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吞佛残章 之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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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魔界的参谋们从来不惮于设想最坏的情况。
然而生活永远都出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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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神出走。
消息初至便让整个魔界高层震惊，续而震怒。
鬼族之王当场拍碎了案几，踩过落了满地的奏本，拂袖而去。邪族女王刷白了一张俏脸，用力闭了闭眼稳下情绪，抬手宣布议事结束便自顾退了出去。余下的几位小族之长对着空荡荡的三张王座面面相觑，呆立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反应过来，接着便嗡嗡隆隆的讨论起了应急方案。
银锽朱武素来就是稍嫌随心任情的。然其身为战神，在此战时出走，几与逃兵无异——莫说是战神威名，便是最基本的魔者尊严也给辱没。
这等消息会给异度魔界带来多大的负面效应，出走的战神已经不在意了，然而依然镇守魔界的魔们却不能也不在意。自然的，这条消息被严实的封锁起来，对下面只说战神被密遣苦境执行机要任务去了。另一方面则大量加派兵力，尽力弥补战神出走导致的战力空缺。
加密战报紧接着递回前线，第一殿战于最前线的白发魔君收到魔界内部送来要求收缩战线的密令，反应只有比鬼王更激烈。
然而毕竟失了圣魔元胎•银锽朱武这一大战力，指望着以数量补质量、用大量普通将士把它补起来几类痴人说梦。何况第一殿已近倾巢而出，无兵再派；第二殿的兵力不能尽出，需留守部分以防魔界内部不时之需；第三殿的鬼族中虽多有强人，然多是贵族大姓，除了听令于鬼族皇脉的银锽朱武，其实并不如想象中服管。因而虽然阎魔旱魃满心不甘，但在综合战力大幅下降、敌方又有圣域加入战斗的情况下，战线还是不得已的开始收缩，魔界的攻势缓了下来。
九渊得知这消息还要更晚一些。
虽说墨发的魔将以他的身份无法进入众族长们的议事密室旁听，但九祸素以他为心腹，此间事务大多不瞒他，本不该得知得如此之晚。
那日邪族女后照例带他同来，墨发的魔将则照例持剑守在密室之外，然魔将却没有照例等到议事结束了的顶头上司——他只等到一道艳红光影，一闪而过，直奔邪族领地而去。立于门前的魔将看了看素来从容淡定的自家上司急掠的光影，沉吟一瞬，同样化光回转火焰魔城，自动自觉的担下了上司当日的公务。
——只是墨发的魔将没有想到，这一担，便整整担了三日。
——三日，已足够发生许多变故。
先是战神•银锽朱武忽然被谴去苦境执行所谓的“机要任务”，消失在急需战力的魔道战场。
再是鬼王终于定下了下一任继承人的人选——鬼族皇脉的二皇子，银锽朱武的胞弟——并拟于三月后举行继任典礼。至于鬼王自己，将亲身披挂上阵以补他大儿子远赴苦境执行任务而导致的空缺。
接着邪族女王与下任鬼族之王的婚礼以战时一切从简为由匆匆办过，仪式结束忙碌的新人们转身便又投入了战争工作，没时间温存。
最后二、三殿共同派兵再次增援魔道战场，仅两日时间已整装待发。
三日后第二殿美艳的殿主回到火焰之城，恰好赶上参加鬼族之王的战前训示。
魔将转过子夜的眸子扫了消失数日的自家上司一眼，只觉得邪族的女王脊背挺得笔直，容颜略显憔悴，然而神情却是带着一种极坚毅的决绝。
竟然，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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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得知全盘的时候，墨发的魔将默默握紧了隐在宽大袖袍里的手，静立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慢慢道：
“魔龙在，则魔界兵源无忧；然将才有限，如今也只能期待鬼王稍补。”
九渊说“稍补”其实很是客气。
相较强悍得几乎是空前绝后的一代战神银锽朱武，鬼王更多的是一个领导者而非一个战将。
虽说作为可算是包揽了战神称号的“银锽”一族，鬼王年轻时也曾拥有“战神”的至高荣誉，作为战将也曾是强悍骠勇、冠绝一时，然多年征战留下来的旧伤隐疾毕竟折损了他的功体锐气。自战神一称为银锽朱武所得之后，鬼王离开战场之日已久，如今重入沙场，与其说是期待其单体战力可以弥补银锽朱武离开导致的空缺，不如说是期待他作为鬼族银锽氏对于第三殿诸将的约束力可为现下的魔道战场带来转机。
然而即使有鬼王及第三殿战将的补强，先且不说高手的缺席会对战线造成单纯兵力无法弥补的缺口，仅看如今气势一挫，先时那种挥鞭东指、势如破竹的情势便也难于再现了。
“圣域佛徒新入战场，其势盛。吾方遭此一变，心未定而力有竭，当避其锋。魔君性刚，宜攻不宜守。今战线收缩，布局重整，伊空守前线无用。待战局稍稳，月内其必携一殿重将归城。”
墨发魔将干巴巴的道出必然的结论。失去对结盟之初还未稳定、默契的道佛联盟迎头痛击溃散其志的机会，九渊自是心下恼恨不已。再想某位现时仍在魔道战场上奋战的青面白发的魔——正在破敌的势头上却被迫勒马回营，恐怕他只有更加憾恨。
越发强烈的不甘与忿恨的情绪混合翻腾，让魔将不自觉的起身告辞：
“那么，属下这便去安排兵务调动。女后，容属下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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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月底的时候阎魔旱魃果然率部回城了。
因此而来的兵务交接让九渊非常繁忙，他前往探视阎魔旱魃时，已是一日之后。
虽说有令人通传，但就如在九渊的宅邸不会有人阻拦一殿魔君的去路那样，九渊来寻阎魔旱魃时也从来不需要等待。因而当走个形式的通传小厮轻扣一殿魔君书房的门扉，换来一只墨砚和一声“滚”的时候，墨发的魔将刚好转过远处的廊角，亲眼看着那只砚台擦着小厮的头皮飞出去，狠狠砸在院墙上。
魔将无声的摆摆手，那小厮便仿佛背后有人追赶似的赶快退了下去。
九渊慢慢踱到门边，稍停了一会，抬手一招，躺在院子里的砚台便被他用内力吸了过来。他也不出声，只站在那儿，将那磕出裂纹的砚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细细把玩，仿佛手里拿的是什么奇宝珍玩似的。
如此静默了足有盏茶功夫，阎魔旱魃的声音终于在房里响起：“既然来了，何故不入？”
九渊扬手将被他细细抚挲了个遍的砚台扔回长草里，满意的听到那“咕咚”一声，才低声回道：“主人未请，客怎敢入。”
听得这话，房里的魔似乎不满的哼了声，但下一刻半掩着的房门却被大力拉开，门边站着的正是阎魔旱魃。青面白发的魔面无表情，声音平板不辨喜怒：
“平日你来的时候，怎不见如此守礼？”
“吾往日来，自是知道汝欢迎的。”
九渊这样仿佛随口的回道，子夜的眸一样看不出情绪，只从袖里取出本薄册递与他：“吾今日来，是想还汝忘下的东西。”
见阎魔旱魃接过那册子，墨发的魔将点点头，毫不犹豫的一甩袖，化光而去。
阎魔旱魃看着远掠的光影，皱了皱眉，低头翻开手里的薄册。
那是一本史官的笔录，记载的正是阎魔旱魃出战道境前不久的一次朝议。那次朝议有一参谋官言此役久战不利，并就此当如何应变上疏。那奏本他那时大略看了，然后便依惯例转去了第二殿。
阎魔旱魃合上册子默然半晌，忽然大笑起来。
这还确实是他“忘下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吞佛残章 之 （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