维尔终于愿意认真地审视面前的年轻人，能查到这个程度，确实非常厉害。
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可惜，也不过是把他卷入了半天庭审而已……
老人脸上免不了带了点胜利者专有的笑容，点头，
“是。”
“那么我希望您在看到接下来的东西，也能继续说出这个字。”
亚尔曼面色不变，“毕竟年轻人知道的，可能真的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第三军团的律师又一次打开了那个证物箱，
这一次从里面拿出的，不是什么璀璨无双的珠宝项链，而是一个再平平无奇不过、表面甚至已经有点斑驳的金属多面体。
在座只要家里有热爱玩机甲的孩子的人都认出来这是一个机甲模型的存储体，真正的模型，就在存储体内部。
“迪肯家毕竟曾经真的很有钱。”
律师把装着多面体的透明盒子和一双隔离手套递给了亚尔曼。亚尔曼带上了手套，熟练地开始拧动手里这个看样子和其他益智玩具没什么差别的多面“魔方”，他也是从小玩到大的。
存储体表面带着不少细密的小坑，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的痕迹。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中，看上去是那么的不起眼，相较形秽。直播中不少手控一边疯狂截图，一边高喊求大神后期给换个不那么丑的。
玩具业有时候可以说是体现民用企业创新度和技术度顶峰的产业。
“原型是帝国军部经典款突进式机甲‘破阵者’，现在在前线仍有服役。这家玩具厂商也是知名的良心，讲究一个‘除了大小，百分百复制’，所以价格也一直和他家机甲的涂层一样漂亮。”
亚尔曼看着梅尔维尔，老人听到这一堆话，皱着眉，显然莫名，示意身边人倒茶，
“不过我想您也不关注这些，就不在这儿对牛弹琴了。”
“百分百复制指的是机甲的功能特征，比如高敏、低力、低防，以及……”
碧绿的眼睛专注看人的时候有种摄人的色彩，亚尔曼扯了扯嘴角，
“对强酸的高抗。”
梅尔维尔拿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看样子您想起来了，” 亚尔曼笑，
“诺亚·迪肯曾经从他真正的父亲那儿获得了这么一套模型玩具，虽然已经有些年头，技术不如今天，抗酸涂层的处理都有点不尽人意，但对于内部想要保存的机甲模型或者别的什么小件已经足够。”
存储体被打开，里面不是众人以为的机甲模型，而是一堆看上去杂乱无章的零件，里面隐约有红光在闪烁，表明它似乎仍在运作。
身后有工作人员想要上前，被亚尔曼挥手挡了，“证物之前都做过检测，放心，对大部分人都是无害的。”
他看着梅尔维尔从见到这堆‘零件’开始突然阴狠起来的目光，“对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这堆零件被完好地取出摆在了证物台上，全场都可以一览无遗，
红光跳动，亚尔曼轻声道，
“赫塞·迪肯，开始汇报。”
梅尔维尔的瞳仁颤了一下，
那堆零件突然疯狂抖动了起来，一个碎裂的镜头从一堆破碎的铁皮中探出，一边还在往下掉玻璃渣一边转向了梅尔维尔的方向。
这样的场面看上去有点可怖，像是过去那些关于未来幻想的电影里的机器丧尸。镜头扫过了梅尔维尔全身，混杂着机械杂音的声音一短一续地从不知道哪个地方发了出来。
“嘀——身……身份确定”
“报……报告梅梅梅尔维尔先生生生……”好好的六个字称呼硬是卡成十个字，生生不息，卡顿得让所有人忍不住怀疑它能不能坚持运转到把话说完。
“证据灭杀完成——”
镜头后面的红色光点一闪，机械音还是那样古井无波，却让人从心底直窜上来一股凉意。
“诺亚·迪肯确认死亡——”
“硅星感谢您的配合与支持。”
随即一阵刺耳的蜂鸣，这个给海蓝星带来死亡阴影的机器正式宣告歇菜。
法庭中央投影着第三方检测所出具的具有公证证明的关于这个机械和存储体表面的鉴定。
硅星人终究还是没能破解碳基生命的秘密。
他们创造出了平凡的□□，却始终未能造就真正赐予了肉物生命的灵魂，只能试图通过机械伪造思维。
如果事情顺利，克隆体脑部的机械脑应该会随着体内的强酸一起化为一堆碳基废料，但是他们最终遇到了一个时年六周岁的变数。
存储体的表面残留着这个小小变数在这个世界遗留下的最后痕迹，一枚残缺带血的指纹。
法庭上方的法官们集体起立致礼，亚尔曼及身后的第三军团军官也脱帽致敬，全场静默。
良久，目前这座星际法庭里最年长的，海蓝星星级法院院长说了开庭以后的第二句话。
“梅尔维尔，你看得起自己太多，看得起别人太少。”所以最后输在了一个六岁幼童宁可粉身碎骨、也要把真相保存下来的勇气上。
老者的眼神依旧锐利，只是比起年轻时名扬帝国的时候，多了几分岁月的睿智。
他转向旁边的陪审席，“议会陪审团的意见是？”
结果毫无疑义，
“弹劾成立。”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chapter1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