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的距离》艳_夜

8、第 8 章

　　我爸说，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功就是抱着最心爱的女人站在最高的地方，那最心爱的女人不在了，最高的位置还有意义么？我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出奇的没有打我，他走到酒柜前面挑了瓶轩尼诗，倒了一杯猛的喝下去然后他说他最爱的女人虽然走了，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那一刻，我分不清楚对他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我看过很多人是怎么样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挣扎的活着，他们曾经也跟我爸站在同一个位置，我想是因为某种原因的软弱--精神上的软弱，所以我利用一切手段把自己孤立，因为我对自己的自制力实在是没什么信心，我的心里只为那个生我的女人留下一点点缝隙，可我现在突然有些害怕，我觉得有什么人要从这个缝隙钻到我的心里……
　　那块手表的丢失引发了我前所未有的躁动，我不想深究原因，所以我用疯狂的消遣去抹杀，不是害怕那种躁动，而是害怕那种躁动是来自于我心脏的背叛。方祈也没有跟我说过话，我们依旧保持着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的关系，曼珠找过我几次，我都拒绝了，假期结束后，方祈早出晚归的生活依旧在继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我昼伏夜出的活动依然没有停止，就这么的一直过到了平安夜。李然跟刘凯在那天晚上很有义气的没出去玩，而是选择跟我和方祈过节，说是想一起出去吃饭聊天，但是我知道，其实为了找机会缓和下我跟方祈的关系。晚上9点多，我们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中档酒店，多亏李然这小子事先订了包间儿，不然大厅里吵吵嚷嚷的环境真挺败兴的。几瓶啤酒下肚，刘凯和李然的脸就红的跟猴屁股一样，我也有说有笑的跟他们讲些黄段子，只有方祈显得有些沉默。李然给刘凯悄悄使了个眼色，刘凯找了一堆借口向方祈敬酒，从为伟大的祖国到为了学校食堂菜价下调五毛，方祈的脸色也开始泛红话也多了起来，最后倒在桌子上嘴里也不知道在叨叨什么。我驾着方祈晃晃荡荡的走在大马路上，咒骂李然跟刘凯那两个兔崽子，灌完了人他们自己走了，心想这恋爱中的男人也够贱的，对象一通电话，跟得了老佛爷懿旨的太监一样，屁颠儿屁颠儿的过去了。大半夜的，马路上没有一个人，我冻的直打哆嗦。
　　“黎宣。”
　　“干什么？”我没好气的回了方祈一句。
　　“为什么……”
　　“什么？你大点儿声说！”
　　“你为什么要把学生会会长的位置让给我？为什么要为我打架？”方祈突然站那不走了。
　　“操！你走不走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方祈激动的揪住我的衣服领子。
　　“操！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为什么！”
　　“我就看不惯你这点！”方祈突然给了我一拳头，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又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我最恶心你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不就是你爸有钱么？你凭什么那么整我？你凭什么？”
　　“你他妈的喝傻了是不是？”
　　“你踩碎了我的尊严，为什么还要为我打架？为什么？你不就是想给我这个穷小子施恩，让我感恩戴德的像你周围那群哈巴狗一样么？我不想欠你人情！我全世界最不想欠你人情！”
　　“你够了没有？”
　　“没有！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么？我背后使坏才把你从会长的位置拽下来，我他妈的为你使坏？真好笑！我所有的努力，就被你一个无聊的行为毁了！都他妈的毁了！”
　　“方祈，我真他妈的上辈子欠你的！别人说什么关我什么事儿？”
　　“我还……呕……呕……”
　　方祈还没等骂回来就跪在地上吐了一地，我皱着眉走过去，一脸嫌弃的用手推了推他。
　　“你滚蛋！”方祈打开我的手，这下我彻底火儿勒！
　　“操！老子管你去死！”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愤愤地招招手打个车就回了学校，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两个小子今天晚上估计是不能回来了，我洗了把脸就爬上了床。
　　一个小时了……方祈还没回来……
　　两个小时了……还不回来？
　　三个小时……
　　四个小时……操！老子睡老子的！
　　四个半小时……方祈……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的……
　　我又风风火火地打了车按原路回去，路边上没有方祈的身影，我不禁地咒骂，吓得司机大叔白了脸，可能看出来我不是□□的，要么我估计他早弃车跑了。
　　“师傅，就在这停了吧。”我甩出张票子塞进司机手里就下了车。
　　找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才在路边居民楼的楼栋儿里找到睡死的方祈，操！这小子还真他妈的会给自己挑好地方。我打横地抱起方祈，他一点儿都不像个男的，即使穿着厚衣服，我依然能感觉到他有多瘦，也就比骷髅架子多上那么二斤肉，多亏他睡的死，要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他弄回去，他吐出的东西沾到了衣服上，发出酸臭的味道，我很佩服我自己竟然能忍住。大概折腾到四点左右，终于把方祈弄上了床，我已经累的有些虚脱，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方祈在床上躺的很不安稳还哼哼叽叽的，我看了看，操的！他发烧了！脸烧的通红。
　　“喂，方祈！方祈！你给我起来。”我拽着方祈的衣服领子把他提溜起来。
　　“你……干什么？”方祈有气无力地看了我一眼。
　　“你醒了你不叫我！你不知道你发烧了？”
　　“叫你？”方祈又躺了下去，翻了个身又把自己包进被里，即使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也知道他是在讽刺我。
　　“你真他妈的……”我强压住怒火，“你给我起来！”我使劲儿地把方祈拉下了床，把他的衣服丢给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发烧把你脑袋烧坏了是不是？去医院!你快点给我穿衣服！”
　　“不……去……”
　　“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
　　“我……不去医院……”方祈后退了两步靠在床边儿的栏杆上。
　　“你想死也别死在宿舍！你赶紧的！”
　　“我不去……医院……”
　　“操！你烧成那样你自己不知道？”我走过去，抢过方祈手里的衣服给他穿上。
　　“我……没有钱……去……不起医院……”方祈说的很小声，低着头。
　　我装作没听见依旧给他穿着衣服，我从小就没伺候过人，衣服还是到了小学四年级才会自己穿的，扣子扣错了好几次，于是我干脆不管了，直接给方祈套上了我的棉衣拉上拉锁，然后又揪着他的衣领儿出了寝室，方祈还是扭着不去，我干脆又把他抱起来扔进了出租车。
　　我去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小学、高中、大学的体检，算来算去也就三、四次，平时因为我很少生病，家里也有私人医生，挂号？划价？当这些名词出现在我耳边的时候，我算彻底傻了眼，然后把帐全都算在了方祈头上，狠狠讹方祈一顿，让他借高利贷，再让高利贷追杀他……
　　“你听清楚没有？喂！”
　　“什么？医生你再说次。”
　　“多亏你送来的及时，要不然你同学就变成急性肺炎了，他本来体质就不好，再加上贫血和过度劳累，这几天就住院观察着吧。”医生很有耐心地给我讲着。
　　“哦。”
　　去拿完药，又把方祈送进了病房，看着他依然有些泛红的脸，我长长的吐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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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早，我给曼珠发了条信息告诉她我跟方祈都在医院，让她送点儿早餐过来，她很爽快的答应了，挂了电话转身回了病房。
　　“你又折腾什么？”我看见方祈正穿着衣服，我忽然对他产生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这人怎么就这么拧呢？
　　“我要回学校，看病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你真不是一般的轴……你是想累死是吧？”
　　“随便……你怎么说。”
　　“你说你刚好点儿，这么一闹你回去肯定严重了，你是想浪费我的药费是吧？”
　　“没你那么无聊。”他系好鞋带下了床。
　　“这个钱我不用你还……”
　　“我会还给你的。”
　　“给我抄笔记吧……你把这一年的笔记都给抄了……怎么样？”
　　“……”方祈没有说话，反而用一种非常惊讶的眼光看着我。
　　“顺便我也想尝尝当雷锋是什么感觉……躺下吧……别又弄成肺炎了……”
　　方祈乖乖地躺了回去，大概真的是太累了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没过一个小时曼珠就来了，还拎着两个大保温桶，曼珠对于我送方祈进医院感到很诧异。
　　“我以为你们两个是……”
　　“是什么？”我边喝着粥边问曼珠。
　　“恩……怎么说呢？敌人吧！”
　　“没有永远的敌人，当然，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回给曼珠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也对！还有，这个是方祈给你的。”她扔给我一个包得很精美的盒子。
　　“他要给我的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黎宣……”曼珠想了很久又继续的说，“我跟方祈家住的很近，而且我们两家的交情还不错。好几年前，我们市闹了一起很大的贪污案。”
　　“一个政府的高干贪污了好几亿，那个人……就是方祈的爸爸。方祈家一夜之间就垮了，他妈妈受了刺激进了精神病院，那时候方祈才上初中。他被亲戚推来推去的，谁也不肯收留他，最后他只能跟八十多的奶奶一起住。他一个人要养活他奶奶和他妈妈，差点儿连书都没得念。打架那天晚上，他拉着我跑了挺远看没人追来就又跑回去了，那个表他后来给了我，是我弄丢的，他被打成那样儿，就靠吃去痛片挺着……我给他钱看病他也不要……”
　　我慢慢的撕开盒子外面的包装，里面是块表，银白色的表盘，黑色的表带，很不错的表，这只表的价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我想对方祈来说应该是个很沉重的负担，后来曼珠还说了什么，我没听进去，只是缓缓地把表戴在了手腕上，动作很小心……
　　很多年以后，我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我不知道是因为曼珠说的话让我爱上了方祈，还是因为我那时候本来就对方祈产生了好感所以才对曼珠的话格外动容。比方祈更惨的事情我见过很多，以前的我顶多会满脸鄙视的嘲笑他们活该，可那天我真的确确实实地觉得左胸口处在隐隐地抽痛，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我不懂爱情，不屑爱情，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早点发觉我爱上方祈这个事实，是不是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又或许正是因为这许许多多的不知道，才让人对未来有了期盼，但这个社会是现实的，她不会大方地给每个“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答案，于是我在一次又一次的错误里自以为是的认为我已经把你想要的都给了你，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时不时地传来一阵手机铃声显得异常的突兀，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个铃声是个男人唱的歌，声音略微沙哑……
　　盼着能和你有个好结局，可惜我的力不足我的心有余，如果我哭了，也许是我老了，因为我变得很脆弱，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