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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The Fifth Hou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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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哗啦啦
辰亦儒先听到拍击的水声,然后呼吸到空气里流动的湿意和咸味,明灭不定的星光映照下的水面在夜色下延伸,从哪里看去都是海天一线的幻象。
他突然想起不知几岁的时候,和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一起乘船旅行。
那是漫长的航程,船在秋天的大海上航行,阳光好像金色的蜂蜜涂抹在同样颜色的天空和海面。和他一样的小孩子,兴高采烈地在甲板上,把迎着海风奔跑当作游戏。
记忆中的旅程已经模糊,如同他眼前灯光熄灭的船舱。
他伸出手,朦胧中,碰到书本样的东西。
他用手指摩挲过线装书的封面,陈旧的柔软的纸张在手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有任何征兆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她:
十四岁少女的脸庞,眼睛里闪出光彩,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前方,亮晶晶的又大又黑的眼珠美得无以复加,平素的玄色和服包裹住她玲珑小巧的身段,丰厚乌黑的头发梳成叫不出名字的古雅发髻,笑起来像一朵鲜花。
笑意为她的脸染上绯红,笑意后又有受惊般的喜悦。
这笑容,不是为辰亦儒绽放。
他应该在哪里见过她,可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他挥动手臂,试图拂去幻象,碰到圆形的物体,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响。
他探过身去,摸索出一个细腰杖鼓的形状,用手轻轻拍打,鼓声咚咚的响起来。
好像恍惚又能看到敲鼓时女孩子漂亮的手势。
他试着把鼓提起来。
诶?真重啊。
那一刻,他听到了她:
“比您想象的重吧。比你的书包还重呐。”
仿佛银铃般可爱的欢笑声。
这笑声,不是因辰亦儒响亮。
那个女子的名字,是什么呢?
他感觉到船外的苍白而淡薄的天光,秋天的海,有点冷。
他起身离开船舱,来到甲板上,听到船旁舢板划动的声音。
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她:
还留有前夜浓妆的容颜,在渐渐远去的舢板上摇晃,紧闭双唇的她,凝视着一个方向的她,想说再见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她,看着轮船远去才开始挥舞手中白色手帕的她,带着十四岁的绝望和倔强告别的她。
这绝望倔强的告别,不是因辰亦儒而动人。
一些声音,开始模糊,然后清晰的,从白手帕消失的转角处慢慢涌过来,包围着他,拥抱着他。
“我任凭泪泉涌流。我的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二十岁男子的声音,还不够低沉浑厚,可是满含难以言述的情感,那种纤细的微微颤抖和忧伤,真好听。
“你是不是遭到什么不幸?”
“不,我刚刚同她离别了。”
“我刚刚同她离别……”
辰亦儒下意识的重复这句话。
然后,终于想起来:
那个女子,川端康成写过她,山口百惠演过她,她是伊豆的舞女。
她的名字是熏子。
缓慢的眨一眨眼睛。
辰亦儒回过头,看到破开的被浪犹如海上开出雪白的花朵,迎面吹来的风被抛在身后,在那给人以无限接近又无限远离的错觉的海岸边,似乎站着一个女子。
她站在海边,身影纤细,风掀起衣角,古雅而奇特的发髻被风吹得发丝扬起。她站在那里,仿佛是遥远的过去:
“离别是——”
“你离开我,我告别你,离别之后,你和我还会喜欢或爱上许许多多人,有的炽烈,有的温柔,有的宁静……只不过,所有的爱与喜欢都会遭遇新的离别,也许是时间,也许是空间,更也许,是死亡……”
心里似乎起了奇怪的震动,辰亦儒睁大眼睛,想要将一切看得更清楚。
没有
没有什么海岸,也没有什么女子。
前尘苍苍
思之惘惘
所谓离别
在水一方
16:10
辰亦儒在梦中露出不可思议的微笑,几乎释然,依稀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