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我被自己夺舍后》行道

3、浪与蜃楼

　　风浪渐息，有轻纱一样的雾气从海面上升起来，层层叠出远方楼阁的形状。

　　李易看起来还是有些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当他注意到像是突然从画中脱离,在瞬间染上色彩的楼阁时，几乎是下意识夹杂着惊疑的赞叹。

　　“能在眨眼之间变出这样的亭台楼阁，和凡间传闻中的神仙术法也差不了多少了吧。”他如此感慨，又忍不住扭过头来看苏青，想看看他是否也有类似的反应。

　　苏青淡然回望。

　　“难道阿青你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景象，已经习以为常了吗？”李易不是会藏心思的人，很直白就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

　　在他看来，苏青简直淡定得有点过头了，倘若坐在他旁边的是师弟，那个小崽子指不定已经跳的老高嚷嚷着要过去看到底是什么了。

　　“我只是因为听说过蜃楼，觉得它不如传说中那样好而已。”苏青解释，对阿青这种自来熟的称呼没发表任何意见。

　　蜃楼确实称得上奇景，他也确实存在过期盼，但真的见到了，发现它并没有过往想象中那样的神奇瑰丽之后也就没有兴趣了。

　　好是很好，可是就这种程度来说，想入他的眼有点难。

　　也可能是附近活动的蜃不够多，所以吐气而成的这种景象才显得不够壮阔大气、震慑人心？

　　苏青觉得，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说不准他能把整个蓬莱附近海域的蜃妖都抓过来，用剑逼着它们一起吐气试试？

　　“那也很厉害了，我连蜃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只听说是种妖怪，未曾想到它还能变出这样的术法。”李易感慨道，“难怪他们都说出来会见世面。”

　　他站起来，扶着船栏朝远方探了探，蜃楼所呈现的种种仅如昙花一现，这会儿已经变回了袅娜的雾气，前方岛屿的轮廓也隐约能看清了，“就是前面了，传言说是在出海之后的第一个岛下，到时候自会有人前来接应。”

　　“我打听过，这船还要朝前游，说是捕什么贡品，到时候要是选不上，一道乘船回来也是缘分。”李易看得很开，“上了岸之后我要去别的地方求道，你要是真的想当修士，我们一起也能做个伴。”

　　“你就这么确信选不上啊？”苏青砸了下嘴，反倒觉得李易资质还能入眼，心性也不错，只要他自己不出什么岔子，通过测试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过去在蓬莱不大管事，但不至于连这点小判断都做不出来，但突然又提到这个话题，反倒是他自己莫名多了点忧虑。

　　——问心，到底是怎么个问法啊？

　　苏青平生难得茫然。

　　他天分千年难有，修炼这码子事对他来说就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简单。至于修炼是为了什么，自始至终师父对他的嘱托与期盼也不过是守护好蓬莱的一亩三分地而已，他本人也没有什么大的渴望。

　　整个修真界又有几个人敢光明正大地冒犯他，又有几个人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守护蓬莱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并有没有什么实感，比起责任，反而更像是冠绝众人的修为所带来的附带品。

　　至于剑道，他确实钟情于剑，但这也不是什么贯彻人生信念的存在，剑道修行和术法修行一样，也不过是因为某个目标所需要的要求罢了。

　　他的责任——姑且以责任称之，和修为完全是相辅相成的，而太过顺遂从未遇到过阻碍，反而让他在脱离蓬莱剑君的身份之后并没有什么实感，就连寻常人都有的修行目标这种东西都一时难以找到。

　　至于揭穿那个冒牌货？那只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已，远远还扯不到什么修行上面。

　　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行的呢？苏青想了好一会也没得出个能够让自己信服的答案。他还想继续追根问底深究下去，李易却连续扯了他好几下袖子，将他整个人都从深思之中拉了回来。

　　回神之后，苏青才惊觉手心在不知不觉中已沁出不少冷汗。

　　难道是因为换了个少年人壳子，所以他的心性也跟着倒退了吗？苏青在反省，完全忘了他本来也不是多么沉稳的性格，更是忽略了此前每隔一段时间师兄洛知就会敲打他几句，让他人前稳重的事情。

　　原来没有那么多思前想后，完全是因为修为高到了某种程度，根本想不起来也不需要思考这种过于简单基础的问题而已。

　　“刚刚看见你好端端就发呆，是想家了吗？”在苏青听来，李易的问题简直有点蠢了。

　　上船也不过是昨日下午的事情，又不是在船上待了十天半个月。而且之前还在说蓬莱问题测试的问题，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跳到想家？苏青盯着他脑壳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弄清楚那里头到底是装的什么。

　　“当然是在想入门测试。”他相当言简意赅，“和你们这些修行过的人不一样，我什么都不会，当然是最应该担心的那个。”

　　他脑子里除了蓬莱功法之外也有不少各家各派的高级货，但是一个也不能用。旁人也不是瞎子，一个凡人知道那种不入流的残篇断章对着修炼还能勉强解释，修行几乎相当是人家不传之秘的东西不是明摆着说自己有问题嘛。

　　至于那些普通，稍微常见一些的功法，苏青知道归知道，但这种东西何曾入过他的眼？更不要说勉强自己去修炼了。

　　他宁愿自己花时间去研究总结出一门新的。

　　不过这也得等到了蓬莱之后了。

　　而这点恰恰是他目前不是很有把握的。

　　苏青叹了口气，又扫了一眼正绞尽脑汁想什么话来安慰他的李易，觉得还是干脆作弊吧。

　　只要他不说，也没人知道他是用手段才进去的——至于那个冒牌货，毕竟是蓬莱的不传之秘，想必他更不会知道了。

　　蓬莱有片枯死的树林，是蓬莱整个道统传承的玄机所在，每代岛主收徒弟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带着徒弟去那片树林走上一圈，若是为其开花，便说明可收，开花的桃树越多，也代表那些曾为蓬莱先辈的人越满意。

　　当年他入岛，算上代表他师父的那棵不多不少刚好三千整。蓬莱枯死三千木，为君重满碧桃花，据说哪一代人的花都没有他开得那样多，刚好他那时又无名姓，师父便取了重碧二字为名，挑了个苏字做姓。

　　虽然现在不是原来的那个壳子，但他毕竟是这一代岛主，和蓬莱仍有心神牵系，用些小手段让桃花重开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就算他问心那关没过，桃花无故重开，于情于理他也是要去岛上走一遭的——既然都上岛了，是走是留就不是所谓考官能决定的了。冒牌货不清楚情况，但他师兄肯定要护着他的，如果那个冒牌货不想露出端倪，肯定也要顺着他师兄的意思办。

　　最好能直接收徒，这样也省得他花大功夫接近对方了。

　　他具体在想什么李易不得而知，这个年轻的修士只觉得对方心里好像藏着什么事，但真的很讨人喜欢，和自家的憨小子完全不一样。

　　不是他不喜欢他的师弟，而是苏青给人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就像看到花和鸟会想到春回大地一样，苏青身上无论是像是利剑一样掩不住的锋芒还是变化有些过快的情绪，都会让人想到少年郎这三个字。

　　倒说不是世间的潇洒少年郎不是非得苏青这样，而是苏青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像话本故事里主人公、也是一提起来就会被联想到的那种。所以他才会实在忍不住上来搭话的。

　　在苏青有些莫名其妙的目光下，他忍不住揉了揉少年人的脑袋，“除了会点小法术之外，很多修士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

　　俗世分三教九流，修士之间自然也有一套说法。大门派，中等门派，依附大门派中等门派捡些漏子的小门派和更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散掉的小门派。

　　对于功法这些，说好听点是爱惜羽毛恕不外传，直白些就是排外，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自己家的东西。从大门派的手指缝里这么层层漏下来，低层修士能知道学习的实在有限。

　　又不是餐风饮露的仙人，想活着照样要吃饭喝水想办法谋生的，那些变火球变水珠之类的小法术对挣钱也没什么帮助——变戏法的花样可比你多。

　　从着装之类的来看，船上甚至还没有人能比得上苏青呢。

　　“除了我打听消息的那几位有些门路之外，船上其余的人应该和我差不多。”带着补丁的衣袖和苏青镶着碧玉的发冠对比太过强烈，李易讪讪缩回了手，“厉害的修士根本不用操心有没有法术学，想要去蓬莱的，大部分还是我们这些人。”

　　苏青暗中翻了个白眼白眼，心想人家哪里是不愿意来蓬莱，分明是在武力威胁下不得已而为之——毕竟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来太多，他真的会上门讲道理的。

　　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想和他的剑讲道理呢？

　　“晓得晓得，到时候再看看就是。”他的回答极为敷衍，“那等会上了岛之后，你是要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