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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渊纪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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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魔出生的时候带有佛气,天生的佛魔同体。
对魔族,佛气为凶兆、不吉、厄运。
为此,甫一出生魔便差点被自己的生父掐死。是母亲不顾产后虚弱的身体苦苦哀求,魔才捡回一条命。
这些,魔似乎都是不知道的,纯黑的瞳子只在刚出生时睁开过几秒,此后便一直安静的睡着。
魔出生后的第三天,生父趁母亲睡熟摸到魔的身边,打算完成三天前未竟的“工作”。然而甫一接触到魔,大量的生气与魔气便从与魔肌肤相触之处大量流失,无法抑制。不到一秒,生父便化为一阵清烟,从此消失在天地之间。仿佛一直熟睡的魔这时才睁开眼睛,纯黑的瞳子已化作殷红,朝生父消失的位置瞧了一眼又再闭上,打了个小小的嗝,他翻了个身又再睡去。
失去了生父的母亲越发疼爱魔,但也一天天的变得歇斯底里来。正常的时候她是最慈爱的母亲,但这并不影响疯狂时狠命踢打魔的力道。魔还很幼弱,好在身体小巧灵活,总能给他逃出生天。
魔两岁时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气。全部,或是一部分。于是佛气被他乖巧的藏好。母亲为此很欣慰、很高兴,她的魔终于可以不被拘束在布满结界的这幢房子里了。魔则因为母亲高兴而高兴。
魔喜欢自己的母亲,即使有时她会毒打自己。
然而谁也未料到,这并不美满的家庭生活的谢幕时间——到了。
(二)
母亲第一次在伤害魔时用上了武器——一把切肉刀。魔小心的闪避,依然没闪过所有的攻击。
亲子的血似乎唤回了属于母亲的心。母亲抱着手臂血流如注的魔大声哭泣,然后为魔细细的包扎伤口。
魔没有哭。
他看着母亲内疚痛悔的眼泪,淡淡的想:快到了,离开的时候。
母亲歇斯底里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动刀动棒已不是一次两次。但魔学得很快,一来二去,挥动的刀子木棒已经难以碰到他。哪怕他才两岁多一点。
快到了,离开的时间。
然而魔不想离开。他喜欢自己的母亲。
幕终的故事,俗气得像一个笑话。
母亲终于抓住了像小耗子一样灵活的魔,桀桀阴笑着,狠狠的把他压在地上。魔看见,母亲的眼睛里是一片魔族特有的凶暴残忍,不见一丝理智或柔情。而母亲手里举起的刀,闪闪的寒光刺痛了魔的眼。
“抱歉,母亲。”
魔低低的呢喃。
两岁的魔小小的手握住了母亲压在他身上的手腕。
母亲瞪大了眼睛,然而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化作了天地间的一缕烟尘。
“抱歉,母亲。”
魔再次低低的呢喃,然后起身,离开。
到了呢,离开的时间。
(三)
行走在林间的魔并不紧张,虽然这里有很多危险的妖兽,但躲避它们的方法魔很清楚。魔并不紧张,他只是有点郁闷——自从那个多角的青面仔出现之后。
林子里并不安全,但至少还算安静——同样是在多角青面仔出现之前。
“喂!你出来!”
魔有些头痛的听见多角青面仔的例行“召唤”。他不想出去,但是如果再给那个青面仔寻到这里,恐怕今晚就真的没地方睡了——魔给自己在树上搭的四个“窝”给这青面仔一天一毁,就剩下这最后一个了。
出于如此考量,魔悄悄的飞身离开自己的窝,踩着树枝绕了个大圈,轻轻跃到青面仔背后较远处的大树上。
“这里。”
魔这时才不大不小的应了一句。
青面仔抗着对他而言太大了些的刀,很高兴似的跑过来,仰起头看躺在树枝上的魔,说:“你下来。”
魔不咸不淡的瞥了青面仔一眼,继续闭目养神,回道:“你上来。”
“你下来!”
魔不再理他。
青面仔又叫了几次,魔只像没听到一样安静的躺着,显然铁了心不下去。青面仔恼了,叫道:“你不下来,我砍了这棵树!”
魔闻言睁开一只眼睛,纯然的黑眸扫了一眼树下叫嚣的小小魔族,又再次闭上。
那是“悉听尊便”的意思。
青面仔狠狠打量了魔躺着的这棵树,只能无奈。
这大概是附近最粗的树了,三个成人合抱还嫌粗,光凭他想要砍断——工程浩大啊……
哈,砍吧砍吧,这可是这边他找到的最粗的树了。就凭青面仔手里那把怎么看怎么普通的刀和他怎么看怎么是初学者的身手,想要砍倒这棵树至少也得一整天吧。
最好累死,省得烦我。
魔不无恶意的想。
僵持最后在青面仔的妥协下结束——他开始爬树。
魔想着既然人家示弱了,就不要做得太绝,也翻身往下爬了一根树枝,然后伸手把青面仔拉了上来。可惜,魔马上就发现他后悔了。
“来,我们决斗吧!”青面仔斗志熊熊的说。
拜托,怎么又来了。
魔在心里用力翻了个大白眼。
“不行。”魔干脆的拒绝。
“有什么不行的?”青面仔不高兴。除了第一次见面,这魔愣是没让自己和他打起来过。
“我没武器。”
“和我走,我给你武器。”
“……”感情他碰上了个干架狂魔?
“走吧走吧,有了武器就能决斗了吧!”
“……不行。”
“又怎样?”
“你是学过武的吧。”魔拼命想让青面的干架魔打消决斗的念头,“我没学过,我一定打不过你。”
“骗人——!”青面仔大叫,“你第一天的时候明明和我打了平手!而且还给你跑掉了!”
“那是丛林里的生存技巧。我是靠地形便利才勉强逃掉的。真要打,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自贬身价并不舒服,但生命更重要。这道理,魔一向清楚。
一如魔所料,青面仔安静下来,似乎在思考。
“你该回去了,丛林不安全。”魔轻轻推了青面仔一把。
如前几次被魔用话堵上决斗的道路之后的情节,青面仔听话的回家了。
(四)
“喂!你出来!”
再次听到这句,魔很有种“干脆把这小兔崽子吃掉算了”的冲动。虽然,魔没有注意到,自己比他口中的“小兔崽子”还小。
“又如何?”魔从树枝间跳下地,心中的不满几乎都要外溢于表。
“为难一个不会武的魔很有趣吗?还是你对决斗的定义就是这样?”
如果他敢回答“是”,就立马吃了他。反正自己吃人连渣子都剩不下,这里不会有别人发现。这青面仔的外袍可以拿来做抹布和绳子——看起来还满结实的,中衣和里衣估计可以给自己穿,至于那把看起来有点重的长柄大刀,拿来做烧烤架和劈柴斧应该还不错。
魔一边极度恶质的打量青面仔全身行头,一边恶狠狠的想。
“不是啦!”青面仔干脆的摇头,“我和师父说过了,师父说我们可以多养一个人没关系。回去让师父教你武功,等你学好了就可以和我决斗了!”
“……”魔有一瞬间小小的感动,不过回答还是:
“不行。”
“又怎样!!”
“我们不熟,不能跟你走,不安全。”
“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天了,哪里不熟?!”
魔很想说哪里都不熟,不过——他可没有给那把大刀劈一下的兴趣。
“我们连姓名都没有互通,怎能算熟?这是互相认识的第一步吧。”
“这好办。”青面仔马上高兴起来,想着这很容易解决嘛:“我叫阎魔旱魃,你叫什么?”
“我无名字。”
“哈啊?”青面仔——或者说阎魔旱魃——傻了眼。
“嗯。”魔保持认真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我无名字,因此我们不能互通姓名,更无法变成熟人,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魔说的一本正经头头是道逻辑清晰,但阎魔旱魃就——抓狂了。
“你耍我啊!!”
魔轻巧的往旁边让一让,避开阎魔旱魃沉重的刀锋,即无辜又认真的继续说道:
“我没耍你,我真的没名字。”
无辜表情,认真语气,严肃态度,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阎魔旱魃抓狂得更厉害,何况现在是三个一起上。
于是你追我逃,魔再次施展开所谓的“丛林里的生存技巧”,和阎魔旱魃游斗了一下午。
“呼……呼、呼……够、够了吧,你……别……呼……别追了……”
“你才是……呼……给我……呼、呼……给我站住!”
“废话!……呼……我还、还不想给你砍死……呼……”
“停下……呼、呼……我、我不砍你了……呼……”
“呼……真的?”
“真的……”
于是两个小不点在丛林里站的直直、气喘吁吁的大眼瞪小眼,最后“哗啦”一声双双摊倒在地上喘气。
“你小子真能逃……”
“你的耐力也好……”
“嘿嘿……”
“呵呵……”
然后一瞬间,魔觉得自己和这个叫做阎魔旱魃的干架魔、青面仔熟悉起来。也许,和他走也不是不可以的。
“喂,喂。”这是阎魔旱魃对魔一贯的称呼。
“如何?”
“你不是没名字吗?”
“嗯。”
“我给你取个吧。这样我们就能互通姓名了。”
“……”魔沉默了一小会,回道,“也可。”
“嗯……”阎魔旱魃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小白,如何?”
如果表情可以具现化,魔的头上现在一定顶着足以砸死阎魔旱魃的万吨黑线。
“难听。”
“那……”阎魔旱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魔几眼,“小黑?”
“…………你取的名字真没水准。”
“哪这么多讲究!名字这东西只要有了就好啦!”
是啦!反正你不过是想“互通姓名”好“成为熟人”嘛!
魔有点自暴自弃的在心里想。
“……我听说……”
“怎样?”
“我听说……天是有九重的。人们把最高的那里叫‘九霄’。”
“那又怎样?”
“……嗯,我要叫‘九渊’。”
然后那天,四岁半的九渊,跟着五岁多一点的阎魔旱魃,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