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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外臣与内宠 ...

  •   被人批判总是件叫人难受的事,被陌生人喷还能当对方是在胡说八道,被朋友喷问题就严重了,因为他们一般不会无事生非,而是有凭有据。而更让童焱郁闷的是,小夭眼里的她居然跟她眼里的沈昙达到了同一RP高度,这让她很难接受。
      “我怎么着也该比那只兔子要好多了!”
      “兔子”是童焱给沈昙新起的雅号,她这么喃喃地自我安慰。自己知道的确实比小夭多嘛!难免就有点未卜先知的超然口吻,这还不都是因为关心她替她着急,为什么小夭却想不通?
      然而童焱大概也没有想过,沈昙的自大自专是否是出于一种好意?而她自己又何尝想通过。结果从宗庙回宫的这一路,她都在纠结自己是不是自以为是的有点过份的问题,却无果。
      疑问没有解决,日子却还得过下去,所以回宫之后,童焱就把“自以为是”的问题先扔到一边,考虑着怎么跟小夭和解。可她虽不是一个口笨嘴拙的人,却对某些很简单的话难以启齿,比如“谢谢”,又比如“对不起”,仿佛这几个字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诚意,而且往往对方越重要,她越不知道怎么再开口前过渡铺垫才算自然。
      既然嘴巴不肯放低姿态,那就用实际行动吧。童焱一如既往的——甚至是更加殷勤地粘着小夭,希望她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任何一点的变质。可惜这一办法在小夭那不管用,她对童焱爱理不理,或者叽叽咕咕敷衍了事,认为童焱是不放心地对她步步监控。
      时间一长,童焱就有点受不了了,由一开始的心怀愧疚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难道欠她什么,非得这样主动讨好吗?
      于是,尴尬……持续进行中。

      *******************************************************

      “姜姑娘,你怎么不去泛舟呢?”
      自从宗庙一行之后,雷枢跟童焱倒是走的越发近了些。雷枢热情而开朗,是个自然熟型的人,而且童焱还发现,郁元机似乎并不排斥她跟雷枢发展友情。
      “泛舟?在哪里?”
      “就在西边的玉藻河那,现在不是破冰了嘛,各宫都在那泛舟,元君也去了……难道你不知道?”,雷枢最后一句问得很小声,似乎觉得童焱不该不知道才对。
      “……我确实不知道……”,童焱的脸色郁闷起来。难怪小夭一大早就出门了,问她去干什么,只是轻飘飘地说是太皇太后召见。这个丫头!越来越不厚道了。
      “那……你要不要去瞅瞅?我也打算去的。”雷枢看见童焱的脸色,以为她是没看成热闹伤心失望,便很殷勤的邀请她。
      “雷大人你不要值卫的吗?”
      “今天我不当班,难得的空闲不去热闹热闹岂不可惜。”
      “可是……要是郁大人……”
      “郁大人那我帮你顶着,别看我没啥地位,内心里可是不把那些权贵放眼里的。”雷枢扮出个豪杰状的大笑脸,童焱心情也跟着一路飙升。背后有人作保,她当然乐意出宫放风,同时内心也有一丝得意:就算没了小夭,我照样能在宫中活动!

      江上冰消岸草青,三三五五踏青行。
      久违的温暖跟着早春一起重回大地,当覆盖在金墉城水道上的最后一片残雪也融化殆尽之后,宫人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筹划着让楼船画舫开始在河道上航行。
      玉藻河是引洛水支脉入城而成,径直穿过皇城的西北角,途经人工开凿的桂池、橘池、杏池和天一湖,最后汇入外城水系,每到这泛舟时节,整条河道毋庸置疑地成为了金墉城中最热闹的地段。
      等童焱跟着雷枢来到玉藻河边的时候,这里早已人山人海。
      河面上三三两两满是达官贵人乘坐赏景的游船,大者可容数十人,小者也坐了十几位,旁边更有专门备载女乐宫妓的花船,辑棹越歌。而被这所有船只拥立在中间,其超然地位昭显无疑的则是一艘两层甲板的高阔大船,立羽盖,升龙旗,张周帷,不是皇帝的御驾还能有谁?童焱放眼看过去,席上一抹鲜艳黄色无疑是梁崇光,而在他周围的莺莺燕燕里也少不了太皇太后那一帮子女眷……果然,小夭的身影亦在其中。
      “皇上他们还真会享受啊……”童焱酸酸地说了一句。明主也罢,昏君也罢,纵使比平头百姓多出千百种磨难,这点好处总是跑不了的,否则没这纸醉金迷的物质奖励,谁愿意干那劳心劳力的职业?
      雷枢笑而无语,大约有点不屑的意思,童焱驽着嘴刚想回上几句,又被梁崇光御船上的几通鼓声吸引去了注意力。在那鼓声过后,外围乘有乐者的画舫都停下了歌舞,唯剩御船上笙箫鼓琴的声音在河面上飘扬。
      一个白衣舞者立于二层甲板的前端,手持三尺青锋,开始随着乐声腾转挪移。童焱对这些个高档娱乐活动来说是个外行,御船行驶在河道中间,她看得也不太真切,但是舞者那上下翻飞的衣倨,行云流水的步态,模模糊糊之间还是让她觉得挺精彩。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她想起了讲师曾介绍过的唐诗,心想那位让杜甫又叹又赞的公孙大娘大概也就是这样的风姿了吧,好歹这也是御前表演,总不可能比老杜看见的要差。
      一曲完毕,舞者冲着皇帝跪拜似是在谢恩,官员贵戚们自然紧跟着献上了雷鸣般的掌声。免费欣赏了高水准表演的童焱也在岸边上拍巴掌,她的鼓掌绝对发自真心,手掌内侧也不免有些绯红。

      “你很喜欢?”雷枢笑着看她,有点意外。
      “当然啦,难道你不觉得好看吗?”
      “舞是不错,不过……”他卖了关子,然后才有些看好戏似地说道:“如果你知道那人是郁元机,还这么喜欢?”
      “郁、郁……郁元机?!”童焱呆滞地望了雷枢两秒,又转头眯着眼审视刚才那个舞者。这种距离……够她把表演看个大概,但实在看不清舞者的模样,甚至连是男是女也说不准,不过就算分清了性别,她应该也不会想到那是郁元机。
      “听说他母亲曾是享有盛名的教坊乐妓……”
      “所以说什么样的娘,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接上雷枢话的是站他们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官员,童焱越过雷枢的侧身去打量他,那人只是冷笑地看着御船,转而同另一个官员开始扯是非。
      “可惜咱们长不出那样的姿色,又不会惺惺作态,更没有会跳舞的娘栽培,如何能让圣上开心?”
      “哼!听说他娘当年是因为谋害嫡子事发而畏罪自尽的,看来这心术不正也是一脉相承的,如今连郁氏都把他除籍了。”那位同僚开始与扯是非的这位攀谈,“若不是还有玄教的背景,圣上怎会对他另眼相待?”
      “玄教!玄教!先是个陆宁音,现在又是这个以色侍主的黄口小儿,尽出这种人,玄教也堕落了!”
      balabalabala,那两位扯着扯着就扯到了时政问题上去,童焱放下竖起的那只耳朵,内心却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首先,应该反对对文艺工作者抱以岐视偏见的目光;其次……貌似自己听到了很了不得的大八卦啊!

      “那个……以色侍主是怎么回事?”她小声地问着雷枢,当然不是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但是细节啊!这四个字的细节才是精髓啊,她总不能向那两个不认识的官僚打听。
      面对童焱求知欲极为浓烈的眼神,雷枢有点尴尬,他朝边上挪了挪,跟周围的人空出了一段距离,回道:“是有人这么乱传,但是……总之那种事我没有亲眼见过。”
      能让你亲眼看见吗?!童焱忍住吐槽的冲动,继续问道:“所以你觉得是假的喽?”
      “我也不想妄下判断,而且这些也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雷枢咳咳几声,“何况……评价郁元机作为臣子的功过,似乎也不该着眼于这些地方。”
      雷枢显然不是一个可与之探讨八卦的人,他一番严肃的论断给童焱的狼血浇了盆凉水。的确,作为21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她不该这么大惊小怪才对,毕竟性取向也不妨碍对社会经济建设做贡献,而且男风在古代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不过郁元机在她眼里本来就没好印象,结果他的这种流言蜚语自然不可能得到童焱中立的评价,只能沦为对其鄙视的又一个有力论据罢了。
      不过……童焱抬起头细细打量了一番雷枢。老实说,这位仁兄分析人的观点很有些超越时代的先进性,听他那意思,哪怕郁元机以色侍人,只要做好臣子的工作,还是值得肯定的。她的注意力不禁从郁元机与上级的暧昧关系转移到了雷枢身上,想起了宫中种种关于雷枢的传闻,再看一看他那深目高鼻的侧面轮廓和少见的蓝黑色眼瞳,忽然就有点明白了。
      曾几何时,雷枢自己也做过这金墉城内的话题人物。
      雷枢所在的雷家,是雍州的豪族,如今的雍州州侯正是他的异母兄长,所以在他一个小小校尉的本职之上,还有一个正四品勋职。可是这些并不能换来别人对他的尊重,因为说白了,他在朝廷里的地位只是一个人质,用来约束天高皇帝远的雍州。而比这个更让别人所不屑的是,他还是一个胡汉混血的孩子,在这个视血统高于一切的社会里,他的地位估计连郁元机都不如。
      因为与能力无关的原因而遭到别人无差别的岐视——大概因为这么点相似之处,他才能比较正常地看待郁元机吧。
      “怎么了,姜姑娘?”雷枢的声音惊醒了童焱,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对方太长的时间,赶忙把视线转到了别的地方。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雷大人的话比那些乱嚼舌根的人要有理的多……也要好看多了,呵呵。”心虚地讪笑两声,将真心混合着玩笑说了出来。那些愚昧的古人呐,如何能欣赏的来混血儿的基因优势。
      “好看?呵,姜姑娘这样讲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你就心怀坦荡地接受就是喽,童焱不解地看着雷枢,但当发现他脸上自嘲的神色时,才意识到自己此种语境下的话让对方误会了。
      “不,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
      “啊,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姜姑娘不用在意。”雷枢依然笑得很轻松,搞得童焱有一种自己越描越黑的错觉,她急于澄清自己的真实意图,也不待细想,便将一套遗传学知识给雷枢讲解了起来。
      “雷大人,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在我们那有一句话,叫‘动物越纯越好,人越杂越好’,我们那很多人想与异族的人结婚,还没机会呢!”
      雷枢以一副怪异的表情听童焱把话说完,终于没忍住大笑了出来,“姜姑娘,你的好心我领了,不过……你也不用讲的这么离谱吧,‘人越杂越好’?哈哈哈哈!”
      童焱跨着一张脸,看雷枢笑完,终于理解了先知的痛苦之处——那就是根本没人相信你的真知灼见,全当你是在胡扯。
      不过不管怎么样,雷枢看起来心情却变得好极了,他揉揉差点笑出眼泪来的眼角,不经意似问道:“难得姜姑娘为我编这样的美言,你可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会还你这个人情。”
      “……不用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雷大人要是真想报答,就带我出宫转转好了。”对方问得随意,童焱答得也很随意,何况她一番好意被当成了妖言惑众,搞得她情绪很是低落。
      可没想到雷枢听了她的话,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抛出两个字:
      那好!

      ****************************************************

      “雷、雷、雷……雷大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童焱披着个大斗篷从头盖到脚,坐在雷枢的坐骑上,后者则策马扬鞭,一个令牌直接出了宫门。
      “有问题,很有问题。”雷枢一手握缰,一手扶住在他前面东摇西颠的童焱。
      “啊?!”
      “哈哈,反正我是债多不愁。今天带你出来看游船已经是破了郁元机的规矩,再带你出宫逛逛,无非就是多破一次而已。”
      “那、那郁大人他……”
      “他不会把我怎么样,除非你真的就此一去不回,那我也只好提着脑袋去见他了。”雷枢笑得肆无忌惮,仿佛他的脑袋是土豆做的,掉了随时还能再长,而童焱的心在这一刻,已装满了暖暖的感谢。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雷枢的动机,但是看着他明媚的眼睛,就觉得对他抱有怀疑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何况……童焱现在对外的身份只是巫觋的同伴,雷枢图谋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或许这样想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可童焱此时却选择了听之任之。

      雷枢出了宫门,依然沿着玉藻河的城外水路信马游街。童焱虽然在京城里已住了个冬去春来,可却仅在上次朝拜宗庙时参观过一次元阳城,加之那次皇室出行,沿途戒严的关系,看得也不算真实。而这次坐着免费马夫驾的马一路看下来,她不免惊叹连连,一时之间,仿佛连被囚禁的郁闷之情都忘却了,只觉得自己与河边的游人一样,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自由人。
      “我以前就常常奇怪,为何贵族能够整天无所事事?如今看到这个京城的繁华,可见确实没什么事需要他们来做。”童焱指着一座充斥着锦衣华服客人的酒楼,随口说了一句。
      “……姜姑娘当真认为这里很繁华?”雷枢含义不明地一笑,随即掉转马头离开了玉藻河,朝城郭的深处驰去。
      为了躲避行人,他特意放慢了速度,而这也让童焱更清楚地看到了沿街的层次变化。
      先是装饰华美的酒肆店铺,再到低矮简朴的民居院落,之后是拥挤不堪的小巷里弄,最后的深处,马实在进不去了,童焱伸着脖子朝那小道中望了望,只见到横七竖八的木板随意叠搭着,却也能听到人声犬吠,内里的生活情况不难想象。
      “这才是真正的元阳,只是贵族们用金山银山替自己做了个壁垒,不愿意去瞧。”雷枢停在了小道与大路的交叉口,声音中已不再有一丝笑意。
      童焱明白他的意思,跟着一起沉默。不过以她现代人的角度来理解的话,贫富差距是任何一个大城市都会存在的现象,所以她此时此刻,更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雷大人……现在的朝廷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朝廷?”
      既来之,则安之。而这个“安”自然也当包括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究竟是太平盛世,还是盛极而衰。
      雷枢之前的种种言行,已经表明了他不是那种会把“大不敬”放在心上的人,所以他只是略一思索,就实打实地回答了童焱,“外强中干。”
      嘿……好嘛,童焱僵硬地笑了笑,她现在终于可以给自己的故事明确一个时代背景了——表面粉饰太平,屁股却坐在火药桶上的这么个国家。
      此时此刻,真想放声高歌: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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