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舞风清》苏零

55、五十三

　　“可能……水土不服吧……”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又是送水又是顺气的，好半天，凤舞才能完整的说句话。
　　房间很暗。凤舞的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是从轮廓上来看，消瘦了很多。
　　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照顾自己的，每看到一次都瘦了那么一点，这下更是只见骨头了。
　　墨清不自觉的伸手捏了捏凤舞的脸。
　　“你干嘛？”凤舞想往后退，可惜后面是草堆。
　　“……”很久以前墨清就很喜欢捏凤舞的脸，肉肉的，很有手感。
　　现在，只觉得一把骨头。
　　“我是人质。白白胖胖的才有鬼。”凤舞侧了下头，从墨清的手底下逃出来，“你怎么来的，还是一个人……”
　　“现在外面没人守着，快点跟我走。”没时间在这里闲话家常，墨清没忘记刚才那个小孩，也许现在已经有大批的守卫在逐渐靠近。墨清伸手想把凤舞拉起来。
　　“小清……你，原谅我了……”凤舞没有却没有动。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么。”鬼使神差的，墨清没有否认。
　　凤舞没有出声，只是搭上墨清的手。想借力站起来的一瞬间，却忽然一个踉跄，墨清下意识的伸手一拉，凤舞直直的撞进她怀里。
　　手臂下意识的一收，近乎咯人的触感。
　　才几个月不见，居然瘦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一直躺着，头很晕……”凤舞抱歉的笑，只是看起来有点勉强。
　　“……能走么？”
　　“能。”
　　屋外阳光灿烂，满满的泄了一地。与阴暗的屋子形成剧烈反差。
　　凤舞被阳光耀花了眼，一瞬间的满目苍白。
　　“还好吧？”墨清让凤舞把重量靠到她身上，一手拉着门框，一手扶住凤舞的身体。墨清很想细问这几个月凤舞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没有时间，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一开始没有问出口，之后再开口也就显得唐突。
　　“没事。现在是午时吧，过半把个时辰他们一定会来巡查一次的，我们要赶紧。”凤舞咬紧下唇，逼着自己站稳。
　　本就泛白的嘴唇更是咬得描出一线淡紫。
　　“恩。”
　　墨清想带着凤舞朝原本来时的路拐，凤舞却指着另一个方向：“那边。那里有一个暗道。”
　　“你怎么知道？”墨清满眼疑惑。其实她更想问的是，既然凤舞知道逃出去的办法，为什么不早点离开，反而吃了那么多苦。
　　“有人告诉我……”
　　转角处站着一个人，也许她一直站在那里。
　　墨清的手悄悄伸进衣襟，握住了那柄匕首。虽然她不喜欢杀人，尤其是……
　　“没事。就是她告诉我那里可以逃出去。”凤舞轻轻的笑。墨清终于在光线下看清了凤舞的笑容，在灼烈的阳光下虚幻缥缈着。
　　拐角站着的，就是之前给凤舞送水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凤舞，却没有靠近。
　　她的眼底是一片迷蒙，看不出喜怒，辨不清敌友。
　　墨清的手依旧握着匕首没有放开。那个孩子的眼神，那不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过来。”凤舞依旧笑着，轻轻朝那个孩子招了招手，“她听不懂我说的话。有一天她忽然塞给我一张纸，我几乎分辨不出那是张地图。”
　　那个孩子依旧茫然的看着凤舞，没有靠近，半晌，突然转头向另一方向跑去。
　　墨清下意识想追。
　　“别，让她走。咳……她不会害我们的。”凤舞一把拉住墨清，伴着轻咳，“她从小在这个村子长大，父亲被抓壮丁充军去了，半年后传来战死的噩耗……咳咳……她的母亲……咳……受不了刺激，自杀了……”
　　“别说了，我不追就是了。”墨清打断了凤舞的话。
　　看着凤舞单薄的身子随着咳嗽忍不住战栗，墨清觉得很不舒服，胸口堵得厉害。
　　她的放手是为了让两个人都过得轻松点，而不是为了现在这个结果。
　　“这个孩子很可怜，也很孤独。”好不容易，凤舞终于止住了咳嗽，执意要把话说完，“她没事就拿个树枝端着水在地上把想说的画出来……如果可以，我想带她一起走……”
　　凤舞的眼底是一片黯淡。
　　“……走吧。”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们根本就是自身难保。
　　凤舞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没有人的转角，只有一片枯叶，一阵风，什么都不剩。

　　一路走得很艰难。
　　凤舞的身体真的很糟糕，没走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可她却坚持自己走。
　　幸好，这一路没遇到阻挠。
　　墨清的手忽然被凤舞抓住，冰冷汗湿的手掌，足见凤舞此时的力不从心。
　　“怎么了？”墨清皱眉，凤舞为了不发出声音，忍住咳嗽已经忍得很辛苦，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开口说话……
　　“一般情况下守卫不可能这么松懈……除非又开打了……”凤舞盯着墨清，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个所以然。
　　“不可能，我们先出去再说。”
　　“……”
　　“……好吧。乌彦给我一柱香的时间，找不到你，我撤，他打进来。”墨清扛不住凤舞直愣愣的盯着她，那种眼神像要把她从内到外扒个干净。
　　“你快走。”凤舞低下头。
　　“什么？”凤舞说的太快，墨清没听清。
　　“我让你快走。只要开打，他们一定会把我捉去，如果发现我不在了……到那时，你也逃不出去的……咳咳……”太过激动的后果，就是一阵止也止不住的呛咳。
　　虽然努力压抑，可声音依旧传得很远。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逐渐靠近。
　　“……你快走……咳……”凤舞很用力的把墨清推开，自己却因一瞬间失了支撑险些跌倒在地。
　　“这种情况你让我走。你把我当什么了。”墨清一把拽过凤舞，随便推开一间房门，闯了进去。
　　恰巧没有人。
　　该来的躲不过。人都找到了，这种情况下让她一个人逃，开什么玩笑……
　　“你……”凤舞想说什么，却憋得满脸通红。
　　“你想让我内疚一辈子么？”墨清的声音很淡，压抑了心中的汹涌。
　　“什么？”
　　“为了那柄剑跑到这里来，你是傻子么……”墨清再也忍不住，其实她已经火大的想杀人。
　　“……咳咳……咳咳……”凤舞用激烈的咳嗽声回答她。
　　房间里有水壶，虽然是冷的，但总比没的好。关键时刻早已顾不着干净不干净。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看得到小清变脸……”这是凤舞止住咳嗽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墨清黑着脸。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也记得，我曾经说过，我要送你一柄那样的剑。”
　　“……”
　　“不信？那你说一个时间，我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
　　墨清看着凤舞笑得狡黠的脸彻底无语，就算凤舞是在胡扯框她，那也是死无对证。墨清可没那么空把自己说过的话给记下来。
　　虽然，她说过的，恐怕也没多少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