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初夏》暗夜流光

23、13、秘密

　　张晓阳知道玫有见过许彦冰，也会旁敲侧击的询问玫，但每一次玫约他去许彦冰的新学校，他都犹豫着拒绝。
　　每一周他都有给许彦冰打电话，往往是夜里打进那边的男生宿舍，听到对方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总没法完整而清晰的讲出真正想说的话。
　　那些散乱到不太自然的问候、那些零零落落的试探，全部都被对方带着笑意的反问给逼回来，“就这些？那我挂了啊。不用来看我，这边管得很严，考试习题都很多，我要追分数，没时间想事情。我看你也还没想好的样子，那就先不要乱想了。高中生没资格想七想八，随便乱讲乱想都没有意思，以后再说吧。”
　　每次放下电话的时候，张晓阳的心都跳得很急。他必须反复的琢磨，如果冲动的跑去跟对方见面，那个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
　　这种谜底彻底揭晓之前的猜想和揣测，既是种折磨也是种幸福，身陷其中的时刻，就是尚未结束的时刻，一旦到达那个终点，可能变成句号，也可能是逗号或者省略号……但悬而未决的现在，是一个神秘的问号。这似乎比其他任何一个答案都能暂时保持安全。
　　许彦冰说得没错，他们都需要时间，他们还有着足够的时间。
　　在彻底长大之前，他们都要经历最后的软弱，患得患失也好，优柔寡断也好，这样的煎熬恰恰证明他们在意对方的程度。
　　如果只是一个轻率的拥抱，然后轻率的分开，再然后轻率的做回朋友，或者带着遗憾老死不相往来，那样的事他们都做不到。以对方认真到可恨的个性，他们现在说的，是一辈子，而不是某一段，某一时。
　　他在暑假前的最后一个电话里问过那个人的事，许彦冰不再拒绝谈论这个话题，虽然不会告诉他详细的经过，但很明确的讲了如下的话，“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来没有把你们两个搞混。没有人可以代替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另一个人。你们唯一可以扯得上关系的地方，就是我没有来得及跟他说的话，写给你了。”
　　“你……暑假回来住？”
　　“嗯。”
　　“我……我想……还是算了，我暑假要补习，理科成绩太差，等我进了班上前二十名，再约你出来，好不好？”
　　许彦冰轻笑着回答：“知道了。好好努力！不准再分心。”

　　将近六十天的暑假，张晓阳真的去上了补习班，老老实实把理科成绩狠追了一番。
　　父母高兴得合不上嘴，儿子向来对文化课都没有兴趣，这个暑假的成熟表现却让人刮目相看。
　　他没有过多的猜测，玫和许彦冰是怎么过这个暑假的，甚至并不担心那两个家伙会旧情复燃、暗度陈仓。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也愿赌服输。玫和许彦冰，都是他喜欢的人，他早就这么承认过了，只要每个人都能认真对待自己的心意，不管是谁选择了谁，谁和谁在一起，都没有什么不可以。
　　带着平均每科提高了将近二十分的进步，他迎来又一个新学期。玫和他的第一次“校内约会”，竟然是对着他的背脊重重打了一掌，“你真是没良心。整个暑假都死到哪里去了？给你电话都不通！”
　　“没有啦……我手机停掉了，怕其他的同学找我出去玩，我要补习啊，但是这样讲会被他们笑，还会说我没义气，所以就干脆……呵呵。”
　　“放学一起走，我们去吃烧烤。”
　　“啊，好！那家店好久没去了，很怀念啊！”
　　当天晚上，久违的两人约会在烧烤店里进行。因为很想念他，玫的话变得很多，张晓阳却变沉稳了，只偶尔笑一笑，主要是睁大眼睛认真的听玫讲话。
　　玫讲来讲去都是她和许彦冰一起玩的事，张晓阳终于忍不住调侃，“喂，你太过分了吧，故意叫我失落吃醋是不是？”
　　玫住了口，歪着头看他，突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他一句话，“你吃谁的醋？我还是彦冰？你如果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彦冰的秘密。”
　　张晓阳有点脸红，还是大方的回答，“好啦，都有，彦冰比较多一点。我……我都好久没见他了嘛。”
　　玫盯着他的眼睛，深深看了很久，才对他面无表情的点头，“好，我告诉你。我觉得你有权知道那件事。”

　　初二那年的夏天，就快要放暑假之前，一个非常平凡的黄昏，玫坐在窗前吃雪糕。她看到许彦冰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刚下过水，脚上拖着两只不同的凉鞋，连鞋带都没有扣。
　　两只鞋她都认识，其中一只下午还穿在他那个最好的朋友脚上，以许彦冰平常的细心，竟然会穿错朋友的鞋子，这一点让玫十分好奇。
　　然后他停住了脚，好像是发现了鞋子有问题，不知为什么红了脸，坐在花坛上发呆，一边看着脚上的鞋、一边摸摸自己的嘴。
　　过了大概一分钟，他又站起来，在院子门口进进出出、来来回回的转，玫有仔细数过，一共是反复了六次，最后他还是低着头走回来上了楼梯。
　　玫想要揭开那个秘密，于是第二天去问了他那个朋友，她以为他们打了架或是大吵了一顿，希望他们赶快和好。
　　她狡黠的告诉对方，许彦冰都跟她说了，而且叫她来告诉他，他们还是朋友。一辈子都是最好的朋友。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哭了。
　　他一边哭泣一边狠狠的盯着她，用一种颤抖到可怕的声音反问她，“他连这件事都对你说？他这么喜欢你？就算喜欢你，他也不能把这件事都告诉你啊！那是我和他的秘密。”
　　说完了这句话，他又开始笑，他的那种笑容比哭泣更难看，“你都知道了，还算什么秘密呢，真可笑啊……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跟我讲？他这样躲着我……不理我，还说什么朋友……我根本就不要做他的朋友啊……我也不可能再跟他做朋友了……”
　　听到这个地方，张晓阳身体一抖，目光惊异而狐疑的看向玫。
　　玫也正在看着他，脸上出现有点凄凉的神色，“所以，一切是我的错……我却不敢跟他说。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刺探过他的秘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猜了无数遍，却一直不敢去问他。说不定他会恨我，说不定他真的会告诉我，但是无论哪一样，我都害怕。”
　　张晓阳终于避开她的眼神，小心翼翼的问：“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两个人相互不理对方，大概有一周。周末放学的时候，那个人追上了我和彦冰，约他在老地方见，就是那条河边。他说多久都会等，有重要的话跟彦冰说。彦冰说好，但要先送我回家，他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然后我很不开心，我生气他们有秘密不肯告诉我，回家的路上我哭了，拖了好半天才回去。彦冰把我送到楼下，还是走出院子了，走得很慢，走一下，停一下，也很烦恼的样子。再后来，他到地方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淹死了。一直到现在，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自杀，还是不小心溺水。”
　　“……这就是彦冰企图自杀的原因？他是不是觉得他要对那个人的死负责？”
　　玫既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眼神发直的望着桌面，“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是因为，那个人说了会等他，他一直想要赴约而已。彦冰他……就是这么认真的人。张晓阳，你们两个，肯定有秘密瞒着我，从上个学期就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不过，你不要告诉我，我不敢也不想知道。但是……”
　　看到张晓阳红着脸望过来的眼神，玫对他露出嫣然的微笑，“我跟他也有个秘密，我不会告诉你。这样才算公平。”
　　张晓阳以为他知道玫说的是什么，坦然摇头，“我不介意。我也不会问。”
　　玫继续微笑，沉默着不再开口。她想，这真的很公平。
　　彼此保留着最后的秘密，所以他们仍然还是同盟。他们以此来平衡一男一女之间奇特的友情。在这个最后的平衡崩塌之前，她和张晓阳的两人约会还剩下很多次。

　　快完了……还有几次更新，新文存了不多字，这个更完就上，还是现代滴，提前预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