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不喜》涂笙

10、第 10 章

　　身后，沈怜之逐渐抬起压低的伞，露出一张俊美温和的脸，然而，此刻那张脸上却有着淡淡的怒意。

　　沈怜之看了一眼他来时的方向，意识到了什么，抓着伞柄的指骨捏得有些发白，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在问你，你为什么在这？”

　　“顾沉寒。”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最后那点的温和消失殆尽。

　　背对着沈怜之的顾沉寒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只余平静与淡然。
　　他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与沈怜之对视，缓缓开口，“妖魔界的结界并非固若金汤，只要契印仍在便能进来，你我都知道不是吗？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沈怜之握紧了伞柄，一瞬间有些恍然。

　　确实。妖魔界中人身有契印，有契印者便被认为是界中人，可以进出妖魔界。
　　他如今无法，但是顾沉寒仍旧可以。

　　沈怜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只是盯着眼前的顾沉寒，声音冷淡，暗含警告。
　　“这不是你可以潜入妖魔界的理由。”

　　顾沉寒沉默了下，冷硬地说道，“我自有我的理由，师兄就不必为我费心了——”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孟渝经脉有异，师兄离得近，或许可以为她探查一番。”

　　沈怜之沉着脸看他，眼中有些许讥讽，“探查什么？还是想要再次趁人之危？”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顾沉寒的心事，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我不管你究竟是余情未了也好，还是对妖魔界虎视眈眈也罢，今日你潜入妖魔界一事，若是再次被发现，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你知道吗？和谈如今刚刚结束，两界均是休养生息之时，顾盟主，不要再生事端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顾沉寒的行踪一旦被发现，无论他做了什么，或是什么都没做，都一定会引起一场风波。
　　沈怜之说得句句在理，顾沉寒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余地。

　　沈怜之也许觉得自己说的重了，缓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一些，“至于孟渝，我会看着些，若有什么消息，也会第一时间传到你的手里，但是你切莫这要鲁莽了。”

　　沈怜之依旧是以前的那个沈怜之。
　　谨慎，聪慧，冷静。

　　顾沉寒缓了缓脸色，到底还是不能计较，又道，“孟渝现如今谨慎多疑，性子阴晴不定，嗜杀嗜血，师兄，小心为上。”

　　沈怜之点头，“我知道。”

　　竹林一时之间沉静下来，清风拂过竹叶又飘落到了沈怜之的伞上。

　　“若是师父当年没有逼你立下重誓，你可会……”
　　顾沉寒说到这里，顿了下，没有说出口来。

　　“可会与你争掌门之位吗？”沈怜之轻嗤一声，声音不大不小。

　　顾沉寒的目光沉了沉，却没有开口。

　　沈怜之将手里握着的油纸伞压低了些，天色又阴沉，一时间，顾沉寒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也许是刻意而为，也许只是不想看见他吧。
　　从前，顾沉寒一直以为他们亲如兄弟，以后，也会一直如此，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便开始逐渐冷淡起来。
　　也许是从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身为二弟子的他，但却逼着沈怜之立誓不许染指掌门之位的时候。
　　也许是顾沉寒背着沈怜之带人进攻妖魔界，被醒来后的沈怜之发现的时候。
　　　也许……也许……

　　顾沉寒的目光之中蒙了一层大雾。
　　也许，是从十年前他们潜入妖魔界的时候开始的。

　　对面的沈怜之也许也产生了同感，只是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子，背对着顾沉寒。
　　脚步落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直到沈怜之的背影快要消失之时，顾沉寒才听到他的声音 。

　　“不会。”
　　他的声音冷然，果决。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沉寒却在其中听到了一丝悲哀与怅惘。

　　沈怜之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不是宽广的天空，而仅仅是一方油纸伞下的景象。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争什么呢？
　　他又没有资格。早在他当初做出决定之时，便已经没有资格了。

　　＊

　　孟渝醒过来的时候，入眼便是一道身影，她下意识地运行法术，双手紧绷。
　　但在看清眼前的人是方浊的时候，又悄无声息地放下了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身下一片柔软，身上也被盖了被子，想来她这次在里面待久了，方浊便自作主张地闯了进来。
　　孟渝心里一沉，她身上的反噬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方浊低着头半跪在床边，眼见孟渝醒了，有些紧张地询问，“尊主，你觉得怎么样？”
　　他下意识伸出手，又克制地摁在被角没有碰到对方。

　　孟渝沉默了一下，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方浊想要扶她，被孟渝抬手推开。
　　她的身上还有些钝痛，但比起刚才的剧痛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我没事了，沈怜之呢？”
　　孟渝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声音沉稳，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

　　方浊暗自松了口气，语气也重新变得平静起来，“墨亭已经将他安置在青竹院了。”

　　孟渝靠在床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什么反应？”

　　方浊摇头，“没反应。”

　　孟渝笑了下，“他没反应也不奇怪。”

　　若换作另外一个人，刚刚进了妖魔界便被如此羞辱，指不定会怎么闹，就算是顾沉寒，也必定会脸色发青。

　　但若是沈怜之就不一定了。
　　这个人总给人一种太过温和的感觉。不过这只是错觉而已。

　　孟渝顿了下，“仔细看着他有没有其他异常举动。”

　　“是。”

　　方浊重新站回到了床边，身姿挺拔，眉目冷冽。

　　孟渝看着方浊从一个青涩的少年，变成如今冷硬的模样，成为可以独挡一面的人。

　　孟渝收回了视线，“还有事吗？”

　　方浊：“红鸾轿回来了，不过还带回了一个人。”

　　说到后面，方浊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凛冽。

　　孟渝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腰背挺得直直的，“在哪？”

　　“千魔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