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天青》石珀

44、第 44 章

　　碧央宅
　　弦月当空，落光似霜。风卷起残叶碎屑，满目苍凉。
　　那人身穿一袭月白锦袍，白绒绒的貂毛领子拂着削尖的下巴。微翘的双唇染上了层霜白，泛起异样的青紫。骨节分明的手扣住腰上的镶玉剑柄，灯火之下泛起了瓦亮色泽。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中，只有那漆黑的桃花眸子还是温润如水，笑回春姿。
　　“各位武林人士光临寒舍，在下甚为荣幸。”他站在殿宇前，居高为望，夜色之中尤显飘零。
　　“颛龙城主明知来者不善，还以礼相待，在下佩服，佩服！”一男子双手抱拳道。我认识这个人，他是不久前被月瑟所救的云龙派的掌门，而这样的人，今天有很多。
　　“来者即使客，在下定当扫榻以待。”颛龙宸微微一笑，眸子里泛起了点点光亮。
　　我看了眼月瑟，他很镇定地站在一旁，我们并不显眼，在一堆人里面，他未必会看得见。而我却不明白，仇是月瑟要报的，事端是他挑起的，而现在却是躲在了后面。
　　“我们是大老粗，不喜文绉绉的念词，开门见山的讲吧，今日我等众人齐聚于此，无非是想讨个公道。”男子道。
　　“各位有话但说无妨。”颛龙宸说道。
　　“不知城主可知，断水剑淳于善？”男子用袖子拭了下手上的大刀，抬起脸来看向了他。
　　桃花眉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不过转而又平静下来说：“断水剑淳于，名满天下，何人不知?”
　　“那城主可知，淳于大侠一家因何事而被抄家问斩？”那男子继续说道，不知何时指尖像是深深地掐入了手心里，生疼生疼的。在烛火之下，颛龙宸的脸色更显苍白，双唇微微发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哥，让他们不要说了，好不好？”我拉起月瑟的手，一片寒凉，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我，像是碎了一地的月光。
　　“锦儿，心疼了？”他道。
　　“哥，放过他，当我求你。”我握住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抖动着，声音哽咽。而颛龙宸在那里的无助，让我的心如刀绞一般。
　　“你从不求我，而为了他，居然求了我这么多次？锦儿，你可知他是谁？”月瑟牵起嘴角，笑得万千风情，不知为何我却看出了些许的苦涩。
　　“我知道，但是不是他的错，哥……”眼泪夺眶而出，在月瑟的面前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羞耻，只是无止境地软弱与不堪。
　　月瑟斜蔑了我一眼，慢慢牵着我的手走向前去，随着脚步一步步地靠近他，我的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腔，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着。
　　“各位，请听在下一言。”月瑟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下四周的人群，慢慢地说道。
　　“月门主，有话请讲。”那男子恭敬地抱拳说道。
　　“我是谁，想必大家都应该知道。而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小兄弟，不知道各位有无印象？”
　　话落，底下一片窃语之声，我抬头看向颛龙宸，他也看见了我，桃花美眸里霎时盈满了泪水，却别过头去，而后仰起头，看着静默的天空，眼角的泪水却悉数往下滑落。
　　“月门主，这位小兄弟可是凌夙羽？”那男子抱拳，眼角不停地往上瞟着月瑟的表情，看月瑟没有反应，他继续说道，“据江湖传闻，凌公子可是天阅坊的优伶，如今的身份是……是颛龙宸的娈童。”
　　“没错，这是一个身份。其实凌夙羽他真正的身份就是……”
　　“不要说了！”我打断道。
　　“锦儿，你怎么可以欺瞒这么多想帮爹讨回公道的义士？”月瑟道，琥珀色的凤眸眯成了一条线，我的心脏像是被人重击了一般。
　　“什么？月门主，凌夙羽是淳于月锦？”那男子显然大吃一惊。而周边的人也无不惊讶的。
　　“正是。”月瑟点了点头，转而向所有的人抱拳说道：“颛龙皇室，不仅无中生有因私人恩怨灭我淳于世家，颛龙宸更是威逼舍弟做娈童，此等辱没我淳于家族的事情，还望各武林同道中人，为我们兄弟两做主！”
　　“月门主，自是放心。今日吾等前来，就是为了多年前淳于大侠之事。而现今，又知颛龙宸做出如此恶事，我们定当为淳于大侠悉数讨回。大家说是不是？”话落，底下一片应和之声。
　　颛龙宸，没有做声，只是用手捂住左胸口，嘴角上扬犹如落花飘现。
　　所有的人，都向他靠拢，原本握着剑柄的手却慢慢放了下来，骨节分明，圆润的指尖却泛着青紫色。他依旧傲然地昂起头，眼角的泪痕未干，在月光之下泛起隐约的晶亮。
　　“不关他的事！”我站在人群中说道，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了下来，屏气凝神，我向颛龙宸走了过去，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声地说道：“各位！他并没有威逼利诱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愿的！”
　　话落，他的身子一紧，在我耳边唤道：“羽儿……”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着，我伏在他的脖颈，不管耳边的谩骂之声，尽情地哭着：“宸，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走？你……”
　　“傻瓜，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他宠溺地摸着我的头笑道。
　　“锦儿，你……”月瑟掰过我的肩膀，将我面对他说道，“锦儿，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默然地点了点头，“哥，锦儿知道对不起你，对不起爹，对不起淳于家，锦儿，不孝，但是家仇不可不报。锦儿希望哥哥连同我一齐杀了。哥，我不能……我不能……没有他。”
　　“羽儿！”
　　“锦儿！”
　　他和月瑟一起叫道。
　　“哥，锦儿依旧很喜欢哥，只是锦儿对不住你，来生锦儿一定……”我抽出颛龙宸腰间的剑，铮亮的剑锋晃得耀眼，我闭上眼睛往脖子上一划……
　　却未料到，剑刃像是被什么制住了似的，睁开眼却看见，月瑟用整只手掌握住剑刃，殷红地血往地上滴着，手中的剑柄被猛地一拉，月瑟直生生地将剑转到了自己手里，然后往胸口刺去！
　　“哥！！”眼前的殷红之色迅速扩大，满目的血色，连月光似乎都被染成了血红。
　　“哥！你不要吓锦儿，你做什么？恩？哥？”我跪在地上，抱住月瑟，用手捂住那个剑伤，喷涌而出的鲜血溢出我的指缝。“宸，你救救哥哥！快点救救他！快点！”我抬头看向颛龙宸，他显然也被眼前的事情给惊呆了。
　　“锦儿……不、不要哭……锦儿，我要你知道，你可以为他付出生命……我……我也可以如此……如此……爱你……”
　　月瑟吃力地说着，可是每个字都变得异常清晰，深深地印入我心里，百年，千年，甚至亿万斯年，我都无法忘记这些，他最后对我所说的话……
　　鲜红的血慢慢地染湿了那片白衣，锁骨间的彼岸销魂却褪去了明艳的色泽，月光落在那张绝色的脸上变得如此的苍白无力。我跪倒在他的身边，环抱着他一点点变冷的身躯，良久都不愿意相信这会是事实。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了解过他，我甚至连了解他的心也没有，只是一味索取他的每一丝温度，就像现在这样，直到他在我怀里变得冰冷，我才发现他离开了我，我将永远也见不到他，而他至死，也只是想告诉我——他爱我。

　　那天我一直在那里等到天亮，朝阳初升，金黄色的光芒环绕大地与天空，他的嘴角微微含笑，神色安然。小的时候，他曾经告诉过我，人死后，随着太阳的初升，灵魂将会随着光芒而被带到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那个时候，我没有哭，因为我相信爹爹和娘亲，也一定能够在很美的地方继续活着，可是现在我却不能相信这样的话，因为他再也不会对我说起。
　　璀璨的光芒之中，尘埃起伏，我知道，他最喜欢的却是烟雨天青的季节。

作者有话说

　　改了写 写了改。。本来都写了2000字了，后来又全搽了。。额。。。
终于搞定。。
不过，没完。。
还有一章。。同学们还有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