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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连枝共冢(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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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为安劝完朱婧以后,她开始变得很忙碌。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母亲每天拉着她去购物,买一些本地的特产,说给她带去美国送同事朋友。实际上很多东西都不允许带出境,老人家乐意也就随她去了。有时也会想苏槿彦到底和朱婧好了没有。
和邢蒋还是淡淡地相处着,每天电话短信不断,聊一些有的没的。两个大龄青年似乎还没有进入热恋状态,邢蒋每次送为安回家,两人从没依依不舍过。为安要回美国,他理性得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只是说一有机会就会去美国看她。这个机会是公干还是指公休?去美国不是去上海、北京那么简单的事,谈何容易?异地恋爱中总是会有一个牺牲掉自己的事业或者其他来成全两人的感情。而他们恰恰都还没有到肯牺牲的那一步,也许聪明的邢蒋以为方为安终究是会回国的,他在等。
他今晚约了为安和白少昕一起吃饭,替为安饯行,而白少昕拉来了钟柏,免得自己一人当灯泡。四个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饭,从酒店出来就转战酒吧。“倾城”这酒吧说起来也开七八年了吧,换了装修,但风格大体上没变。包厢满座,只好坐进卡座。在来酒吧的路上白少昕打电话叫了几个朋友,入座后不久,那些人陆续过来。男男女女都有,为安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喝酒图的就是个热闹。相反,这些人和邢蒋都很熟,都是一个圈子的朋友。
为安点了一杯鸡尾酒,乖乖坐在邢蒋身边。邢蒋一反常态,当着众人对她亲密有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为安听着他们聊着身边的各种趣事,开不正经的玩笑,偶尔也会插进去聊几句。和他们第一次见面,酒是免不了的,他们仿佛是谋划好的,来势汹汹,一个接着一个的过来,邢蒋也不帮她挡着,于是她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连续喝了五六杯。幸好是啤酒,不容易醉。
上了两盘大果盘,精心设计过的盘面下摆放着各色水果,橘子算是最不醒目的一种了。为安用牙签叉了一瓣放进嘴里,还不是吃橘子的季节,味道并不好,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她已经很久不吃橘子,但看到了拒绝不了,仿佛是那瓣橘子求着她去吃。慢慢咀嚼着,酸涩的味道充满了口腔。就在这个当口,她听见白少昕用恭敬的语气喊“苏总。”为安猛然间将还未嚼烂的橘子吞进了肚中,她看着在坐的人包括邢蒋都站起来和苏总寒暄,慢慢地转过头仰望着正站在她身后的人,脸上露着笑,她也和他们一样恭敬地叫了一声:“苏总。”嘴中的酸涩久久未散去。他刚刚喝过酒,满面通红。
苏槿彦也同样微笑着低头看为安,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招呼。场面其实不会多少尴尬,在座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曾经是恋人。即使知道,也过去这么久了,任谁也不会觉得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
“苏总,要不要来一杯?我们在给方为安饯行。”白少昕提议。
苏槿彦眉头微挑,对着方为安的背询问似地“哦”了一声,然后说:“既然是饯行,当然要喝一杯。”他对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很快杯子就上来。他刚刚才出院不宜饮酒,为安本想阻止,碍于一桌子的人不好开口。他先敬了大家,然后给为安和自己的杯中满上,为安不得不端起杯子站起来转身与他平视。两人距离太近,她特地留意了一下他的前额,太阳位置的疤痕在发梢下若隐若现,穿的是深蓝色长袖衬衫,所以不清楚他手臂上的伤疤是长是短,是深是浅。
苏槿彦碰了碰为安的杯子,浅黄色的液体在两人的杯中涌动:“祝你一路顺风,你随意就好。”他仰头一饮而尽。
“谢谢。”为安也不示弱,举杯将杯中酒喝完,换来一片喝彩声。邢蒋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喝慢一点。”
“朋友在等着我,你们慢慢喝,玩得尽兴一点,账记我的。”苏槿彦扬长而去。
这个世界充满了巧合。从来不会刻意联系,刻意会面的两个人又偶遇了,他们比一般人有缘。为安的手是温暖的,邢蒋一直握着。她的胃里的酒液在燃烧,于是她不断地吃着东西,她想用食物来扑灭心中的火。桌上的人打算不醉不归,酒开完一瓶又一瓶。
邢蒋看为安闷闷地低着头,凑到她耳边:“是不是不舒服?”
为安摇着头:“没有。”
两人交头接耳很是亲密,老白看不下去:“嘿嘿,你们两这是干嘛呢,大庭广众的,明天不是还有一天时间吗?”
“罚酒,还要交杯酒。”钟柏出了个馊主意,周围的人纷纷起哄:“交杯酒,交杯酒。”
老白已经帮邢蒋和为安的酒杯倒满,气氛热烈,大家都看着他们两个。邢蒋低头看杯中的酒,为安不想让他为难,恨恨地看了老白和钟柏一眼,主动举起杯,挽过手,等待着邢蒋。她的主动再一次赢得了喝彩。
这一杯酒下肚为安已经觉得头昏眼花,她觉得有必要让自己清醒一下,起身去了卫生间用凉水泼脸。水龙头哗哗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她定定的看着镜中挂满水珠的脸,尽量去忽视旁边的一缕青烟。她每一次喝完酒脸色发青,在别人眼里是面不改色,酒量极好。真实酒量只有她自己知道。很多事情人们往往只看表面,喝酒脸红的人酒量不一定差。
苏槿彦靠在墙上,手夹着烟,指头弹了弹,一截烟灰轻轻飘落。他没有扭头看那面墙镜,也没有看洗手台边上的人。迷离地看着对面的黑色大理石墙壁,默默地抽烟。他抽烟也是近几年才学会的,烦时抽上两口就觉得舒服。额头上那道伤有些隐隐的疼,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同样的伤疤他的左手臂上也有一道,更深也更长,拉起袖子就能看见。他听着她说:“我后天中午的飞机。”
这里很安静,听不到外面吵杂的演出,也没有歌声。始终是没有回应,他的视线里出现了她的样子,和他一样的疲惫无力。不过是两三米的距离,她的脸竟然变得模糊不清。努力地眯起眼想要看得真切,才发现今天出门时忘了带隐形眼镜。米白色的针织半袖衫,黑色长裤,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隔着这些年,他依然心动不已。他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别开脸,望向卫生间入口处,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也有人用非正常的眼神看着暧昧的他们。在那些人眼中此时此刻的他们是暧昧的。
他想了想,打开水龙头把烟头上的星火浇灭,烟灰顺着水流而下。他把烟头扔进了洗手台边的垃圾箱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