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寒寒

21、第 21 章

　　这一年，石沧海二十三岁、韦文．艾卡三十一岁，众人期待已久的一对双生子终于来到人间。
　　这两年间，发生了很多变化。首先，二师哥沈宇遇到了生命中最爱的人，却又因为自己的死心眼，放走了那个名叫龙芊韵的女孩，至今尚在追寻中；再来，厉雨终于抱得美人归，把追了足足十一年的薇拉娶了回家。
　　怀胎十月，沧海宣称她是全天下最痛苦的孕妇，因为两个小家伙在她腹中像是整天打架似的，弄得她吃甚么吐甚么，喝甚么也吐甚么。可是，所有人都一致反驳：最苦的是韦文。
　　如果沧海只是一般「弱女子」的话，韦文身上的伤痕绝不会多到让众人一见他，就摆出怜悯的目光。可沧海辛苦归辛苦，发脾气时打起人来，还是招招要人命的。偏偏那死心眼的韦文又坚持要自己照顾妻子到生产，而他是不会舍得用武力压制妻子的。
　　产房外——
　　「哇——我不要生啦！臭韦文、坏韦文，都是你害的……哦！天哪！让我死掉算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痛，但你想想两个宝贝叫你『妈咪』的情景吧！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真的好痛耶！啊……」
　　沧海凄厉的痛叫声让韦文慌了。他猛然转向身旁的医生：
　　「医生，来得及剖腹吗？」
　　可怜的医生还没有机会回答，躺在床上的孕妇已大吼出声：
　　「韦——文！你想陷害我啊？你不知道那道伤口会痛上几个星期吗？」
　　韦文．艾卡无奈地摊手耸肩，把手上的毛巾塞进石沧海嘴里，然后示意医生和护士们把她推进产房。
　　以第一胎而言，石沧海非常的争气。在产房里「有口难言」四小时，终于生下了两个白白胖胖的俊小子。
　　孩子虽小，但已粗略看得出，那双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百分之百是遗传自他们母亲。可是，值得庆幸，双胞胎并没有遗传到石沧海的活力充沛。小子们不喜欢啼哭吵闹，总是笑嘻嘻的，颇为逗人，可以想见，性格会比较像韦文——谢天谢地。
　　两个小宝贝长得一模一样，也实在漂亮。经过一番议论，众人终于发现老大与老二的分别——老二左手手腕上有一块粉红色的胎记，约有一个硬币般大小，呈圆形。
　　在女暴龙的三声吼叫后，前扑后拥抢着抱孩子的「闲人」全被赶跑，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然后，病房内就只剩下一家四口。
　　「韦文。」沧海突然唤着丈夫的名字。
　　「嗯？」
　　石沧海坐正身子，很严肃的板起脸：
　　「韦文，你真的决定不再回艾卡家了吗？」
　　韦文点点头。
　　得到了预期中的回答，石沧海却显得苦恼了起来。而知她如韦文，又岂会不明白她的想法？
　　「海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些甚么。那么，我们约定，这次把事情说个清楚，以后谁都别再提，好吗？」
　　「好。」
　　韦文把两个儿子抱在怀中，只觉得上天已赐与了他最大的幸福。
　　「我从二十岁起开始涉足公司业务，正式执掌凡尔斯足足五年。无可否认，我和韦罗的作风是截然不同的。难道你没有发觉吗？我的手法一向倾向『明刀明枪』，而韦罗的习惯是『蚕食』。两个作风完全不同的老板，公司内的高层甚至股东自然会分作两派。或者有竞争才有进步，但凡尔斯是个根基稳固的大机构，每年保持稳定增长。各拥其主，会造成恶性竞争。事情这样演变下去，就算我和韦罗这身为当事人的二人并无争位之心，也会被逼『黄袍加身』。『一山不能藏二虎』，海儿，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石沧海在心里暗自骂了自己两句，开始觉得自己越来越笨。连头也不敢抬，就怕看见丈夫戏谑的双眼。
　　「喂，韦文，你替这两个臭小子想好了名字没有？」
　　韦文苦笑。孩子都出生四天了，沧海的气竟然还未消，真的怨双胞胎害她吐了七个月、痛了四个小时。
　　「他们该有两个名字。英文名字还没改，我父母早就下令名字得由他们决定。至于中文名字——我打算由你来。」
　　沧海眼珠转了转，瞬间满脸笑容：「依石家族谱，孩子该是『晓』字辈——」
　　「晓华、晓清？」韦文皱着眉接口。
　　看着丈夫不甚满意的表情，沧海「噗通」一声笑了出来。
　　「呃……嗯——别担心啦！若依族谱，我和霜霜还该是『醒』字辈呢！反正当年老爸是故意不按族谱来的，我们还依甚么规矩？说些特别点的来听听。」她挥挥手，「别让我失望喔！」
　　韦文笑了。沉默地看了看儿子们，再瞄了瞄窗外漆黑的夜空，那轮明月——
　　「哥哥叫石月影，弟弟叫石月。」
　　沧海挑眉，觉得奇怪极了。
　　「你偏心？等小子们长大后，老大会不会嫉妒老二的名字简单又好写？」
　　这不像韦文作风呢！他一向是先想后果再行事的人。
　　「这四天以来，我每天都对着他们。你看看，觉不觉得很奇怪？老二做甚么，老大就做甚么。老二笑，老大也笑；老二哭，老大也和声似地大哭特哭。这样，像不像形和影？再看，那月亮是不是很美？」
　　沧海听后一呆，但随即笑了。她牵起石月的手、再牵起石月影的手，把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一起包在自己掌心。谁知，石月可能饿了，突然嘴一扁、眼泪一流，放声大哭，而石月影也应声而哭。
　　石沧海和韦文．艾卡相视苦笑。
　　※　　※　　※
　　弥月宴上，本应很高兴的一件喜事，却变成了不欢而散。
　　主因是台上那对势成水火的姐妹。
　　「石念霜！你到底发甚么神经啊？！你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我早就说过，如果你是来祝贺的，我们欢迎！可是，如果你是来捣乱的，我们就不奉陪了！请回！」
　　石念霜不反驳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冷眼看着石沧海。
　　「石念霜——」
　　韦文轻轻把手放在妻子肩上，想让沧海静下来再商量。
　　沧海忍耐地吸气、呼气，然后站定：
　　「好，霜霜，我问你，你来这儿跑上台宣布『宴会结束』，到底是甚么意思？」
　　「我有事要跟你们商量。」石念霜依然是一脸冷漠。
　　「好！你说！」
　　石念霜看着沧海豪情盖天的样子，叹道：
　　「我知道韦文已经决定脱离凡尔斯，和你一起白手起家。艾卡家族我不管，反正韦罗本来就是他们正式的继承人。韦文回不回去，没有关系。但石家的事，我不能不管。我举行过两次婚礼，两次都是以新郎『心有所属』收场。在音乐界闯了一阵子，我决定走从商一路，也决定不再结婚。可是，石家必须有个继承人。你，石沧海，身为石家长女，让你的儿子成为继承人，并不过分。」
　　沧海气得脸都白了。她颤抖地抬手指着石念霜。
　　「你……你凭甚么？！」
　　「凭石家不能无人，凭你是石家长女，凭你有此责任。」石念霜挺了挺腰，「沧海，你不能太自私。嫁韦文、生下双胞胎，你得到了你的幸福。可是，你决不能不顾石家生死。待父亲百年归老、我也老去，石家衰落就是必然的结局。」
　　石念霜的理由击中了石沧海的死穴！这么多年来，她唯一觉得有愧于心的，就是石家和父亲！沧海丢下石念霜、韦文和所有宾客，直往雷宅大门冲了出去。
　　韦文毫不犹豫，直追着妻子跑了出去。
　　「韦文，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让她带走我的儿子！」
　　「海儿……」
　　他又何尝愿意与自己的骨血分离？只是……只是石念霜句句都是振振有词呀！活了三十一年，韦文第一次有了严重的无力感。
　　石沧海心烦地在雷宅大厅团团转，就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霜霜……她好想理直气壮地恨她！可是，她竟然找不到理由！
　　终于，沧海停下了紊乱的脚步，站定在丈夫面前。
　　「韦文，她要谁？」
　　韦文一愣，随即意会。他轻声回答：「月影。」
　　沧海点点头，「好，把月影交给她。可是，韦文，答应我，在一小时内把孩子送走！从明天起，我不要再见到孩子！」
　　寒着声音说完，沧海转身回到卧房去。
　　韦文呆在沙发上，一阵恍然。
　　心疼呀！沧海的想法，他明白。沧海看似潇洒，其实，最重感情的人还是她！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他从没想过，沧海心底对父亲、对石家的愧疚，竟会深到这个地步。
　　她竟然忍痛割舍从她体内分生下来的骨肉。
　　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否则，她不会要求他尽快把孩子送走，更不会决定永不再见孩子。
　　他们都以为，公开身份，就等于释放了沧海！可是，所有人都错了！沧海一生都脱离不了属于石沧海的悲哀。而这一切的起因，始终还是她那颗不像石家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