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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爱丽丝•隆巴顿睁开眼睛,她仿佛做了一个长长长长的梦。

      她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好像在家中——作为隆巴顿家的一员,她本不应对自己每天都要面对的环境产生这样的不确定感,但是家中的陈设的确有了微妙的不同:之前的墙纸还是蔷薇图案的,现在却变成了丁香花。床边的那个小茶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握把是龙头形状的五斗柜。尽管如此,但爱丽丝还是一眼认出,这个地方是自己的家,是自己与弗兰克的卧室。

      双人床的另一半是空的,弗兰克不在——大概在洗手间。爱丽丝想,下回真该找人为他酿一剂治疗便秘的魔药,不论他觉得这有多丢脸。哦,对了,还要去看看纳威。傲罗的工作量实在太大了,照顾纳威的工作只好交给婆婆安妮,自己可有两三天没有见过自己的纳威宝贝啦,这样可不行!要是纳威认不出自己那可该怎么好!爱丽丝开始考虑要不要将傲罗工作辞掉,毕竟纳威宝贝是自己和弗兰克期盼了十多年才出生的,他们唯一的孩子。

      她从床上爬以来,感到脚步有些踉跄。她一把推开门,却险些与正要进来的治疗士模样的年轻女巫撞了个满怀。那个女巫发出一声混合着惊诧与兴奋的尖叫,差点把手中的托盘摔在地上。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们家?”爱丽丝警惕地问道,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带魔杖。尽管对面的女巫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可是谁知道呢?那帮食死徒相当热衷使用夺魂咒——况且一大清早一个陌生人出现在隆巴顿私宅本来就相当可疑。

      那女巫慌慌失失的将手中的托盘搁在走廊地上,她的声音尖利得刺耳:“隆巴顿夫人!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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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丝看向镜子。镜中的女子有着五十岁的容颜。也许比同为五十岁的女巫们要年轻少许,但是眼角的鱼尾纹与下巴上松弛的皮肤提醒她,自己的确已经五十多了。

      二十年——二十年过去了。

      旁边那个医疗女巫的叙述语无伦次又夹杂不清:“黑魔王被哈利•波特打败了……黑魔王重新崛起了……黑魔王又被哈利•波特打败了。”似乎这简单的三句话就能囊括这二十多年间的一切。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镜子,爱丽丝猛地抬起头来:“我的丈夫呢?我的纳威呢?”

      “哦!”女巫抽噎了一下,仿佛即将冒出的滔滔不绝被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里。她的眼睛四处乱瞟,嘴上说:“啊,我真是太失礼了,隆巴顿夫人,我得去将老夫人还有波特先生请过来,他们知道你醒了一定相当高兴!”说着她忙不迭起身离去。

      爱丽丝目送着她像一阵风般的消失,只觉得自己四肢像灌了铅,一动也动不了,她摊在椅子上模模糊糊地想了半天,直到婆婆安妮的呼唤声将她惊醒。注意到婆婆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爱丽丝忙直起身体。眼前这个和她的纳威同龄的年轻人身材单薄而修长,有着一头不羁的黑发,圆圆的眼镜后方有一双充满热情的翡翠色眼睛——他就是詹姆和莉莉的儿子,魔法社会的救世主。爱丽丝觉得不可思议,她看了看波特先生,又看了看自己的婆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嘴里机械地问着:“我的丈夫呢?我的纳威呢?”

      “弗兰克还在圣芒戈的隔离间里。而纳威……他在一次追剿食死徒余党的行动中去世了。”老夫人迅速说,她取下自己的老花镜,低下头慢慢擦拭着。

      爱丽丝沉默了很久。“我……想去看看他的墓碑。”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出奇的清醒,“还有他的照片,他的房间,他的……他的一切。”

      波特先生忽然开了口:“纳威在学校成绩很好,他是一名出色的傲罗,他有很多朋友,也有喜欢的姑娘。他一直希望你们能为他骄傲。”

      爱丽丝听到了一声响亮的抽泣,她向婆婆安妮看去,那个坚毅的老人眼眶中含着泪,庄严而悲怆地望着她,接着,爱丽丝发现,自己已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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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2006年的春天。纳威•隆巴顿死后的第七个年头,黑魔王被彻底消灭后的第八个年头,爱丽丝和弗兰克•隆巴顿因钻心咒发疯后的第二十五个年头。战争带来了死亡,也带来了新生。随着魔药学的巨大进展,钻心咒所导致的癫狂与精神错乱已非不可治愈。而爱丽丝.隆巴顿,则是第一批实验性魔药的受益人之一。

      “为什么不将弗兰克一起治好?”爱丽丝问她的婆婆。她们两人正坐在花园中,享受着简单的下午茶与春日微寒的清风。

      老夫人答道:“这是魔药的研究者,波特先生的意见。他说女人的承受力与恢复力远高于男人,而这一批魔药并不完美,所以在女性身上实验更加保险。”爱丽丝从婆婆安妮的语气中听出了隐藏的反感——这并不像那天她对那位波特先生的态度,而且那位哈利•波特先生看起来也不像一位魔药大师。

      老夫人看出了爱丽丝的疑问,她哼了一声说:“我指的不是哈利,而是他的丈夫,西弗勒斯•波特,结婚前姓斯内普,是哈利•波特在霍格沃兹念书时的教授。”

      “梅林呀!”爱丽丝情不自禁地掩住嘴,“这真是……相当大胆。就算哈利•波特是一位强大的巫师,是什么魔法世界的救世主,可他那时也是个孩子!你说一个教师怎么可以……!”

      “这是他们两个间的事情,我们这些局外人也没什么可插嘴的。”老夫人啜了口茶继续道,“反正战争一结束,哈利就向他的老魔药学教授求了婚。不是没有人置疑过他在学校里利用自己的权威误导、迷惑了哈利,可是哈利坚决否认,并恨不得跟每个对他的婚事提出异议的人决斗,还为此差点跟他的朋友们绝交——这在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

      爱丽丝回想起那个年轻人包含感情的双眸,不由点了点头。

      “哈利是个很好的年轻人,一切都好……”老夫人将茶杯放回茶托,“……一切都好,就是爱的太深,太不理智了。”她忽然抬头看向有些迷惑的爱丽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西弗勒斯.斯内普曾经是个食死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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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爱丽丝尖叫道,所有掩埋在平静表面下的愤怒、憎恨、悲伤与痛苦全都被一下子翻搅起来,令她的声音为之扭曲:“一个食死徒?!”

      老夫人没有注意到爱丽丝的异样,她继续说道:“他曾经成为过黑魔王的仆人,后来也不知怎的,变成了凤凰社的间谍。战争结束后,哈利还有凤凰社的其他几个人都为他作了证。这场战争令很多人暴露了本性,看上去西弗勒斯.斯内普就是这么一个浪子回头、幡然悔悟的典范……”她有些激动地挥舞起了前臂,“可我一看见他就清楚他根本就不是这种人!他选择光明这边大概只是因为不看好他的主子!他既不信仰正义也不信仰邪恶,只关注自己的利益,一个彻头彻尾的斯莱特林!”

      爱丽丝大大地喘了两口气,声音细若游丝:“那哈利还和他……这是错的,从头到尾就错了。哈利被他骗了。那个人犯了错却没有受到惩罚,可我,还有弗兰克,还得靠他做的魔药才能醒过来,这真不公平。”

      “世上没有什么是公平的。”老夫人静静地望向远方,仿佛亡者会回应生者的思念,在薄暮的烟霞中悄然归来,“除了死亡。”

      “除了死亡。”爱丽丝轻轻地说,忽然觉得从悲中来。

      老夫人转过头来,看到爱丽丝脸上有些激动的神色,抱歉地笑了笑:“我的母亲说过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话,‘一个淑女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应流露自己的真实情感。’我曾将它当做我的行为准则,这段时间我却老是破例。无论怎么样,你与弗兰克能够回来,都是一件最大的喜事。爱丽丝,我真的很高兴。”

      “可我却觉得这是错的,安妮。”爱丽丝说,“一觉醒过来,什么都不一样了。大家都在向前走,可我和弗兰克却被留在了原地。”

      “你想得太多了,爱丽丝。”老夫人轻轻拍着媳妇的手背,“波特先生说过,刚刚清醒过来时人的情绪会有些不稳定,这是魔药的正常副作用。明天他和哈利会过来看你。”

      抽出新芽的接骨木在微风中摇摆着枝条,爱丽丝微微颤抖了一下。苏格兰的春天依然相当寒冷,至少这一点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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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两位波特先生果然如约前来。他们上午十点准时敲响大门,哈利显得熟门熟路,他的伴侣则有些不自在,显然是头一次登门拜访。

      爱丽丝看着这位前食死徒,隐约记起自己曾经见过他——他和詹姆还有莉莉是同一届的毕业生,那次的毕业典礼自己与弗兰克正好去过而且记得颇为清楚,毕竟对爱丽丝而言这仅仅只不过是两三年前的事情。当时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即使在一群阴沉无趣的斯莱特林中,也算是特别阴沉与特别无趣的一位,而如今这个黑袍男人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纹路,一双黑眼睛透着冷淡与嘲弄,嘴唇习惯性的扭曲成一道严苛的曲线。大大的鹰钩鼻让整张脸显得傲慢而固执。

      他的年纪几乎有哈利的两倍大!爱丽丝在心里惊呼,这么阴沉,这么工于心计,而哈利却是那么善良,那么热情!她简直不敢想象两人平时是怎么待在一起!

      旁边哈利正在跟婆婆安妮亲切地交谈,魔药大师看上去并不想聊天,爱丽丝也不大想跟他说话,只是互相礼貌地问候一声便完了事。她拿了一本书坐到一边,做出阅读的样子默默观察他们。

      老夫人责怪地对哈利说:“怎么不像平时那样从飞路网过来,这样从正门进来,真是过于正式,又过于见外了。”

      哈利尴尬地笑了一下说:“西弗勒斯不喜欢飞路网,平心而论那的确有些危险。”

      “有些危险?”老夫人提高了声音,“我们格兰芬多从来不在乎这个。”“安妮!”爱丽丝不得不插了句嘴——也许老年人一上了年纪就变得心直口快,但是当着两位客人的面这样说还是有些失礼。

      魔药大师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哈利赶在他前头回答说:“当初分院帽倒想将我分到斯莱特林……”他的伴侣嘀咕了一声“那真是灾难”,哈利假装没听到,“……所以我其实也不是纯正的格兰芬多。”

      老夫人看上去有些惊异,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没关系,哈利,你的选择决定了你是谁。”

      哈利露齿一笑:“邓布利多教授也说过同样的话。”他忽觉失言,有些抱歉地望向身边的男人。

      男人静静调转目光,然后生硬地打断道:“隆巴顿老夫人,请问能否将你苏醒之后这几天的病程日志给我看一下。”爱丽丝放下书茫然地望了一眼婆婆,她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

      “一直是那个医疗女巫负责记录。”哈利向他解释道,转而问老夫人,“今天她不在吗?”

      “你说丽贝卡?我早将她打发走了。”老夫人一脸不屑地说,“那天爱丽丝醒过来后她便一直大呼小叫,吵吵嚷嚷,专给病人添麻烦;平常倒是懒,每次哈利你一来她就往你跟前凑!——时下年轻巫师们的通病,完全缺乏职业道德。放在我们那时……”

      魔药大师嘲弄地说:“那个医疗女巫的确什么都做不成,只会写病程日志——可惜我的研究也只需要这个。”

      老夫人瞪起了眼珠子:“你以为只有你关注爱丽丝的病情?——欧比因,把我床头柜上那个绿皮本子拿给波特先生!”家养小精灵迅速执行了主人的命令。老夫人扬起下巴说:“我可是仔仔细细地都记着在呢!跟丽贝卡的格式一模一样!”

      “西弗勒斯,那个医疗女巫只是个实习生,她的确成不上训练有素。”哈利劝解道。

      他的伴侣没理他,只是迅速扫过绿皮本子上的内容。“我不得不说您不像看上去那么外行。”半晌,他抬起头假笑道。听到这个阴阳怪气的回答,爱丽丝忽然有了种将手中的硬皮书砸过去的冲动。哈利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另找了个话题与老夫人交谈起来。

      这真是不般配的一对儿。爱丽丝想,一股憎恶的阴影爬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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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是在客厅里吃的。客厅中的桌子本来是圆形的,因为有客人加入所以将其变成了样式与霍格沃兹大厅中的长桌十分相像的长方形。隆巴顿老夫人独自坐在长桌一头,爱丽丝坐在她左手边,两位波特先生在她右手边。这个格局令爱丽丝忽然怀念起当年在霍格沃兹的日子,那时邓布利多还不是校长,但是经历过战争的他身上自有一股令人安心信服的气质——可怜的老人,一生中竟然经历过两次,不,是三次战争——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家养小精灵将食物摆了整整一桌。老夫人拿起刀叉,示意大家随意。席间她开口道:“屋里本来有一个餐室,可惜太小了。平时我一个人吃还好,现在爱丽丝醒了,家里又来了客人,四个人一起坐餐室里拥挤了些,还是客厅宽阔,不显得那么拘束。”

      爱丽丝笑道:“安妮,这话前两天你还跟我跟哈利说过一次的,怎么就忘了?就在……”就在自己刚刚醒来那天的晚餐间……爱丽丝怔了怔,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不是婆婆记性变差了,而是自己过于迟钝——很明显,婆婆这话是说给另一位波特先生听的。

      “我有吗?”老夫人只得说,“看来人上了年纪以后真是不得不服老。”

      哈利笑着说:“现在隆巴顿夫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隆巴顿先生不久后也能清醒过来,老夫人您终于不用一个人吃饭了。”

      “这全都得谢谢你。”爱丽丝言不由衷地对魔药大师说。

      男人严肃地回答道:“虽然我不是医生,仅仅是个魔药酿制者,我也不想随便对患者做出承诺。不过就你现阶段的复原状况而言,我想我当得起你的褒奖,隆巴顿夫人。”

      褒奖你什么?爱丽丝心想,褒奖你在食死徒生涯中所能获得的一切实验素材?我还不如褒奖我自己。她用叉子使劲戳着面包,一时间一个字儿也不想说。

      “不管怎么样,这是个了不起的发明。”老夫人举起杯子,“为了波特先生的魔药……”她快速说完,看向自己的媳妇微笑道“……还有弗兰克和爱丽丝,以及所有钻心咒的受害者们……”

      不管席上其他人心里在想什么,在这一刻,在战争死难者的名义下,他们都端起了杯子。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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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我跟哈利说话你非要坐在一边听呢?”爱丽丝愤怒地对一边观察他们谈话一边时不时写写划划的魔药大师吼道,她觉得自己与婆婆安妮表现出的冷淡已经能足够暗示她们不欢迎的态度,难道他就不能自己识相一点自己找个借口去一边待着,非得让她当着哈利的面给他难堪?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隆巴顿夫人。”魔药大师假笑道,同时在记录本上添上了一句“耐性差,暴躁易怒,精神状态不稳定”。

      “隆巴顿夫人!”哈利有些恼怒地说,“西弗勒斯只是想看看你的恢复状况,他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他看着我像在看一只猴子!”爱丽丝感到全身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她一下子站起来,激动得近乎晕眩,“我是在自己家里,不是在动物园!可每时每刻好像都有双眼睛在盯着我,安妮也变得小心翼翼,现在一个食死徒也跑来对我指指点点——也许这就是在圣芒戈待了二十年后别人所习惯对待我的方式?哦!梅林呀!这一切到底出了什么错!”

      “我很同情你,隆巴顿夫人,但是我还是得说,西弗勒斯他不是……”

      “闭嘴,波特!”他的伴侣厌恶地扫了他一眼,“我的嘴长在我身上,功能正常状态良好,我想它还是能够自己说话的。”

      魔药大师随即转向爱丽丝:“我研制出魔药,观察它的后续效果与不良反应然后想办法改良完善,这件事天经地义,而且我想它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不过考虑到忘恩负义一向是格兰芬多的优良传统,我也不指望自己能得到多少感激。况且你现在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可比午饭时那股让人呕吐的虚伪劲儿顺眼得多。”

      “你,你!”爱丽丝被气的说不出话来。魔药大师得意地继续道:“我对这里的喜爱之情更不会比你对我的多上半分,所以为我们两个的共同目标着想,让我早些完成记录离开这里似乎是唯一的选择——我不得不要求你的配合,隆巴顿夫人。”他以假惺惺的礼貌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最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看了哈利一眼,又加上一句:“至于食死徒之类的,我无法否认我曾经做过的事,幸好夫人您的意见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爱丽丝感到一阵无力,她怔怔地听完后又呆立了半刻,一直支持着她的愤怒与血气仿佛一瞬间全被抽走了,她摇晃了一下,颓然跌坐在扶手椅里喃喃道:“你要做什么就做吧。”

      魔药大师满意地继续在本子上写上“理智尚存。狂躁症状可突然转化成抑郁”。完成这句后,他将本子仔仔细细收进口袋,站起身来说:“这一次就到这里。不知现在您是否还要求保有些私人时间?我忽然对你们花园里的皱叶无花果的有了些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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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药大师离开很久后,爱丽丝才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我真是太失态了。”

      哈利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说:“你的压力很大,隆巴顿夫人。”

      “呵,我能有什么压力。”爱丽丝说,“没有工作要做,也没有黑魔王需要时时警惕,不用做家务,不用跟丈夫拌嘴,也不用照顾孩子……”她呜咽了一声,将脸埋在手里,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幸亏安妮午睡去了——她一向相当注重修养仪态。不过如果她刚才还在场,也许我还能稍微冷静些……”

      “隆巴顿夫人,呃……刚才,我很抱歉。”哈利说。

      “没什么,人们当然会站在他们爱的人那边。”爱丽丝笑了笑说,“你叫我爱丽丝就行了,别看我现在五十多岁,可事实上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

      “如你所愿,爱丽丝。”哈利回答,他害羞地笑了一下补充道,“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也许过一阵子我就可以去买一根新魔杖。”爱丽丝说,“然后和弗兰克一起找一份新工作。不知道我们这种状况是算旷工还是休假?傲罗办公室也许不会想要我们这种年龄与实际经验不符的老头子老太太。”

      “比起一帮菜鸟,傲罗办公室当然会更青睐你们这些富有经验的老人。”

      爱丽丝失笑道:“你真是过于容易相信别人,哈利,刚才我只不过随口说说——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作为一个傲罗,我的嗅觉已经退化了——我醒来那天,看见一个可疑的陌生人站在我家门口,我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掏魔杖,而是傻傻地问她‘你是谁’。幸亏她只是医疗女巫,如果放在二十年前,我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用的。”

      哈利认真的说:“可我真的觉得你很适合傲罗这份工作,爱丽丝。而且如果天天像穆迪那样疑神疑鬼可不适合和平年代的生活节奏。”

      “和平年代?呵,对啊,我都给忘了。”爱丽丝慢慢咀嚼着这个词,过了一会才继续说:“既然已是和平年代,我和弗兰克就可以安心享受生活乐趣了——我们要去拜访老朋友,隆巴顿家族也该重新回到社交界。对了,阿拉斯特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想回霍格沃兹看看,邓布利多教授、麦格教授他们都还好吗?”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穆迪和校长……他们都在战争中去世了。麦格教授是霍格沃兹的现任校长。”

      爱丽丝猛地抬起头,她几乎能在那双悲戚的绿眸中看到自己茫然的神情。最后,她无意识地轻笑了一下坐回椅子上:“醒过来后,我总是听见坏消息。”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跟真正经历这一个又一个坏消息的你们而言,我似乎要幸运得多,不是吗?”

      “当然不,爱丽丝。”哈利说,“悲伤没有高下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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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丝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你明明就跟纳威一般年纪,说话却像个老头子。”

      “ 谁叫我接手了邓布利多教授的烂摊子?”哈利耸肩,“虽然无法像他那样仅仅用语言便可安抚人心、引发思考甚至坚定信念,不过我至少还能模仿一会儿老头子的说话口气:‘嗯,要不要来一颗比比多味豆?鼻屎口味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地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呃!”爱丽丝反射性地摆手说:“谢谢,我不要……我是说,你模仿的惟妙惟肖,哈利。”

      她突然怔了怔,低低笑了起来。这笑声越变越大,交织着欢愉与悲伤,令爱丽丝最后不得不用手掩住嘴。哈利微笑着摊开手,里面当然不是一把比比多味豆,而是一枚半透明的小球。爱丽丝当然不会错认它,这是个记忆球,她的婆婆安妮就有一个。疑惑地看了哈利一眼,拈起那枚小球打量两眼里面快速盘旋絮状物质——这无疑是记忆,从外观上看,有久远的记忆,也有近些年的——爱丽丝转头问道:“这是什么?”

      “我脑中关于纳威的回忆。”哈利说,他假装没看到爱丽丝一脸惊喜的表情,“当然,冥想盆更好用些,不过它太重了,而且……”

      “谢谢你,哈利,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爱丽丝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翻找长袍口袋。最后,她在袖口的内袋里摸出了一条手帕,将记忆球仔仔细细包好后放了回去。

      “那就什么也不必说,爱丽丝。”哈利看着她激动的样子说,“好好照顾自己,配合西弗勒斯治疗,不要再沉湎于过去,这才是纳威、邓布利多教授他们希望看到的。”

      爱丽丝不由自主地摸着袖子,恍了恍神才答了一声“是”。哈利注意到她激动过后重新露出疲倦,只觉得一时无话可说。他想着现在告辞会不会有些失礼,毕竟隆巴顿老夫人还在楼上睡觉。这么默默坐了一会儿,他心里的沮丧疲惫却悄悄翻搅起来——我是不是又把一切都搞砸了?哈利在心里问自己。也许不该邀请西弗勒斯到隆巴顿家弄得两边都不愉快,西弗勒斯说过他有办法自己观察患者的状况;也不该冒冒失失地提到邓布利多——自从结婚后他一次也没在西弗勒斯面前提到邓布利多——可是每次来隆巴顿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些黄金般的岁月;他将记忆球带给了隆巴顿夫人,这原本是件好事,可他劝慰的词句连自己也觉得软弱无力,也许罗恩能想办法把隆巴顿夫人逗笑,可罗恩很久以前就不跟他说话了。

      是不是真的如同罗恩在最后一次争吵时所说的,自己太过一意孤行?哈利摇了摇头努力甩掉这个念头,转而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表面反射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的倒影,可哈利总觉得这个人仍像刚进霍格沃兹时一样不知所措——就如同对面的那个女人,她的鬓角已有些发白,她的心却依旧停留在三十岁。

      他忽然听见爱丽丝问:“哈利,怎么不和你丈夫一起去看看花园?虽然现在有些破落了,不过园子里那几株山毛榉还是顶好看的。”

      哈利耸耸肩:“西弗勒斯现在大概不需要我的陪伴。”他一向不需要。哈利在心里说。

      爱丽丝迟疑了一下说:“不是我爱打听,哈利,可我觉得你跟波特先生之间……有点不对劲。”

      哈利自嘲一笑:“我们都是男的,这是最大的不对劲。”

      “ 两个男人结婚虽然不常见,不过也倒不是完全没有过。”爱丽丝说,“我自己之前就见过两对儿,他们都比寻常夫妻都要恩爱——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爱,两个男人干嘛要结婚呢?——可你和波特先生不一样,我看得出你爱他,但是我看不到……”她停顿了一下,“也许仅仅是我的错觉,但我看不到他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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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丝等待着对面男人的反应。她设想了很多回复,矢口否认,恼怒,坚持那个男人爱自己,马上转移话题等等。但是哈利什么都没说。他低下头看着杯子,过了一会抬起头说:“这不是西弗勒斯的错。”

      “可为什么……”

      “战争结束后,他失去了一切,职位,名声,财产。那时我向他提出结婚,他接受了,就这样。”哈利将杯子转了半圈,杯子里的茶叶形状看起来像一匹夜骐。

      爱丽丝疑惑地说:“他不是社里的间谍吗?怎么会……”

      “西弗勒斯只与邓布利多单线联系。邓布利多死了,没有人能证明他的清白。”哈利看着茶杯说。

      爱丽丝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叹了口气说:“哈利。你不必做到这样——你可以去寻找证据,可以申请公开审判,但你不必为了这个跟他结婚……”

      “因为我爱他。”哈利突然抬起头,他绿色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向爱丽丝直直地望过来。这双眼睛里满是激情,饱含伤感,仿佛索命咒那道灼烧生命的绿光,令爱丽丝简直不能承受与之对视。她转开视线,心中不期然响起婆婆安妮的话:他爱的……太深了。

      仿佛心门之锁一下子被打开,心中积累许久的话语随之倾泻而出,哈利说的又快又急:“跟我结了婚,西弗勒斯就不用被送到阿兹卡班,他甚至不用经过审判就能恢复他的名誉,他还可以继续他的研究,他在魔药上的才华不应该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而被浪费……他是个斯莱特林,他没有理由拒绝,是不是,爱丽丝?——他不能拒绝。”

      “哈利!”爱丽丝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

      哈利看着她,刚才支使着他滔滔不绝的一股劲儿在她柔和的目光中一下子全泄掉了。他攥着茶杯低声说:“我知道西弗勒斯不爱我。他知道我爱他,可他嘲笑我也嘲笑自己,他甚至坚持别人叫他‘波特先生’。他明明最恨这个姓氏。”

      “哈利,”爱丽丝柔声说,“一个人有可能跟自己讨厌的人保持表面上的礼貌,但他不会跟他讨厌的人结婚。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

      “我也希望如此。”哈利疲惫地冲她笑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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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隆巴顿老太太的起了床,哈利趁机向她和爱丽丝告辞,与自己的丈夫结束了这次拜访。他们回到高锥克山谷后,西弗勒斯便把自己关进了地窖的研究室里。哈利本来想找他谈谈,但是一想到丈夫在做研究时最厌恶被打扰,于是暂时按捺住了这个念头。

      他一边浏览着手上的傲罗办公室近期议事日程,一边时不时瞟一眼壁炉上的挂钟。当时针指过九点,代表西弗勒斯的指针由“研究中”指向“休息”,哈利放下手中的册子,起身前往丈夫的研究室。

      “西弗勒斯,是我。”哈利敲着门说。

      “请进。”魔药大师冷淡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推门进去后,哈利在门边的沙发上坐下。他的伴侣正坐在对面的大写字台后面喝咖啡。整个研究室的布置与魔药大师在霍格沃兹里的办公室十分相似,但也有些许不同之处——比如说没有了通往校长办公室的壁炉,又比如说多了哈利屁股底下的这张沙发。

      “爱丽丝的情况怎么样?”哈利决定从这里开头。

      “和其他人差不多——不记得被施以钻心咒期间发生的事,神经敏感,情绪波动大,总体来说还在可控范围以内。”

      两句话一过,哈利便不知该如何继续,他想了想说:“爱丽丝是个好人,我很喜欢她。”

      对面的男人似乎被逗笑了:“看得出来,她并没有被你的名声所吸引,真是可喜可贺。”

      “她……她就像我母亲,感觉上。”哈利自顾自地说。

      “你究竟打算说什么,哈利?”魔药大师有些不耐烦,“在这杯咖啡结束后我就不欢迎无主题的闲聊了。还有,第一,你的感觉来源于双方的移情作用;第二,伊万斯当年可不像她这么歇斯底里。”

      哈利突然说:“今天在隆巴顿家我们提起了邓布利多。”

      魔药大师皱眉:“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一听到阿不斯的名字就会昏倒。”他随即讽刺地笑了一下,“怎么,你属于格兰芬多的道德良心又复活了?”

      哈利看着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准备好与丈夫讨论这个话题——他叹了口气说:“爱丽丝说我说话的口气像邓布利多教授……在你去花园的时候。我得说至少在这些小地方我模仿的很成功。但是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是第二个阿不斯•邓布利多,我的本质中还有一半属于斯莱特林。”

      男人放下咖啡杯,双手交叉支起下颌,无表情的脸上露出诧异与感兴趣混合的神色。“向我告解毫无用处,哈利。”他假笑了一下说,“校长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 ——善良与正义是如此的脆弱和易于被玷污,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比邪恶更加狡猾机敏才能捍卫它——所以若论行事手段,阿不斯可比你要斯莱特林的多。但你我都知道,关键并不在这里。”

      哈利张口结舌。他脑中十七八个念头在打架,想来想去,却发现他想说的都被西弗勒斯给说尽了,剩下的都是他所不愿面对的。哈利希望对面的男人能够大发慈悲放过这个话题,他甚至希望自己不曾有过谈一谈的念头。现在他与西弗勒斯之间已经比刚刚结婚后好得多,六年前两人之间只有咆哮、冷笑、嘲讽、怒骂与争吵,六年之后的现在,他们已经能进行这种近乎心平气和的交谈,他离他的梦想已经够近了,不是么?他们现在甚至还会上床——

      哈利的思绪被魔药大师召唤家养小精灵的声音给打断了。男人吩咐家养小精灵收拾茶具,然后转头对他说:“如果你要说的就这些,哈利,那我可否请求继续我的研究?”

      西弗勒斯今天的确足够仁慈,哈利想。但他心底却奇妙地期待更多。他希望男人继续逼迫自己,咄咄逼人不留余地,他希望自己被他说的溃不成军、无地自容,他希望自己被这男人弄得崩溃、哭泣、跪伏在其脚边祈求宽恕,他更希望这男人能对自己臣服、沉迷、沉醉……

      “好吧。”哈利说,“明天早上还要去部里一趟,今晚我得早点睡了。”与他的话语相反,哈利并没有离开,他从沙发上起身,向他丈夫走去。

      “不给我一个晚安吻?”

      西弗勒斯抬头望着他。在墙边火焰的照耀下,哈利年轻的面庞显得异常的白,而眼睛却绿的近乎妖异。嘴唇上的红是唯一的暖色,此时它正吐出诱惑的词句,吸引别人去品尝它的滋味。《女巫周刊》上说的没错,哈利•波特从来不是一个缺乏吸引力的年轻人——只可惜他已经结婚了。

      西弗勒斯心中泛起隐秘的满足。他站起身,吻上了那唇。

      “你是个懦弱的人,哈利。”西弗勒斯仿佛耳语似的对他说。

      哈利在心里静静地回答:是的,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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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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