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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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程驸马书
注：写于嘉定三年。
得阁下手翰，其中伤悼之语、痛悔之言，悉已奉读。方归京都，覆函匆促，乞谅。
仆本弇陋，家亦多故，蒙阁下不弃而结友，同习字，共入泮，至于一榜登科。诗咏唱和，嘉文共赏，疑义互析。阁下英才妙质，卓尔不群，仆素钦慕，尝私视阁下为友，为师，为兄，为世间知己。流光如矢，倏忽已十余载。窃意可相知终生，如今思之，实贻笑哉！
曩者令尊遣蹇修登门议婚，家严相攸，目阁下非池中物，故纳采缔姻。其所失何深！以阁下麟凤之才，前程无限。齐大非偶，非我区区寒门堪以攀亲。今阁下贵为帝婿，典领机枢，可以为征。
惠函于哀悼之外，自责颇多，言辞切切。阁下无过，何需抱愧至此？敢劳拨冗赐藻，深感惶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良有以也。以苏秦国士之才，当其未遇，“妻不下絍，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而况今之人乎。然苏秦以“秦之罪”非之，误矣。试观世人，布衣幸入仕之利，州官望京官之利，台省期堂卿之利，翰苑谋入阁之利。生无所息，唯欲念而已。一步登天之机、青云直上之路，世间几人视若无物？世情如此，阁下但难免俗，何罪之有？
忆昔比邻而居，阁下雅贶骈文一卷，古奥可喜，用典颇多。相与赌书，任指一句，道其引据某书某史。仆本空疏，鲜学寡闻，不敌君之博雅，故而常败。一日，问及“流霞”之典。意虽熟，而一时忘其出处，苦思不得。姊挽衣掠鬓，自屏后出，指窗外蘅芜曰：“‘武帝蘅芜觉后香’。与其恃蠹鱼书橱之能，不如咏此。”仆方醒悟，忆其典出《论衡》。而今思之，彼虽巧助，引诗之句实为谶言。
回首前尘，似梦幻泡影，而无执巾揾泪人矣。月前，南归营葬，服素书丹，泉壤郁郁。徘徊故居，但见虚堂浮尘，委地断弦。枕边烟冷，梦里香沉。室迩人遐，能不怆然？
阁下辱乞原宥者三，岂敢不谅，但不能自谅耳。仆祜薄不祥，幼年丧母，少年失怙，今又与姊永诀。所谓“长姊如母”，彼于髫年诲仆习文，夤夜秉烛，寒冬添墨，未怠一日。二十年来，仆负尽深恩，未尝回报万一。曲江宴饮时，不知彼扶病寄书；公主下降时，不知彼含恨远逝。不敢细思，思辄不免断肠之痛。而当日乍闻讣音，但恍惚不信，及返家扶棺，犹疑梦魇。从此歧零孤身，虽在堪惊，真似梦矣。
鸾驭香散，天人永隔，夫复何言。
仆以樗栎之质，忝列庙堂，实愧素餐，不敢与位高名尊如阁下者攀交。前尘如梦，不若相忘，忘则万事皆了，无复恩怨。以阁下之才识名位，欲结交者多矣。
月前阁下完姻嘉礼，仆未亲贺。而劳阁下垂寄挽幛，至谢至谢。礼尚往来，仆深愧失礼于前。今君新婚燕尔，和乐琴瑟，亦可贺也，故遣僮带喜幛一幅、花烛两对，聊以伴函，即祈莞存为荷。
附答七律数首，余生应制之外不复作诗。言尽于此，阁下自知。
《寄程驸马》
百官殿上赐魁元，侧帽风流正少年。因有秦箫引彩凤，便抛吴玉化清烟？
才高何必承恩宠，情浅原当了夙缘。华帐锦衾消好梦，合欢花瓣委床前。
独立朝堂袖凤笺，衣香应是内人添。方题雁塔《怀人》赋，便咏鸾台《却扇》篇。
提笔莫书新燕婉，画眉可忆旧婵娟？芳魂去后云空远，十二朱栏月似烟。
相酬十载旧诗篇，未到白头尽弃捐。曾去天涯犹不远，今隔猝变已如年。
前情宜忘庙堂内，后事终归云水间。我欲谅君难自谅，三生石上待陈愆。
《悼亡姊》
早我出生早我眠，温柔一梦二十年。空馀微絮留诗箧，无复春风启镜奁。
云鹤归时遗素羽，梨花坠处见啼鹃。墓门芳草年年碧，几度斜阳冷纸钱。
篆香烬冷不须添，难续昔时一缕烟。未卜断弦成谶兆，那知尺素是遗言。
人间缘尽难留汝，陌上花开空度年。从此别无醉与梦，小窗扶病忆容颜。
连城易碎没重泉，一世温柔换可怜。负汝恩情何处报，遗余怅恨向谁言。
非因浮世命无定，但为痴心寿不全。别后阑干空自倚，素笛吹断入风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