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笙歌竹影

1、第 1 章

　　俗话说，一天之计在于晨，开封府四品护卫展昭自不会浪费这大好晨光，天光初现便即起身着了官服，准备前去巡街。临行前忍不住回望，自那微开一线的窗缝中依稀可见床帐低垂，那人想是尚在熟睡。唇角不禁噙起了一抹笑意，那人骄傲得很，于床第之间依然不改本性，数次连蒙带哄，趁他意乱情迷之际逞了心愿，却无一不在次日他清醒过来被骂个狗血喷头……唉，他缓缓摇头，笑容中满是无奈与宠溺，有时倒真想见见那人露出如孩童一般的诸般神情，比如说，撒娇……脑海中倏然出现五爷凤眼斜睨嗲声呼唤的画面，不由浑身一寒，鸡皮疙瘩落了满地，看来还是暴力加冷面比较适合这位白玉堂白五爷……

　　正要转身而去，忽见那房中红光大盛，绚烂直比云霞，却只一瞬便归于灰暗，心中大惊，忙欲冲去查看，身后猛然传来一孩童大叫之声：“喂，你刚才看没看见哪里有红光闪过？”一红衣童子急匆匆跑到他面前，只见约七八岁年纪，头梳双髻，小脸白里透红，煞是可爱，此刻却透出满面焦急，额头上微有细汗。

　　展昭微微一怔，还未及答话，那童子已四下打量一番，直冲向白玉堂房中，展昭只觉他举止甚是怪异，忙要随后跟去，眼前一闪，那童子却已如疾风般顿足而出，神色懊丧至极，口中喃喃道：“坏了坏了，娘娘给的药只这一颗，这回不知是抄一万本天书还是修瑶池所有的树枝……”见展昭大张了口呆在一旁，那张小脸上立时浮起笑容，在展昭看来，竟有几分谄媚：“呃，那个，没事没事，错了不要紧，会变回来的，不要急哦！至多两日，不，三日……”

　　展昭满心疑惑欲待详询，那童子突然叫道：“啊，那边是什么？”随着他手指看去，却风轻云淡，毫无异状，再回头时，那童子已无影无踪。展昭惊怔半晌，才想起要到白玉堂房中查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当真是惊天之变，顿时目瞪口呆。

　　床帐挑起一角，锦被间睡着一人，被外的肌肤莹白如玉，睡颜纯净无邪，看五官似乎该是白玉堂，只是……这这……身长不足四尺，胳膊有如莲藕，脸颊肉嘟嘟粉嫩嫩，让人极有掐捏欲望的小包子，真的是那傲笑江湖清冷无双的白五爷？

　　展昭迟疑着走上前去，试探着伸出手捏了捏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嗯，手感滑腻柔软，好得不得了，忍不住想再捏一把……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软糯的童音响起：“干嘛死猫？”一只肥肥白白的小手伸出，五个小坑圆润可爱，“啪”的一声，打在展昭脸上。那双眼睛也随着睁开来，眼中还有些迷蒙的水雾，却已带了促狭的笑意。笑意不过维持了短短一瞬，白五爷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啊……”

　　尖利的童音响彻开封府衙，吓得包拯推了推身旁睡着的公孙策：“喂，阿策，什么声音？怎么会……有小孩子？”

　　公孙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咕哝道：“想是那对活宝这回又弄了个孩子来玩……睡啦睡啦，昨晚被你折腾得困死了……”翻个身继续会周公去了。

　　包拯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觉身子一阵发冷，赶忙钻到被中，心中暗暗祈祷。

　　不幸的是，文曲星下凡的包黑炭，不仅断案如神，连预感都如此准确。本就热闹非凡的开封府，今早更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众人平时无不受过白玉堂的捉弄，此时见了小小的白五爷，惊奇过后“嘿嘿”奸笑，想来个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不想五爷个子变小了，这武功可是丝毫未减，性子却骄纵了许多，顿时闹了个天翻地覆。包拯躲在山石后与公孙策哀叹：那两位的月银早已扣得精光，府中本月修理房屋假山树木……的花销该当从何而出？

　　等五爷终于乏了，公孙策才从展昭口中得知来龙去脉，沉思半晌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童子不似凡人，他既说了至多三日，便等上三日再说。”展昭叹息着点头，除此也实在别无他法。

　　包拯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瞪着眼睛的小娃娃，拉过展昭道，“展护卫，这三日就拜托你了，求你将这小魔星带出府去，哪儿都好，晚间再回府如何？”

　　于是，可怜的展护卫终于有了三日长假，手牵着小包子上了街，初次同游闹市食街，倒也另有一番新奇感受。

　　“喂，臭猫，你可说了三日后爷就能变回来的，到时要是变不回来，哼，我咬死你！”软软的童音配上那恶狠狠的表情，让展昭一时间哭笑不得。

　　“啊，那个好好玩，我要那个！”白玉堂忽见街边有个卖糖人的，忙拉着展昭跑了过去。只见那粘稠的棕褐色糖稀随着卖糖老者的灵活手指，被吹成形态各异的人物花鸟，白玉堂不由拍手道：“猫儿，我要买这个！”

　　“展大人，这是您弟弟？好可爱！喏，这个送给你！”老者笑着将糖人递到白玉堂手中，展昭连连推辞着要付钱，老者只是不应，最终还是展昭硬将钱塞入老者手中。这一番推让却引得旁人纷纷凑过来，连连夸赞展大人的弟弟如何如何可爱，如何如何俊美，将千层糕、玫瑰饼、芝麻酥糖等吃食拼命向白玉堂怀中塞。白玉堂倒乐得收着，只苦了展昭，万般推辞不得，最终只得在众人的热情中抱起白玉堂落荒而逃。

　　“猫儿，我要这个！”

　　“猫儿，那个糖葫芦，我要吃！”

　　“猫儿，我……”

　　白玉堂手举着糖人、泥人，吃了三串糖葫芦、两块千层糕、一大片芝麻酥糖，小肚子已滚圆后，仍站在卖杏仁豆腐的摊前不肯离去，肩上挂着风筝，手中提满各色吃食玩意的展昭终于忍无可忍，低声劝道：“玉堂，钱展某倒不吝惜，只已吃了这许多，你身子一向不好，若晚上闹起肚子可如何是好？”

　　白玉堂知他吃软不吃硬，大眼睛一转，扯着他衣袖道：“这杏仁豆腐看起来好好吃，我再吃一碗，就一碗！”

　　展昭实在受不得他那水汪汪的眼中透出那般可怜可爱又无辜的神情，长叹一声，捏了捏他脸颊，又一次毫无原则地妥协了。

　　晚间回了府衙，白玉堂已疲累不堪，趴在展昭肩头沉沉睡着。展昭将他放在床上，凝视着那张小小脸庞，脸上笑意温然，凑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上床揽着他睡去。

　　半夜里，展昭忽然被一阵呻吟声惊醒，忙点亮灯火，只见那张晶莹的小脸透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蹙，口中直呼难受。他探手过去，只觉触手火热，竟是发起烧来，不由心下大急，也顾不得深夜扰人清梦，直去拉了睡眼惺忪的公孙策来。

　　公孙策看过后瞪了展昭一眼，问道：“这一天你都给他吃什么了？说详尽些！”

　　展昭嗫嚅着将白玉堂吃过的东西细数一遍，气得公孙策骂道：“他如今只是个稚龄孩童，怎能胡吃那许多？况有些根本就不能同吃的……你这人，喜欢也不是这么个喜欢法……”当下开方煎药，果然医术如神，一碗药下去，白玉堂热度已稍退，人也安稳了不少。

　　岂料这一睡就是多半日，夕阳西下方才清醒过来。展昭一直守在他床前，见他醒了，一径喊着口渴，忙去拿了水，将他抱在自己怀中，喂他喝了水。见那小脸上些微泛起些红晕，展昭叹道：“叫你不要吃那么多，结果自己难受不说，还累得我也跟着挨骂……”

　　“怎么？替爷挨两句骂还委屈你了？”白玉堂不悦，脸立时沉了下来。

　　展昭拿过一旁的药碗，笑道：“岂敢岂敢，展某荣幸之至。公孙先生吩咐了，这药五爷醒来就要喝的，来，把药喝了吧！”

　　白玉堂眼见那泛着浓烈苦味的褐色汤汁凑到自己唇边，嫌恶地蹙起了眉头，小脸皱成一团，身子尽向后缩，口中嚷道：“别听那公孙狐狸的，爷我好了，还吃个什么药？拿走拿走，一看见就反胃！”

　　展昭不理，却将药碗更向他凑近几分，唇角抿了起来。

　　白玉堂心中一凛，这猫平时一副温吞好人样，只这般表情便已说明他心中不快，若捋了猫须，那个，后果很严重……于是拿出昨日屡试不爽的眨眼睛战术，扑闪着大眼睛向展昭道：“猫儿，公孙狐狸成心整我，哪次的药都好苦的。我好了，真的，不用喝药了……”为证明自己所言属实，想从床上跃下地来，却只觉头脑一阵眩晕，又跌回了枕被间。

　　展昭左手将他一把抱住，唇抿得更紧，眉梢上挑，也不多言，只端着药碗向他又凑近几分。

　　白玉堂苦着脸不敢再躲，又万分不甘，撅起了嘴道：“猫儿，你知道我最讨厌喝药了……那，你陪我，不然我就不喝！”

　　看着他这副类似撒娇的罕见神情，展昭努力绷着脸道：“好……”

　　白玉堂尚怔忪间，两片温软已带着药香柔柔地压在唇上，苦涩的汁液灌入口中，竟回味微甜。一碗药在二人唇齿之间交换，片刻间便已见了底……

　　这一夜，白玉堂偎在那温暖宽厚的怀抱中，睡得十分香甜。

　　展昭揽着那具温软的小身体，心中喜乐平和，看来这变小了倒也非一无是处，至少五爷面上难得一见的神情此番都看了个遍……唇角微微掀起，也陷入了迷蒙中……恍然间只觉眼前白光闪动，耳中依稀有人低声咕哝道：“倒霉透了，这回是擦所有的台阶……”怀中的身体似乎有些异样，他将双目微睁开一线，却只一片宁静的黑暗，睡意正浓，以为自己发梦，便又沉入梦乡。

　　清晨，舞动的光芒透过缝隙洒入帐中，正照在展昭眼睑之上。他不安地动了动，收紧怀抱，却猛觉不对，睁眼低头看去，怀中的身子清瘦颀长，修眉薄唇，长长的眼睫如小扇一般轻颤，眼见就要醒来。

　　房中静默片刻，便是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嗯啊”喘息之声……良久，传出这样一段对话：

　　“死猫，你占五爷的便宜没够是不是？给我滚！”

　　“玉堂玉堂，是展某的错，展某一时情不自禁……莫气坏了身子……”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哪回都是这四个字！你拿五爷当女人那么好哄啊？”

　　“……玉堂，你吃芝麻酥糖不？要不……千层糕？糖葫芦？玫瑰饼？”

　　“你这只死猫，五爷不是小孩子！”

　　“本来前两天还是的……”

　　“你说什么？给爷大声点！”

　　“玉堂，有时，展某还真是怀念你对我撒娇的样子……”

　　随着房中一声咆哮，堂堂南侠展昭仅着亵衣，手中抱了两只竹枕，狼狈万状地接了飞射而出的茶杯被子衣服椅子，步步后退……直到一张桌子挟风呼啸而出，他方才哀叫一声，转身落荒而逃，嘴角却忍不住上翘，长大了的五爷，果然，还是这样更符合其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