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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韶京篇(15) ...


  •   苏翎卧病期间,一切文书送由内阁处理。
      而内阁首辅苏砚在审阅过后,会挑出其中重要的送交监国府。
      苏翎的肩伤还没全好,可仍旧日日倚靠在床上批阅奏折。他的右手已经完全不能动了,所幸左手也写得一手好字,还不至于耽搁政事。

      这两日,以李稷为首的官员果然不断上书,称陛下业已长大,理应亲政。
      苏翎看了那些折子只是冷笑,都压了下去,不理不睬。沧雅的权杖要靠沧雅自己去夺取,而不能靠他苏翎的施舍。作为冰国的君王,沧雅必须具备铁血的能力。

      这几日府中的白梅开得正好。
      苏翎闲来无事时便倚在暖阁内赏花,自从那一夜后怀仞就没有来过,苏翎在清闲之余也有一丝的落寞,那日两人说话都过于激烈了,他现在觉得有些后悔。
      倒是沧雅隔三差五地造访,弄得府中下人忙个不停。

      沧雅每次来时都带着珍贵的药品,而苏翎则客客气气地收下,客客气气地谢恩。
      他谨守最基本的君臣之礼对待沧雅,有意无意之间,总让沧雅觉出一种疏远。
      苏翎的态度让沧雅渐渐感到绝望。

      “苏翎,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雪后的暖阁内,地火烧得正旺。沧雅走到苏翎身边痛苦地望着他,“苏翎,有些事情,我真的没有做过……”

      “陛下言重了。这种话,让臣如何担待得起。”苏翎微微一笑,依旧是客气的疏远。
      他低头望着苍白手指间夹着的琥珀酒杯,绯红色的美酒折射出绚丽的光芒,映照出他略显病态的脸。这些年来,苏翎的身体一直不好,昔年名震天下的将军,如今却因为过度的操劳而过早地显现出憔悴的味道。

      沧雅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单薄的身子裹在血红的貂皮之下,他的长发丝绸一般垂落下来,遮住了半个侧脸。苏翎的神色间有一种淡漠的气息,仿佛看尽朝堂阴谋后余落的淡淡厌倦,那种心灰意冷的神情让沧雅的心猛地沉下去,一股凉气寒到了骨髓里——他知道,苏翎是不会原谅他的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沧雅的声音嘶哑,痛苦地低喊。
      对于他来说,苏翎一直都比江山重要,他宁愿放弃到手的一切去换取苏翎的微笑,因此,是绝对不会做出出卖苏翎的事情的。

      外面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沧雅知道。
      可他真的不知道曹妃为什么会去告密,而禁卫军又是怎么放任那些臣子进出的——当初之所以答应立曹渊之女为妃,是因为沧雅知道曹家与苏家交好,他不想拂了苏翎的意……可是,就是这样的曹家,却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倒打一耙!

      “苏翎……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太混乱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沧雅不断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他想不出解释的方法,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这么多年来,身份、阅历和地位的差距又让他与苏翎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他知道苏翎不可能不猜忌自己,即使,他已做到如此地步。

      苏翎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沧雅,琉璃色的眼睛中不知流露出什么样的光。
      他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雪景,对他来说,是不是沧雅做的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沧雅能以他为对手,进行一场战争。

      尽管沧雅是如此在意他。
      可是,人,只有在幻灭之后才能真正成长。

      苏翎左手举起酒杯,把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他的目光依然没有望向沧雅,却低低地说,“苏翎累了,陛下请回。”
      他要的不是沧雅每天的纠缠,他要的,是一个有勇气和魄力与他对抗的王。

      沧雅闻言愣了一下,接着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你不相信我么?苏翎!在你的心里,我仅仅是一个与你夺权的敌人么!
      你可知道冰国皇族的血液里流淌着多强的占有欲,而我又是经历了怎样的斗争才决定放弃一切,全心待你!

      苏翎累了,陛下请回……
      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结局么?!

      愤怒,不甘,委屈,……
      千百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沧雅的口中弥漫着自己鲜血的味道,可是,这名十五岁的少年天子却全不在意……

      苏翎……
      我一直是那么真心待你。
      我一定会找到让你明白一切的方法。
      而那些所谓的忠臣,那些将我们之间最后一根纽带斩断的人们……我会让他们后悔。

      “起驾,回宫!”
      沧雅想着,忽然一个转身,大踏步地朝门外走去。

      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天。

      朝中的局面越发混乱了,支持沧雅亲政的人来势汹汹,而有关苏翎惑主的流言又让那些忠心于他的人产生了动摇——
      奸佞幸臣,妖媚惑主,原本就是为天下人所不齿的事,更何况,苏翎的支持者多是军旅出身,他们无法忍受自己所崇拜的人居然会以身事人。

      可关于此,苏翎却全然无法解释。
      朝野上下的流言原本就是意料中事,所以听到这些谣传的时候,苏翎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反倒是沧雅的反应比较耐人寻味,他一怒之下亲手杀死了一名散播谣言的大臣,这在他人看来无疑是维护苏翎的举动,可是这一举动无疑也加重了苏翎惑主的事实。

      苏翎不知道沧雅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整个残冬,他都在自家府邸里度过。
      肩头的伤口因为反复的伤害已经完全不能看了,换药的时候每每疼得冷汗涔涔,饶是如此,他却还坚持批阅奏折——近年来各地灾害不断,朝堂局势又复杂,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监国府在不知不觉中较往日冷清了不少。
      沧雅是个极要强的孩子,自那日起就没踏进过监国府半步,而怀仞也一直没有出现,偶尔苏翎会想起他,还有那天傍晚怀仞对他说的那些话。

      苏翎……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然而一切终究只是美好幻想而已。
      夜深人静的时候,苏翎喜欢用单手环住自己的身子听廊外夜雪摇落,回想起与怀仞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没来由地感到委屈和寂寞。

      肩头的伤痛隐隐传来,苏翎想,没有那个人的安抚和怀抱,也许……真的难以入眠。
      最近的睡眠似乎越来越不好了,失眠的夜晚愈加的多,偶尔有几夜睡得久一点,也是听到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渐渐地习惯了寂寞的味道。
      他对自己说,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内室周围的侍女已经被苏翎遣散干净,夜深人静时,他就静静地听雪花落地的声音。
      时间流逝得很慢,而意识也终于在这种缓慢的流逝中逐渐模糊。苏翎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将近黎明的时候,却被一阵剧烈的疼痛痛醒。

      是旧病复发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苏翎的心脏不好,这病是他从娘胎里带来的,每当劳累过度时就会发作,大夫也曾经说过没得药救,只有平时自己注意着点,否则的话,一旦发作甚至可以致命。

      苏翎只觉得心口仿佛被烧红的刀刃一下一下割开,又如同千万把利刃一齐绞动,他勉强运起内力,试图把剧烈的痛楚压制下去,然而疼痛却愈演愈烈,渐渐席卷全身。

      苏翎在檀木的床上挣扎着,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无法移动,也无法发出声音。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告诉自己一定要撑过去,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丝清明的神志似乎也被消耗殆尽。渐渐地,那些翻江倒海的疼痛仿佛远离了,世界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意识沉入茫茫的黑暗之中,他昏睡过去。

      ……
      朦胧中,听到水的声音,清凉而悦耳的,潺潺地流动。
      接着是茉莉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将苏翎包围。

      有什么东西从空灵中滴落下来,一声清澈的“丁冬”,唤回他昏沉迷离的神志。

      一滴……
      两滴……
      水滴不断地滴落,渐渐地汇成一股细流,而苏翎的意识也随之清醒起来。
      他微微张开眼睛,见到的,竟是怀仞有些憔悴的容颜。

      “终于醒了,……”
      怀仞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伸手探了探苏翎的额头,微微笑了一下。

      “……怀仞,你怎么来了?”
      苏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再次见到怀仞,让他几乎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还敢说,……”
      “那一夜你突然发病,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是第二天早上杜康发现你昏迷不醒,赶紧把我找来,……”
      “如果那天我来得晚了,估计就再也见不到你。”

      怀仞说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苏翎,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种病有多危险,身边居然不安排人伺候着,也不带药,你是真的不想要命了么?”

      “咳咳……目前还没有放弃这条命的打算。”
      看他这么紧张的样子,苏翎本来想笑的,可是一出口就是一阵咳嗽。
      怀仞的到来让苏翎的心情蓦然大好起来,他顺从地让怀仞拍着背,把那一口气顺过来。

      “……那天是我不好。”怀仞的手指触到苏翎的伤口附近,眼色忽然有些恍惚,许久,他低低地开口,“伤口还疼么?”

      “……已经好多了。”苏翎的声音淡淡的。

      怀仞听苏翎如此说,伸手把他揽到怀里,一手去解他的衣物。“让我看看。”

      “怀仞……”
      苏翎一惊,微微挣扎了一下想要阻止他。
      肩上的伤口一共裂开过两次,直到现在依然惨不忍睹,他不想让怀仞发觉。

      “你说的话向来都做不得准的,我要亲自看看。”
      怀仞按住他的挣扎,继续手中的动作。他知道苏翎一向不会照顾自己,这段时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伤口绝对不可能被照料得很好。

      淡淡的百合薰香在空气中缭绕,苏翎把身子俯在怀仞胸前,任他摆弄。
      那个碧眸男子的身上带着好闻的气息,与房间内的薰香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味道。房间内很安静,这让苏翎可以感觉得到身上的白纱是如何被慢慢解开,还有怀仞在呼吸之时微微起伏的胸膛。他缩在他的怀里,觉得自己被一种温暖和舒适包围,这种久违了的感觉只有怀仞才能带给他,苏翎发现自己喜欢和他在一起,对于怀仞的不期而至,他比想象中的还要欣喜。

      “比我想的还要糟糕,不止裂开过一次,后来你又怎么伤到了?”
      怀仞的手指揭开最后一层白纱,微微顿了顿,皱眉低语。很少有人知道,怀仞的医术堪称一流,对于苏翎身上的伤,他只需微微地看一眼就能明白大致的情况。

      苏翎的右肩上,被白虎撕裂的地方已经大片地结疤,然而,因为再三的开裂,那些暗红色的伤疤长得并不平整,有些地方还隐隐地渗着血——可以想见,即使以后伤口愈合,也会在肩背上留下一片不可磨灭的伤痕。

      “是那个小皇帝?那天出事了,是不是?”怀仞何等聪明,略一推断时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听说我离开的那一夜你宿在寝宫,第二日清晨李稷他们便冲了进去……就是那时,对不对?”

      怀仞的语气有些冷,轻柔而低沉地传到苏翎耳际。
      那样不同寻常的语气让苏翎隐约感觉到什么,他微微缩紧了身子,咬唇。
      “我不想再提。”

      “你,……”怀仞抓住他手臂的手微微一紧,接着却松开了,叹息,“也罢,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

      他不再说话,细心地替苏翎换过药。
      怀仞的手脚很轻,让苏翎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用的药膏也清凉,不一会儿,苏翎原本紧绷的身体就放松下来。

      *****************************
      还是不让苏翎从小中毒,改用心脏病好了
      想到更好玩的毒药留给以后发挥,不然让小翎身中两种剧毒,偶于心不忍~~
      恩恩,看偶多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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