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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韶京篇(8) ...

  •   苏翎在府中调养了一段时日,慢慢地,气色也就好起来。
      沧雅的这一病却拖了很长时间,待得开春时才完全好起来。

      “陛下的身体很弱,应该加强骑射剑术的练习。”
      眼前端坐之人是苏翎的大哥苏砚,内阁首辅,一代名臣。

      苏翎望着帘外的春雨没有说话,对于一名十岁的孩子来说,修习武功已然为时过迟。
      不过冰国皇朝历来尚武,历代的君王更是骑射剑术中的佼佼者,沧雅在这方面若不行,是断断无法在朝中树立威信的。

      “我怕他的身体会吃不消。”半晌,苏翎淡淡地说。
      以沧雅的年龄,要从头开始习武显然过于艰难,可苏翎的原则是,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出色的——对于沧雅来说,这要花去平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苦。

      “……你是担心没有合适的武师人选?”
      早春氤氲的水气中,苏砚望着倚窗而立的弟弟,有一丝的了悟。
      苏翎既然启用大学士李稷作为太傅,就一定不希望沧雅成为一个昏君。冰国帝王无一不习武,那么,苏翎断不会坏了这个规矩。只是,要让沧雅在武学方面有所成就,督导他的武师就一定要狠得下心。苏翎是在踌躇,恐怕难以找到一名敢对君王下狠手的武师。

      苏翎望着雨中摇曳的洁白菖蒲,默默无语。

      眼前的弟弟是苏砚看着长大的,他的心中所想苏砚无一不知。
      那名俊美的男子轻轻站了起来,眉目间一如既往地冷峻平静。

      “那么,我去。”

      “你?”苏翎感到一丝惊讶。
      他深知大哥的能力,文韬武略无不精通。然而,大哥担任内阁首辅一职,平日里要处理的事务千头万绪,根本就无法脱身。是以苏翎虽然想过让大哥教导沧雅,却并没有提出来。

      “对,我去。”那名男子走到苏翎身边,与他并肩看廊外的雨景,“至于日常的政务,我会处理好的……你不必担心。”

      ……大哥。
      苏翎的心头一热,接着却微微笑了。
      他的大哥俊美而不苟言笑,可是从很小的时候起,苏翎就知道,在整个家族里,只有他大哥一人是真心待他好——无论何时都站在他身后,竭尽全力地守护。

      “……那么,就拜托大哥了。”苏翎转过身去,低头行礼。

      实在是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何况,一旦大哥提出这个要求,就算是拒绝他也会坚持下去。

      沧雅的进步很快。
      看得出来苏砚是在尽心地教,沧雅也在竭尽全力地学。
      有时候苏翎去练武场看他们,沧雅的身上总是带着这样或那样的伤,往往一天的训练下来,他的衣服可以拧出一身的血水来。

      然而,那个孩子永远是倔强的。
      再疼再累他也会咬牙坚持下去,从不求饶,也不拿自己的身份要求特权。
      有时候,他练着练着就晕倒在地上,醒来之时一声不吭,艰难地爬起来再继续。

      ……往往在这时候,苏砚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不动声色。

      “这个孩子,将来必定会成气候。”
      那一日,望着重伤昏迷的倔强孩子,苏砚若有所感地对苏翎说道。

      苏翎笑一笑。“难得听到大哥夸奖别人。”

      “……”
      苏砚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俊美的眉目闪过一丝的沉默。
      他知道,苏翎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这么说并非全然是在夸奖沧雅,这个孩子的优劣好坏,更会关系到整个苏家——尤其是苏翎的性命。

      苏翎依旧笑一笑,避重就轻。
      有些事情他知他也知,无论说出来与否,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四年多的光阴转瞬即逝。
      这四年来,沧雅在苏翎的扶持下慢慢长大,无论是诗书礼义还是骑御射猎都不负众望,成为皇朝一等一的高手。渐渐地,沧雅的身边聚集了一批忠诚于皇室的臣子,他们以内阁大学士李稷为首,支持君王亲政,反对苏翎专权,力图扳倒苏翎以振朝纲。

      而对此,苏翎只是睁眼闭眼。

      秋高气爽的天气,一碧如洗的天空将韶京的郊外衬得一片绚烂。
      沧雅在皇宫中待得久了,便央苏翎带他出来走走。这几年来,两人已经处得很熟了,沧雅喜欢亲近苏翎,这一点很让那些梗直忠良的大臣感到无可奈何。

      苏翎为沧雅的安全考虑,本不想带他出来,然而望着那孩子落寞的眼睛又觉得有些不忍,终于答应了他,两人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一起出了城。

      “这里的流水很漂亮。”
      沧雅坐在韶京郊外清澈的溪水边,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峰,两匹青骢骏马被散放在树下,此时正悠闲地吃着青草。

      闻言,溪水旁边正弯腰掬水的公子轻轻笑了笑,道,“这里的水是从韶山深处流下来的,积了百年的雪水,遇光即溶,四季不休。”

      “苏翎好象对这里很熟。”

      “早些年的时候经常来。”苏翎微微笑了笑,掬起溪水饮了一口。清澈的流水从他指缝间漏下来,阳光下折射出晶莹悌透的光。

      “好喝吗?”

      “什么?”

      “我说溪水很好喝吗?”沧雅望着眼前的年轻公子,问。

      “……很甘冽,沁人心脾。”
      苏翎一边说一边随手挽了长发,借着流水整了整自己的仪容,回到沧雅身边来。
      沧雅的唇角轻轻一勾,在苏翎的身边躺了下去。

      “……真想像你一样,……”他叹息着说了一声。

      “陛下是九五之尊,万万不可随意饮用外面的水。”
      苏翎明白沧雅的意思,微微笑了一笑,淡然。

      沧雅也不争辩,望着天际尽头的一片白云悠悠出神。
      从登基到现在已经四年了……四年来,身边的这个人一直把持着皇朝的权柄,并没有一丝一毫要交出权力的意思。
      可这个人,对自己也的确好得很。
      那般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被人在意着的,他相信苏翎是真的关心他,否则,也不用花那么大的力气给他选择最渊博的太傅,最严苛的武师。

      这样的一个人……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沧雅眯起了眼睛,望着悠悠的流云静静地想。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和细微的风声,青草的香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幽香在身边缭绕。

      什么香气?
      沧雅轻轻地翻个身,转身看一旁的苏翎。
      那个容颜精致的公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察觉到身边的响动,回过头来看着沧雅。

      “陛下?”

      “……有一种很好闻的香味。”

      “是青草的味道么?”

      “不是,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清香。”

      苏翎轻轻笑了。“也许是韶山深处的碧台莲吧……不过,香气应该传不了那么远才对。”

      “……不是碧台莲。”那是一种很渺茫很飘逸的味道,带着一丝清澈和冰冷,渗透人心。
      沉默了片刻,沧雅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又道,“苏翎……好象是从你这边发出来,……”

      “我?陛下说笑了。”苏翎微微一怔,淡淡一笑。
      他从来不用薰香,也不沾染一切使身上带有香气的物品,即使身上偶尔有花茶药膳的气息,也断不会让显贵如沧雅也分辨不出来。

      沧雅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那种香气太淡,才察觉到一点点,便又散开了,再也捕捉不到。那一瞬间,沧雅甚至以为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对了,苏翎,你说你前几年常来这里?”
      放弃了这个话题,沧雅随意地问苏翎。

      苏翎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恍惚,许久,才低声道,“不错。”

      那已经是昭明在世之时的事了。
      那名英明神武的君王喜欢到韶京的郊外来放松自己,有一次无意之中发现了这块好地方,以后便时常唤了苏翎一起来。

      苏翎不愿意向别人提起这段往事,即使他带着沧雅来到了这里。

      “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苏翎是怎么发现的?”

      “……一个朋友带我来的。”

      “很少听苏翎说起自己的朋友,他是谁?”沧雅的兴致很高,四年的时间让他从一个事事小心的孩子变成了惯于吩咐他人的君王,即使在苏翎的面前他从不搭架子,然而,尊贵的身份和苏翎长时间的纵容让他偶尔会问一些苏翎不愿回答的问题。

      “……其实,也不能算是朋友,……只是曾经……”苏翎没有说下去,一低眉,转移了话题,“天色不早了,陛下,我们回去吧。”

      只是曾经?
      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沧雅望着苏翎的神色,硬生生地把问题吞了回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微微点头,“如此,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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