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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一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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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霸天说的目的地的确很近,他刚一折转,就远远看到了一幢红白色小楼,共有三层,满楼红袖招。一股刺鼻的胭脂香气窜入鼻口,青年不绝打了个喷嚏,脸也红了起来。而身后的刘霸天似乎对这里分外熟悉,一蹦三跳地下了车,只见一个老鸨甩着帕子走过来,想必以为他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其实,事实亦是如此。
刘霸天这时候的确霸气,看对方是美人,虽然年龄过了些,但仍旧抛着眉眼,拿出衣襟里一定银子远远抛了出去,老鸨兴奋地接过来,在嘴中狠狠一咬,立刻一张脸开成了两朵花,“哎呀,我说是谁呢,这不是刘大公子么?前几天一直都没来,我们的连远已经等你好久了。”
樊于期不是没有进过青楼,曾经与朝中众大臣把酒言欢,或者征求谋和与应对大战策略时,青楼往往是最安全和保密的场所。因为这些赌场、青楼、卖点的服务效率高于其他,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场所虽不违法,却又不见得光鲜,以至于在新君当政之际,容易受到严谨查处。这样下来,那些商人和老板的利益完全被朝廷剥削殆尽,所以只能被过继到朝中大臣手中。
虽然这些交易只能存在于黑暗,但仍然是享受快乐和人员最广阔的区域,同时亦被当政者默许。咸阳有很多著名妓院,里面女子的名字不是这个花,便是一种奇异珍宝,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青楼,脂粉香气并非出自女子,而是那些在二层中嬉笑驽马、眉眼含春的少男!
尤其是这个‘连远’,一听便是这里小倌的花名。樊于期不禁打了抖----虽然他初尝□□的快感是那个人带来的,但也并不代表他能接受男人。而且这些人,没有那个黑衣的青年一点魄力,没有冷漠而傲骨的眼角,没有犀利冰冷的目光,没有耀眼张扬的五芒星,亦无那个人一点点距人以千里的自负脾气,他,怎么会喜欢呢?
刘霸天拉着他一路进来,似乎生怕他逃跑一样,紧紧抓紧了他,“今天你可别想走,有好东西拍卖呢。”樊于期诧异不已,并不知道这龌龊烟花之地,还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期待,两个人一路上攀攀谈谈着便到了二楼。
二层为雅座,非一般平民可以享受,看来这个刘大公子是时常来此消遣吧。樊于期看他的目光微微一深,似乎有一丝猜测。那少年却并未看着他,反而目光如炬般地看着下场,不一会儿,那个老鸨便走上了前,将一个上半身赤裸地少年扔到了台上。
那个少年被两条深深的铁链锁住了双手,反剪在背后,他的肌肤白皙,脸色微微泛起红晕,显然是没有经过任何人事的处男,也许是因为家中有急事需钱财,亦或是对生活了无希望,否则任何一位男性,都不希望将自己的雄心壮志颠覆在这样烟草红蓝间吧。
“各位大爷,这位便是今天的新品种,中原和西域混血的少年,名唤清初,年仅十六,还没有破身呢。”老鸨说的吐沫横飞,却满脸喜悦,“希望各位大爷们捧个人场,这种极品的初夜可是百年难遇啊。”
说完,老鸨弯下腰,一把握住清初的下颔,将他因害羞而低垂的头颅抬起来,那一瞬间,众人哗然,皆沸腾起来,连樊于期都被惊艳住了----是啊,咸阳是如何大的城市,秦宫想进贡怎样的美人没有?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自己,又有什么没有见过?
秦王的长相出类拔萃,是属于杀戮而禁欲的性感,韩非温润如玉,淡淡清雅,内史腾是锐利如刀,桀骜的如同天空中翱翔的鲲鹏。而咸阳那些妓院中的女子,却无不都是胭脂俗粉,要不就是残花败柳般的堕落,他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可以美到这种程度。
他仅穿了件朱红色的裙裤,是与姚贾那种暗红不同的,他的颜色非常灼目,宛如高空中的艳阳一般。他的眼睛是冰色的,显示出少年冷漠而骄弱的感觉。
四周都已炸开了锅,所有在场的大爷们皆吩咐仆人准备好了银票,一副事在必得模样。樊于期回头看了一眼霸天,发现他也在准备东西,从领口内、衣袖内、前襟内、靴子内纷纷掏出银票来,少年将它叠层厚厚一本,在手上猛力一击,嘿嘿笑出了声。
“你也要?”看着他拿出这么多钱,樊于期咽了咽口水,然而令他奇怪的是----霸天的眼中,并没有在座各位男性的暧昧和情欲,反而有着一种自信。
“这么美的少年,我当然要赎回家喽。”他话音刚落,楼下的嬷嬷已经开始起了最低价,不高不低,正好是上乘产品的价格,所有熟悉小倌身价的老爷们暗自舒了一口气----幸亏是七百两啊,否则以这么好的货色评估,当真讲到三千两也不为过吧。
所以说,‘平元坊’内,不乏有会做生意的人。
此时,在场的官爷们已经开始报价了,这种肮脏的交易,居然可以让他们兴奋到这种程度,他真的不清楚----抱着男人睡觉,真的会舒服么?那种突兀的骨骼,坚韧的身躯和平坦的胸腹。可是,躺在那个人的怀里,他明明是很温暖和舒适的啊。
他正想着,场下忽然拔高了声响,“一千八百两。”
数字刚报完,立时又有一声出现,“两千两。”话音未落,场中沸腾了起来,似乎有的人已经开始犹豫买或不买。樊于期看着一直不出手、却神色无畏的少年,他问道:“你怎么还不报价?”
“你等一下嘛!”说完,他笑嘻嘻地又转过头去,看着下面的交易。
“两千三百两。”
“两千五百两。”
“两千八百两!”此时,一个肥硕的老头伸出胖胖的指头,上面红色的宝石扳指流光异彩,他眼中露骨的情色看得少年一个瑟缩,头垂得更低了。
老鸨再清楚不过了-----这已经是到头的价格了!
生怕来者忽然反悔,嬷嬷立刻拍了一下身前的堂木,大笑道:“两千八百两一次,两千八百两两次,两千八百两三次。”正当老鸨嬷嬷要一锤定音的时候,忽然二层的某个角落,传来淡淡的声音,却似雷电一般将众人都怔在了当下。
那是一位穿着青衫的少年,他的手中时常握有一把骨扇,扇面上绘制梅花或竹,不论夏季冬日皆于手中。此时,只听高亢的一声“三千两”穿破空气,那是比所有富商报高价时更掷地有声的声音。少年向后退了一步,手中折擅猛地击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三千两!”
楼下的嬷嬷一听,嘴巴张的老大,好久之后才合了上来,一脸谄媚地看过来,“唉呦,奴家就说嘛,像刘大公子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落在后头。”听他奉承,樊于期心下已经不耐,可对面的少年却是一脸笑意,似乎很享受别人说他有钱。
这时候,‘平元坊’的门帘忽然哗啦啦一响,似乎有珍珠相撞的嘈杂声,然而这声音虽小,却带着让人无法轻视的魔力,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断断续续的,他听到一声塞过一声的咳嗽,清冷的声音平稳的脚步,一步一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刘霸天忽然脸色一变,似乎想要躲避,然而却只能愣愣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你怎么了?”樊于期拉住惊恐不定的他,疑问道,“什么人来了?”
能让刘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如此困窘,甚至到了害怕的地步的人----究竟有着怎样震撼性的地位呢?
虽然心下已经明了了七八分,但当他真正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还是被震慑住了----亦是刚刚弱冠的少年,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袍,即使到了夏季,他的额上也无任何汗水,反而淡淡白皙的面颊上,还能看到两侧跳动的蓝色血管。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用手帕拭着唇角。这个病弱而纤细的少年,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份,为何当他出现的刹那,四周都无了声音,只看那坚定而幽雅的步伐慢慢登上来。
他的四周站着四个黑衣的人,一个时辰前四人还曾与自己打过照面,彼此都认出了对方、不觉得一怔。
随后,樊于期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这位优美的少年,看着他青色的眼眶下泛出的淡淡血丝,看他身上贵族而傲慢的气息,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该不会刘家惹上了这号人物吧?看这少年年龄不大,却有着秦王般压制天下、甚至是阴冷的性格,心中不觉七上八下起来。
此时,老鸨首先回过了神,帅哥固然好看却也不比银子啊。于是她仰头,对刘霸天催促起来,“刘爷,您倒是买不买清初啊,还是说刘爷希望留宿在‘平元坊’?”
青衫少年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感觉像是失声了般,他勉力的动了动嘴唇,才道:“还是带回家,带回家。”虽然这么说,但他的眼光却不曾离开对面的少年。
那个少年果然也幽雅地站住了,在下属的簇拥下坐在了软塌上,目光却明显带着愤怒和焦虑。
“哼,有樊妹夫在我怕什么,”忽然。刘霸天一点头,“本大爷今日就在这里享用了!”刘霸天拍了下自己的胸脯,手中扇子猛地一开,摇起来。
“你、你……咳。”那个正预备品茗的少年猛地抬头,目光中的焦虑更深了,他在下属的搀扶下起身,一手指着面前的少年,结巴道:“你、你敢!把刚才的话,咳咳,给本殿下收回去!”
“为什么要收回?你管我做什么,你有你的国家人民不去理会,成天追着我要死啊!”少年不假思索地吐出一堆恶语,看也不看面前的人。
“你再、再说一遍!我告诉你,刘舞阳,你若敢,咳咳……敢纳男宠,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你信不信、咳----本殿下有这样的能力?”
由于病弱的缘故,他的底气并不足,此刻一急起来,只听得喘息声,于是整个大厅纵然安静得针落可闻,也依然无法辨清他们讲的内容。
樊于期看着两个人,忽然间一头雾水。正当他要开口时,霸天被气得蓦然吼起来,“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我不过是在河边救你一命罢了,本来大家都是萍水相逢,我也没有因为你是太子就来勒索你。
我知道这两年你帮了我父亲很大忙,也让我们定居在最繁华的前燕,但是我们毕竟没对国家做出贡献,你这样包庇滥赏,会对不起天下有功之民的!而且,我根本也不喜欢你,搞搞清楚吧,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别人会说我痴心妄想!于期,我们走----”
似乎是害怕暴露什么,青衫少年立刻拉住樊于期的袖子,就要将他带出去,钱也散得满地都是,可少年却无暇顾及,只是脚步不停地奔向楼下。
这时,身后的人忽然咯咯笑起来,听得众人冷汗一身。他说:“原来是已经有了、有了男人啊。他、他,咳咳,他是谁?”
他的话音颤抖,也时常停顿,然而就算是再简单不过的句子,从他口中说出来依然带着不容人抗拒的果断。青衫少年蓦然顿在了阶梯上,浑身颤抖。
“你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啊,太子殿下?”忽然报出对方的身份,樊于期果然被震住了。这小子,居然是被燕国当朝太子喜欢着,居然还可以如此嚣张跋扈?他终于了解-----刘霸天为何刁蛮无礼到了极至的地步,原来不止是被刘老爷宠惯了,最重要的这一票到了今天才揭晓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敢当众拒绝太子的爱意?
“我没有纠缠你,只是喜欢你。”对方说的刹为可怜,可看在霸天眼里却不是这回事,他揉了揉鼻子,无语地道:“拜托,我的太子殿下,天下美人多的是,为什么非得是我!而且,你看我骨瘦如柴,根本不好的。您放过我吧,求求你了。”他双手作膜拜状,眼神哀求。
“你还没回答本殿下,他、他是谁?咳咳!”对方依旧不依不饶,“说!”
“他……”终于还是到了这时候,纸终究包不住火啊。少年闭了下眼睛,喃喃道:“是我的、我的妹夫。”
“妹夫?”那个少年忽然一笑,咳嗽声小了起来,然而眼底的愤怒却是如此明显。少年猛地抬手,一把砸碎了玉杯,冷冷道:“我从来不知道,堂堂刘家大小姐,还有一个妹妹啊。咳咳,这种谎言骗骗外人也就可以了,何必拿来搪塞本殿下?”
楼下的人有些也猜出了八九分,立刻交头接耳的说起来,对于这种三角爱情,他们的兴趣明显大过于美人。这便是人天生的好奇心吧?
“那个----刘爷,这清初您还要不要了?”嬷嬷慌张地问了一句,声音突兀地响在大厅内。话毕,她忽然感到一道寒光射来,居然来自于二层的那位俊美少年。少年下扫了一眼清初,又看了看刘霸天,对空气淡然道:“我要了,四千两,够不够?”
四千?----就算是未开过苞的清倌,给予这样一比可比天价的银数,已是实属不易了。
此时,那老鸨立刻笑靥如花,谄媚地道:“这位爷出手真大方,既然无人能拿出比这个更高的价钱,清初便跟了这位爷吧。”看他的下属递过了一厚搭银票,老鸨都快高兴得晕过去了。
仿佛全世界都在惊叹他的有钱,却只有一个人,她气呼呼地站在那里,面上的神色变了数变。
“你、你非要和我做对么?燕丹!”他居然一气之下直呼了对方大名。然而,那个白衣的少年似乎非常顺从,微笑终于勾了上来,“舞阳,你莫要闹了,有着好好太子妃不当,何必要抛绣球招亲,你跟本殿下回去吧,好么?”
他说的很温柔,可是偏偏有些人不喜欢听。就当樊于期得知他其实是女子时,身子猛然一晃,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刘霸天,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是、女、孩、子?你居然是女子?你不叫霸天,而叫舞阳?”他一气之下匆匆道----他当然听过这位舞阳的大名,不仅生于富贵家,亦是燕都第一美人,她的舞技曾令大理王妃汗颜。
眼看事情无所掩饰,刘舞阳只好颔首承受。半晌后,他迅速拉住樊于期的肩膀,眼泪迷蒙,“樊大哥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想嫁给他,才搞抛绣球招亲的。但是我也不想十七岁就成亲,所以就以男子的身份来接见你。可是,樊大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樊于期一听,脸色倏忽变得很奇怪,不久后,他想抬手抚摩对方的头发,可是----当他看到对面人冷厉的眸子时,不由叹息了一声,放下手,“其实我应该猜到的,是于期太过笨拙。居然未发现‘鸳鸯袖中握长剑,不知其是女儿身’。”他向后退了一步,想作揖道歉。
可是对方却忽然跺起脚,指着燕丹大骂起来,“都是你啦,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来破坏,樊大哥也不会和我生疏。你走啊,你滚!”
纵使平日再宠溺她,也不能放任她以下犯上的罪过,此时燕丹的手下立刻从队伍中走出,长剑霍然出鞘。他们冷着表情道:“大胆女子,左右拿下。”而燕丹也奇迹般的没有拦截,眼看长剑已经挑上了女子脖颈,他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青衫少女回头紧急求救樊于期,可对方却无缘无故发起呆来!啊啊啊啊啊----我的樊大哥啊,这种关头拜托你正常一点吧!
“罢了,咳咳。”仿佛知道她尝到了恐惧,燕丹笑了笑,“怎么,还要闹多久?”
听他暧昧不明的话,少女猛然一咬唇,“我们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燕国,我们去秦国!”。随后拉起樊于期的衣袖就撒足奔了出去。然而,就在樊于期经过燕太子身边时,只听对方的声音冷如冰渊,“咳咳……樊于期么?”
他的步子一顿,又听对方继续道:“和我抢女人,你该知道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