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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番外二 破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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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在琴键上如水一般滑过,一段精彩的开场,让我忘情的投入到肖邦的世界里,完全忘了台下的听众,忘了自己是在国立巴黎与里昂高等音乐学院的毕业演出现场。我只想用最后的精彩演出来为自己在这里四年的学习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激情四溢的幻想即兴曲从我的指尖流泻而出,我闭上眼沉浸在曲子的狂想中,沉浸在肖邦和乔治桑真挚缠绵的爱情里。
是怎样的爱呵……才能激发出这个音乐天才全部的天分,创作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名曲。
是怎样的爱呵……让他倾尽短暂的一生去爱、去沉醉、去燃烧,燃烧自己的生命,直到隔阂、直到最后孤独的死去。
无限感伤在心里涌动,我忽然想起那个曾让我不顾一切去爱、去沉醉、去燃烧自己的人。
只不知他现在过得还好么?
应该过得很好吧。
和她在一起,还能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他的幸福?
只是三年前的她绝想不到三年后的她会如此淡定——在想起他的时候。
为什么?
是不再爱了吗?
不是,爱依然在心里,只是她终于将它升华到另一种境界。这也是她今天能在这个容纳上万人的大厅里独自演奏的原因,她要以这十一首曲子对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告别,一个完美而优雅的告别。
之浩哥,再见了。
我已经挣脱了那个障,不再是受束缚的蛹了。
是的,我已经破茧而出,成为真正的蝴蝶。今日就是我的舞台,我要在这个台上展现自由的淋漓尽致的舞蹈,将翻飞的翅膀永远留在人们心中。
放心吧,之浩哥,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当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时,我早已热泪盈眶。我站起身,优雅的走到台前,谢幕,一遍又一遍……
沿着塞纳河畔漫步,过几天就要回国的我,最后一次再将巴黎的如画风光留在脑海里。
不知不觉走到一间画廊里,这是世界著名的普罗德画廊,很多著名的绘画大师曾在这里举办过画展。正值中午时分,画廊里参观者很少,经理走过来询问:“我能帮你什么吗?小姐。”
我告诉他我想参观一下画廊,热情的经理随即招手叫来一名华裔助手,让他随同我参观并做解说。
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名华裔年轻人快步迎了上来。
他有着一张很耐看的脸孔,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神,带着自然绯色的唇和皓白如玉的牙齿。他彬彬有礼的同我握手,脸上露出温柔一笑。“我能有这个荣幸为美丽的小姐解说吗?”
我只好点点头。
“我叫安德烈.冯,请问小姐贵姓?”
“免贵姓魏。”
“你好,魏小姐,请问魏小姐是第一次来我们画廊吗?”
我点头。
“那好,我会带领魏小姐从最外层的A区开始参观,直到E区结束,我相信这将是个快乐的旅程。”
“谢谢你,安德烈。”我展现出难得的妩媚笑容。安德烈似乎有些被我的笑容迷住了,恍惚了一下,随即笑道:“魏小姐来巴黎是旅游?定居?还是留学呢?让我猜一猜……哈,魏小姐这么年轻,脸上也未有风尘之色,那一定是来留学的了!我说的对不对?”
这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会察言观色,说话绅士而有礼貌,很快便让我对他有了好感,于是我笑道:“你真厉害,一下就猜对了。那么安德烈,你来巴黎是为了什么呢?”
“我吗?”安德烈随即又笑了起来,似乎快乐在他身上总是特别容易。“我来巴黎是为了学画,同时,也是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那么,你找到了吗?”我忍不住好奇的问。
安德鲁深思的看了我一眼,笑而不答,反而指着前方的大厅道:“这里就是A区,是陈列重量级大师作品的地方,魏小姐,请跟随我来。”
安德烈不愧为专业的解说员,再抽象的画到了他口里总能用恰如其分的词来形容,既简介明了又浅显易懂,连我这个门外汉也能充分领略原作的精髓。我边欣赏边赞叹着,不光为画,同时也为安德鲁的专业精神。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了D区。
“这里是展出青年画家优秀作品的展区……”安德烈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目光便被正中一幅巨画所吸引。
那是一个黄昏的画面,一个男孩躺在病床上,温柔的注视着趴在床边睡觉的女医生。唯一一束阳光投射在女医生脸上,那么明净剔透、那么安宁柔和,让人一下子便能投入到那种安宁的气氛中。
“这……这幅画的作者是谁?”我忍不住颤声问道。
安德烈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不过还是立刻答道:“是个旅居法国的美籍画家。”
美籍画家?我心中有了疑惑,但我还是问道:“他……是不是姓单?叫单磊?”
安德烈不禁惊讶道:“魏小姐怎么知道?难道……魏小姐认识他?”
果然是他!
我没有认错,画面上的男孩不是单磊还能有谁?而那个女医生,不用想也知道她是谁。只是没有想到,在单磊心目中,初夏竟是这番形象。而他显然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天使,将她当成了唯一的光源,正像画作表现的那样。
我不由的长叹一声:“是的,我认识他,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不知道他入了美国籍,也不知道他到了巴黎。他现在……还好吗?”
安德烈摇了摇头,脸上闪现出一抹沉痛的哀色。“单先生,他是一个传奇!也是众人心中的一个遗憾……”
“他怎么了?”我有种不详的感觉。
“他死了,就在一个月前。”安德烈力图平静的告诉我。
“什么?!”也许是太过惊骇,我倒退了几步。
安德烈及时的扶住我,脸现忧色。“魏小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我急道。
“他……他为了帮助一个老太太,心脏病发猝死在街头。”
“怎么会这样?”我沉痛的闭上眼,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安德鲁神情黯然的缓缓道:“事情发生在单先生画展展出的两个礼拜之后,那一日单先生在街上散步,便撞见两个抢匪抢劫一个老太太的提包,周围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袖手旁观。而单先生想也不想便去追那两个匪徒,想要追回提包,后来便没有人看见他了。当人们找到他时,他躺在一个又脏又臭的小胡同里,全身已冰凉,早已没有了气息。医生说,死因是他的心脏病,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我们才知道,他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能做激烈运动,那样程度的跑动,对他来说负荷实在太大了……可他在决定追回老太太的提包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正是让我佩服他的地方。没想到,那么风趣幽默的一个人、那么有潜力的青年画家,就这样消逝在一个阴暗的角落……这实在是一种遗憾啊……”说着安德烈的眼角也有了闪动的泪光。
我抬手擦去眼泪,心里实在难受。
曾经我恨过他,因为他利用我做出让我后悔莫及的事,实在不可原谅!可是现在,恨意早已散去,留下的只是同病相怜。他跟我一样,都是被放逐的人啊!自我放逐,放逐到遥远的异国,过着孤独的日子。
只是,我已从放逐中找回了自己,而他却永远留在了冰冷的地底,与泥土相伴,注定了一辈子的孤独啊……
“那他……还有什么亲人吗?”一阵唏嘘之后我忍不住问道。
“好像只有一个祖母在美国吧,一个月前还来此参加他的葬礼,哭得很伤心。那个被抢提包的老太太也来了,和他祖母抱头痛哭,原来两位老人还真有几分相似,我们可以理解单先生为什么明知自己有病还要追出去了……他是个好人啊……不仅如此,将自己画作卖出所得全数捐赠给巴黎的心脏病学会,用以研究疑难心脏病症,同时向那些得了心脏病的贫困家庭的孩子提供帮助。这是他在展出前就已提出的要求,他祖母也完全尊重他的遗愿,将那三千万全都捐了,我们都是在场的见证人。”
“这些全都是他的作品吗?”我环顾四周惊叹道,“竟卖出了那样高的价钱!”
“是啊,只有六十多幅,不过件件都是佳作。单先生是个对自己很严格的人,早在一年前我们就已同他联系打算为他开办个人画展,他对画作的挑选可谓十分苛刻,最后只选出这六十几幅作品来参展并拍卖。也许是因为他的英勇行为、也许是因为他的慈善之举,也许是因为他的突然逝去……拍卖会当天来了许多人,他的作品都拍到了非常不错的价格,也算为慈善尽了他最后一分力。”
我摇头感叹着,指着面前这副作品道:“那这幅呢?这幅有没有卖出?如果没有卖出,我想将它买下来。”
安德烈有些惊诧的看着我,随即遗憾的摇摇头道:“对不起,魏小姐,按照展出前签下的协议,这幅画是不卖的。单先生已将他赠送给了一位姓尹的朋友,只等两个月的展出期结束后就直接送到他朋友手中。只是单先生突然过世,没有留下他那位朋友的任何联系方式或地址,我们也非常头疼,作为他遗作的全权代理商,竟不知道应该将它送到哪里。”
“是吗……他将它送给了她,而不是拿来拍卖……”我喃喃道。
“这幅画在单先生心目中应该是有着特别分量的吧?画中的那个男孩,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就是单先生本人了,只是不知那个女孩子是谁?很可爱的医生啊……”安德烈看着画中的女孩,满是欣赏的意味。
“也许我知道她是谁……”我悠悠的将心里早就猜到的答案说了出来,“她就是作者要将画作赠与的那位朋友,她的名字叫尹初夏……”只是我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而是来自遥远的外太空。
“魏小姐,你认识她?你认识单先生要赠予的那位朋友?”安德烈难掩脸上的欣喜和惊讶。
“当然,我不仅认识她,还知道她在哪里,也许我可以帮到你们。”
“那太好了!实在太好了!我就知道今天魏小姐来此不是巧合,而是因缘,是为我们指点迷津来的!我代表画廊,先在这里谢谢您了!”安德烈笑起来实在很迷人。
我不禁失笑,为安德烈如释重负的快乐。然后我留下了电话,答应三天以内为他们提供受赠人的地址和电话。
参观完画廊,安德烈将我送到了门口,我们似乎都有些不舍,可是又找不出再留下的理由。于是我歪着头,故作俏皮的问:“安德烈,你说我今天来此不是巧合,而是因缘。那么我想知道,在你看来,我只是那幅画的因缘吗?就没有别的了?”我想我已经问得很露骨了,聪明如安德烈,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安德烈有一刻的失神,继而像是放下了什么,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魏小姐还记得刚才问我找到那个我要找的人了吗?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找到了,就在今天,就在眼前……”
我笑了,将脖间的围巾拢了拢,对他道:“请叫我晓琴,用刚才的电话,可以随时找到我。”说完,我利落的转身,沿着木桥踏步而去,故意留给他一个洒脱的背影,只有天上偶尔飞过的几只白鸽窥见了我此刻偷笑的表情,还有我……此刻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