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摸鱼儿 ...
-
窗外有不知名的雀鸟低空飞过，一抹影子将顾言和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这样毫不掩饰的直视了沈初很久。
顾言和慌忙转开了视线。
沈初挑眉，她很难得能放松下来，眼下一切都很顺利，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
“怎么，让你尽享齐人之福这么不愿意？”
“自然是不愿意。”
哦？这可奇了。
男子哪一个不想娇妻美妾环绕身边，纵偶尔有那同妻子举案齐眉，一如她父亲那般的……也是先有了心上人，才宁肯将那是人都有的劣根性改了。
这在狼崽子身上当然是不成立的。
沈初一早就调查过他的前尘过往，连他什么岁数去学堂念书又在那期间同谁打过架都门清。
心上人那是不可能有的，纵然当年青葱年少，真有过暗生情愫的姑娘，放在心里没告诉过旁人，可村子都在两年前遭了灾不在了，对方不是已经香消玉殒便是嫁做人妇，他这辈子难道还为了这么个人守身如玉不成？
她双眸微眯，心道狼崽子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他……不行罢？
咳，这个可能性还挺大。
作为太子微服出行时的替身，身边最贴身侍候的人瞒不过，可姬妾们却是不知内情的。
拓跋恒为人舒朗坦荡，却也未必就大度的不担心他与东宫女眷有什么首尾，做出秽乱宫闱之事。
兴许狼崽子早就被处理过了……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
当然，沈初自己是没看过的，也没跟负责照料他伤势的大夫求证过。
这种事，不问就没人会说，谁都羞于启齿嘛。
问吗？还是算了罢，若果真如此，可太尴尬了。
沈初素日喜欢那他说笑，但这种伤及自尊，容易让人心中积怨记恨的话，她通常是不愿出口的。
特别是这人已经不全然是她的棋子，而是互相利用，近乎对等，双方都有可以鱼死网破的把柄之时……
从始至终，作为名门之后的底线，沈初就算不承认，也一直都刻在骨子里。
她这厢沉默不语，看向顾言和的眼神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顾言和还当沈初是生气了。
虽然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生气，但难得如今这样旖旎的气氛……
他轻咳一声，低垂了眼眸，语气轻缓，如果仔细辨认，似乎似乎包含有一丝丝的委屈。
“也不是不愿，只是如今我身上的伤离痊愈也还早，连朝都不能上了。若是此刻流连美人，难道不透着古怪么？”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正好给了双方台阶下。
“好罢，那这事就缓缓再议……”沈初见他恭顺起来，便也没再继续拿他玩笑。
“别总这样蹙眉，太子平日不总是这样忧心忡忡。你就算人前学得像，人后若总这样皱眉，过不几年，就会有川字型的皱纹，到时越发不像了。”
这狼崽子，可别天天殚精竭虑的，要是还没等熬到承武帝归天，他就先垮了，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竟承武帝……
虽然先前自柔福帝姬处打听了几次，说陛下如今总是精神不济，且越发易怒，但身子骨还健朗。
甚至还提到了他最近更宠幸哪些妃嫔的事。
柔福帝姬年纪不大，谈起这事，丝毫也不害羞。
宫廷之中，谁人不懂这些呢？当着外人自要矜持，可关起门来私房夜话，就没必要强装羞涩。
“父皇这几年虽然仍旧未按着惯例采选秀女进宫，光是今年之内，偶然看中了宫人临幸，之后赏了位份的，便有好几位呢。”
言下之意，大约还有些并未赏位份的，但那些她一个皇女，便不得而知了。
沈初估摸着，既然还知道找女人，那承武帝的身体大约还很健硕。不采选是对外的，反正年岁也大了，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与其等着各家往宫里塞人等着吹枕边风，不如就直接睡宫女——
歪瓜裂枣本也没资格进宫服侍，纵然只是中人之姿，但胜在青春年少，皮肤仿佛能掐出水一样嫩。出身又低，宠幸之后封个御妻就算是天大的赏赐了。反正承武帝后宫不丰，这种低位份空缺多得很。
而这样的女子，将来纵然生下皇子，也断然不可能影响大局，很是省心。
这种不管做什么都要以朝中局势为先的行事作风，和沈初印象中的承武帝别无二致。
想到此处，她叹了口气，与顾言和道：“你如今在这个位置，还有的熬呢。”
她自己呢，一样有的熬，只希望老天能一直如眼下这般眷顾，让承武帝在归天之前，别突然下了狠心将沈家一锅端了。
这一遭来的高调，好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沈初和东宫太子因着这一遭的缘分搭上了线。
原来不尴不尬的身份，瞬间水涨船高起来。
看上去行事仍同往日没什么区别，只是与沈初特别相熟的人偶尔提起，会霍然察觉她近些日子越发露面的少了。
“这是攀上了高枝，瞧不上咱们这些人了。”
语意中半是不屑半是嫉妒。
————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了两个月，沈初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什么叫洪福齐天，运势来了挡也挡不住。
消息是狼崽子找了个借口，说寻觅到了沈卿从前提过的一份民间志怪孤本，差人送来与她共赏。
说是孤本，自然是珍而重之放在了木匣中，看着似乎是有夹层，但拆碎了也只是一堆碎木头。
狼崽子可没这种情调，也没有必要。
于是沈初将那所谓的孤本拿在手中细看，终于察觉到了些端疑——
这书的封皮，要格外厚一些，撕开来看，里头果然有一张字条。
而看过之后，沈初只有一个想法：
“这狼崽子，怕不是什么帝星坠凡尘，来渡劫的吧……”
在沈初的认知中，还格外硬朗，再挺上十几二十年都不成问题的承武帝，竟然出事了。
据说此刻，陛下正昏迷不醒，狼崽子得到消息也亲眼看过了，是真的昏迷不醒，虽然太医说性命无碍，可能否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会是什么光景，太医也不敢说。
这消息只有宫内极少数人知晓，太医们都被调去了太和殿，亦是要求三缄其口。
只是……如今还瞒得住，怕是到了下一次大朝会，若再没有起色，那就要公之于众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昏迷了？”
沈初向来爱做最坏的打算，还当这是承武帝察觉到了什么风吹草动，演了一出戏想引蛇出洞。
紧张了许久，在半月之后的大朝会上，这事却被锤死了。
板上钉钉，中风了，如今醒过来之后，还有一口气，眼珠儿转着似乎听得懂人话，可说不出来话，手也写不了字，算是彻底废了。
有传言说，陛下这是马上风，而当夜唯一的一个见证人，已经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再想要追查其中是否有阴谋，也做不到了。
再说了，如今代理朝政主事的，是顾言和。
他会查么？不会。
他希望承武帝好起来么，更不会。
这种病，一般只听说过伺候的不得当，人突然就没了的，从没听说过什么时候突然人能好转。
沈初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这厢正喜气洋洋，就被安国公叫去书房叙话。
自大朝会上回来之后，换掉了朝服的沈綦面色仍旧沉郁。
先前沈初心内还嘀咕过自己这一家子尽出病秧子了，结果承武帝如今病的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相比而言，父亲还有精力生气，真的很不错了。
不过，他为什么生气啊？
“看看这个罢！”
沈綦甩出一个信封，丢在桌上让沈初自己看。
沈初不明所以，打开发现，里头只一些乌黑发焦的残渣，随便捻起一片，轻轻碰下就碎了。
“父亲，这是……？”
“看就知道了。”
这些信件，沈初辨认的很艰难。被烧掉了至少四成，剩下的部分还有很多被火燎成了黑色，字迹模糊不明。
她依稀认出，这大约是承武帝的笔迹。其中具体内容不可考，但能勉强看到“沈綦”，“上官”，“斩草除根”等语。
沈初看罢，心内冷笑着：“这怕不是圣上早就留好了，吩咐太子继位之后，要料理咱们的安排罢？”
死也要拉安国公府陪葬么，而且还直接将沈家和旧都那两家鱼肉百姓的巨贪相提并论。
而这些书信送到东宫……或者很有可能一直就在东宫，但她并不知情。直到父亲安插在东宫的暗桩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残渣。
料来是被狼崽子烧了一半。
所以沈初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东西的存在，恰恰证明了她这偷梁换柱的计策，是救了沈氏一族。
所以父亲到底在气什么？
不明所以，姑且先试探一二好了。
于是沈初状若轻松：“这可真令人后怕，如果不是女儿安排下的人，而是原太子在那个位置，那殿下未必就不会遵从圣上的吩咐。”
“是这样吗？”
“是。”
依着太子拓跋恒的性子，大约会一半听从一半忽略。听从的是那两家他早就看不过眼的巨贪，而沈家则会被忽略。但承武帝的只言片语，足够让太子会时常想起，一旦沈家有人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那这些书信的存在，你可知道？”
沈初当然不知道，最近宫内出了这样大的事，戒备森严，她没资格随意出入。这一点父亲也很清楚，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同样，纵然借着前些日子那一遭往东宫安插了人，却也直到今日大朝会，解除了禁令，才将这东西传出来。
所以父亲是认定了，这是狼崽子的自作主张。
所以他才会如此气愤。
从一开始，送顾言和给太子，在沈綦眼中，就是个讨好的玩物，如今他一步步以假乱真往高位走，只怕这烈火烹油，早晚有一日要烧到安国公府。
沈初却觉着无所谓，结果是好的，她也确实给了顾言和这样的权力。
但这话，自然要说的圆滑些。父亲毕竟老了，需要人多哄着些。
“女儿确不知道这书信的存在，但先前却也猜到了几分，之前曾交代过宫里那一位，让他若是得了今上的密令，或可随机应变。”
沈綦听了这话，神色稍缓，拍了拍女儿瘦削的肩膀，捋须颔首：“你看中的人，果然是不错的。”
沈初听了这话，却是没跟着放松下来。
父亲说话素来有先礼后兵的习惯。
果然，只听得沈綦下一句语气又冷了下来：“但帝王血脉不容混淆，未免夜长梦多，要尽快挑一个值得辅佐的年幼皇子。”
沈初脑中瞬间闪过很多个念头。
父亲这话有道理，她如今就是在玩火，如果让狼崽子登上皇位，这毒瘤就等于盘根错节长在了沈家，也是长在了她身上，一旦某一天见了光，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她垂眸：“女儿明白了，但这事不宜操之过急，还需慢慢谋划。”
总而言之，先哄过去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摸鱼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