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离别 ...
-
初夏和韩云峰搬到了父母家,做着出国前的各项准备。两人表面上和之前并没什么两样,在韩院长和韩太太面前也仍是一副恩爱的模样。可是两人都知道,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初夏不让韩云峰再碰她,自从发现那封信之后,她就拒绝韩云峰与她亲热,就连接吻也全无兴致。
临行前的最后几天,韩云峰的同事、同学、朋友都纷纷为他饯行,所以最后几天他们几乎都在忙着赶赴一个又一个酒会。韩云峰和初夏总是穿着体面的衣服携手出现,真可谓郎才女貌、青年俊杰,让人好生羡慕。
可又有谁了解那表面平静之下已经潜藏的裂隙和暗流呢?
最后一天,韩云峰婉拒了所有聚会,他带着初夏去了远在郊区的公墓,去看望他过世的爷爷奶奶。一来将未来的孙媳妇带给他们看,二来是告知他们第二天就要出国的好消息。
韩云峰蹲在墓前和爷爷奶奶说着话,神色伤感。而初夏站在他身边,从墓碑看向远山,看向那一片片的松柏林,目光忧郁。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她还来不及去与他们作别就要远赴重洋了,他们在天上会看着她的吧?
思绪不知不觉间又飘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明天她就要和云峰一起去美国了。
他们……
真的就要这样分开了吗?再也无法见面?
初夏的心又疼得揪了起来,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硬生生压制住脑中不时跳出来的另一种想法。那个时时刻刻折磨着她的神经,越来越清晰却让她越来越害怕的想法。她拼命的阻止自己去想他,可偏偏离开的时刻越近,她越发想念他。
不!初夏紧紧的握起拳头,指甲深深的扎进手心。
她不能再想他,她跟他已经结束了,再也没有可能、再也没有!
韩云峰待她那么好、韩院长和韩太太待她那么好,她不能辜负他们!明天就要出国了,她更加不能动摇!
那一夜,初夏无眠。
而韩云峰搂着她,带着微笑,熟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韩院长的司机开着专车载着韩院长和韩太太走在前面,韩云峰开着自己的车和初夏走在后面,相继往机场方向而去。本来四个人可以坐同一辆车,但韩云峰坚持要在最后一天再开开自己的爱车,韩院长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和初夏走在后面。
初夏坐在韩云峰旁边,眼光却一直看向窗外,目光迷离而感伤。看着熟悉的城市在窗外一掠而过,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广告牌、熟悉的人群……所有的一切,今天就要告别了呀。
韩云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什么,初夏却仿佛充耳不闻,只是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怔怔的发呆。
韩云峰笑了笑,可以理解初夏此刻的心情,顺手扭开了收音机的旋钮。一首歌曲随即悠扬的飘了出来,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歌。女歌手的声音婉约而带着微微的磁性,在用成熟和领悟反复吟唱着。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听着听着,初夏的眼眶便红了,鼻子发酸,一阵泪意欺上眼眶,让她忍不住想落泪。
为什么要听到这样一首歌?为什么要在今天,为什么要在她离开的时候?
那样的歌词,分明就像是为她而写。
似再也忍受不了刘若英在后面一遍又一遍的吟唱“后来”,初夏伸手过去换了一个台。
一个有着深沉嗓音的男主播的声音随即响起,柔和轻缓,像是在睡前讲一个故事。“在城市里来来去去忙碌着的朋友们,在火车上、汽车上、奔波在旅途中的朋友们,还有那些远离家乡为事业而拼搏着的朋友们……你们的心中是否都有一个思念的人呢?每当夜深人静、每当明月高悬、每当风吹过你的脸颊、每当秋叶飘落的时候,你是否都会想起那个人呢?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想,每个人思念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但是思念的滋味却是相同的。那么,一首韩红的‘思念谁’献给那些正在思念着的朋友……”
一阵由轻缓到节奏感很强的前奏过后,韩红独特的声音缓缓响起:“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为,思念谁?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你知不知道,忘记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然后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告诉自己坚强面对……”
初夏仍然看着窗外,但她的眼睛却模糊了,因为泪水已弥漫了她的双眼。这一次她没有再去换台,她只是放任自己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水般一波一波的汹涌而出,她已来不及抬手擦去。她浑身都在颤抖,抖如筛糠,抖如风中秋叶。
她只是强烈的、强烈的思念着一个人!
她正在将那杯冰冷的水,用自己的身体化成一颗一颗热泪……
韩云峰突然将音乐关掉了,车内一片寂静。他侧头去看初夏,虽然初夏只留了一小半侧脸给他,但他仍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他的心于是便□□的疼。但他没有说话,继续开着车往机场而去。初夏也没有说话,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沉滞,这种沉滞像是火山下的熔岩越积越浓、越积越厚,就等着破溃爆发的那一刻。
窗外的景色变了,出现了大片的田野和树林,他们已上了机场高速。
“……云峰,停车。”初夏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说着。
韩云峰仿佛没有听见,车子继续高速往前开去,紧紧跟随着韩院长的专车。
“停车。”这一次初夏的声音加重了分量。
韩云峰还是没有停。
初夏转过头来,脸上仍带着湿湿的泪痕,却带着冷定的坚决对韩云峰道:“云峰,如果你不停车,我一样可以下去。”
韩云峰沉肃的脸上出现一阵痛苦的扭曲,使那张温和的脸看起来有些可怕。颊上的肌肉在不自禁的跳动,他的牙咬得死紧,他的眼神像是汹涌的潮水、变幻莫测,但却痛苦不堪。
他没有去看初夏,只是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我将车门锁死了,如果我不停车,你没法下去。”
初夏愤怒却又悲哀的看着韩云峰,而韩云峰却始终不去看她,只是面容冷峻的看着前方的路——伸向机场的遥远的路。
好一会儿,初夏靠回椅背,长长叹了口气,无奈的道:“云峰,就算你现在不停车,到了机场你也一样不停么?那时,我还是能够下去。”
韩云峰脸颊上的肌肉又再次跳动了一下,他冷笑道:“到了机场我当然要停车,因为我还想坐上飞机,但我要你和我一起坐上。”
“云峰……”初夏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她知道她今天必须要有个了解,尽管那会伤害到深爱她的云峰,可是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她的内心已经有了一个决断,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决断。
“云峰,就算你能强行将我架上飞机,可是到了美国之后呢?若我想回来我一样能回来,你能随时随地将我绑在你身边不让我走吗?”初夏柔声道。
韩云峰的身子一抖,车歪了一下。
“我不管!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几乎咬牙切齿的喝道。
“云峰……这又是何必……这又是何必……”初夏用一种悲悯的语调喃喃的说着,她凄然的看着韩云峰那极度痛苦的模样,心里也一阵大恸。
“云峰……”初夏再次轻声唤道,眼神凄楚得让人想落泪。
韩云峰再也忍受不了初夏这样的眼神、这样悲悯的语气,更忍受不了心里的那种折磨,他怒吼一声,将方向盘往右一打,银蓝色小车如一道流星般滑到了慢车道,瞬间嘎然而止。
车内一阵寂静,外面也很静,只有风吹过树林时发出的沙沙声。
韩院长的专车已经远远的开到了前面,并没发觉韩云峰的车已停了下来。
车停了,但初夏和韩云峰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谁主动开口。夏季潮湿的南风从车窗外吹进,吹干了初夏脸上的泪痕、吹起了初夏的丝丝秀发。车内很静,唯一动的就是那一根根发丝
终于韩云峰乏力的往后一靠,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声音带着些冷意响起:“你不打算和我去美国了?”
“云峰,对不起,我……我不能陪你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反悔?”韩云峰看着前方,眼神阴郁。
“云峰,对不起……因为我现在才发现,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的。因为我现在才发现,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人,无论他曾做过什么,无论我身在何处……他永远是我的牵绊。”
“可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我!”韩云峰转过头来瞪着初夏吼道,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只恨不得将初夏揉进他的身体,从此和他形影相随、永不分离!
初夏惨然的一笑,无比凄然。“看来我得食言了,对不起……”初夏的话还没说完,韩云峰的身体便突然靠了过来,强行抱住她,将头枕在她的肩头,颤声道:“初夏,不要离开我!就差一步了……就差一步我们就可以去美国了!去了那里,我保证我们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初夏双手缓缓撑起韩云峰的身体,幽幽的注视着他的双眼。在他的眼里,她看到了一个男人挣扎的全过程,由狠到静、由静到冷、由冷到怒、由怒到慌。每一步挣扎都是那么艰难、那么痛苦,而每一步挣扎也同样像一根鞭子在鞭笞着她的心。
初夏强忍住内心的哀恸,她实在不忍伤害他——这个如此爱她的男人,他本来没有痛苦,本来活得很开心,可如今却痛苦不堪!
她知道,他所有的痛苦都是她带给他的。可是长痛不如短痛,这一次,她不得不狠下心来。
“云峰,你还不明白吗?我早已是个无心之人,我的心……早被一个人偷走了。一个无心之人,又怎么会感到幸福?如果连我都没有的东西,我又如何能给你?”
“初夏……”韩云峰无助的看着初夏,后者已显得那样淡定,而他已说不出话来。
“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歉疚。云峰,我只能说,对不起。我辜负了你,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可我不能再耽误你。你应该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你应该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忘了我吧,云峰……”
韩云峰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的看着初夏,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勾画她的轮廓,以便将来在回忆时能够清晰的浮现出她的影子。
他轻轻一笑,最后再温柔的拢了拢初夏耳边的秀发,用一种极轻却又极沉、既缥缈又厚重的声音缓缓道:“看来你是下定决心了,那么我还能说什么呢?如果我早十年遇到你,那么一定不是今天这种结局……我不怪你,初夏,要怪就怪我们缘份不够……你走吧,我不会再留你,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永远不会。”
初夏一瞬不瞬的看着韩云峰的脸,目光中流露出感激、歉疚和不舍……她凑上前去,主动吻了韩云峰的唇,用她满腔的无法说出口的复杂感情。
良久,她含着热泪离开韩云峰的唇,轻轻道:“再见,云峰。”
初夏打开车门,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最后再留恋的看了一眼这部车,这部曾救过她性命的车,可惜她已看不到车里救过她性命的人。身上还流着他的血,他用自己的血挽救了她的性命,她还来不及报答就已经辜负。
难以言说的哀痛让初夏在心里长长一叹,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去。
直到初夏拉着箱子离去,韩云峰始终没有从车里出来。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右边的后视镜,从后视镜里他可以看到她的背影。
初夏的白色丝质长裙和她那头黑亮的秀发随风而起,裙角和发丝忽高忽低,飞扬在夏季凉爽的南风中……像一只优美的白鹭,振翅翩然而去,带着释放的洒脱、带着重生的喜悦、带着无悔的坚决……
韩云峰一直看着后视镜,眼睛眨也不眨,直到那纤细的白色身影越走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个白点消失在公路的尽头,他才无奈的收回目光。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他喃喃道:“但愿永不再见……”
这是韩云峰最后一次见到初夏,那白色的飞扬着的长裙和秀发,永远定格在他关于初夏所有记忆中最鲜明的一页里,成为一种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