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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上 下) ...

  •   四月十,秦王于咸阳城门送行内史腾大军,大军浩浩荡荡,成长龙行而去。
      五月中旬,战事愈渐激烈。
      楚国属国之颠的几个小诸侯国为拖延作战时间,与秦国大军在林山狭路相逢,嬴政派出了全国三分之二兵力,大军跃进,直捣鸡心而来,以蚕食之欲开入楚国国境,迅速扫荡周边的反抗势力。
      然而蝼蚁咬人毕竟也会痛,楚之属国奋勇反抗,三军主帅皆战死,众人感起忠贞,全军死守丹水道,激战三天三日,却无一人生还。秦军元帅内史腾、副将樊于期率领三军表其景仰之情,擅自于营地中降半旗已至哀悼。内元帅曾言:如若三人皆离楚,隐居深林山中亦或隐于闹世,以英雄侠客之行处事,如今也绝不会惨死路途,最终无人问津。
      林山一道打通后,内史腾集合驻扎在嘉峪关和敦煌境内的十万大军,与剩余的二十完大军在三日内重整完毕,联袂攻向楚国属民设立的抗秦大军,并以三分之二军力反扑城镇海港,屠城整整三天三夜。此后众遗民惧秦之壮大,纷纷投奔它国,一时间楚国失去前线支援,战势节节告败。
      秦国祭司夜连夜制作箭机,机身长三米,高四米,其中可布弓箭三万有余,箭机运送之中虽然出现阻军,然而秦军几日来信心备足,为数不多的千人,以暗渡陈仓、连环等计脱开敌军束缚,一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六月,二十七万秦国大军进攻楚之重镇丹阳,向西域借助大炮三十架,促不及防地轰塌楚南之城墙,一日后,城墙上腥风血雨、死尸成群,与后秦符坚在长平于赵国之争无异(这话是我的感慨)。
      楚国大军在项燕将军带领下顽强抵抗,丹阳城久攻不下,大秦军队围城达半年有余,以龙虎镇全面封锁魏国援军。第二年入冬后,两方粮草日益不济,然而谁也不曾知道,嬴政因知粮草的重要性,将作战军队与精锐部队全数换下,并令其在战场危机之时突然袭击。如今,他们带着万车粮草攻入丹阳,一路上势如破竹,无人可敌。
      项燕为秉其忠烈,终于在大战纠缠最激烈时,私自保护楚王越赵,随后自杀于赵南之长城,并嘱咐全军纷纷投靠秦军,以保性命。
      对于楚国部分军队的倒戈,楚王却并未给予责罚,反而将其与项燕引入‘将山’,并赐元帅项氏‘万代忠烈’之 号。以示君心。
      秦政公元前230年,秦王利用千车黄金,派遣良臣将士,私自勾结四国重臣,挑拨君民关系。十七岁的秦王恩威并重,善用良才,又得到西域诸国外援,以至于韩楚边境地方已尽收囊中。然而,在攻下丹阳之时,赵王居然撤回了所有驻扎外围的军队,并另其全力保护纪南城,以至于丹阳忽然陷落,无人管辖。
      在拿下丹阳后,秦国毕竟耗费了太多人力物力,所有就开始向民众索取大额税收,以提供前线军事战斗。于此同时,苦难中的百姓终忍无可忍,自发组织抗击军队,在咸阳城内制造动乱。因为百姓的大部分兵器都来自融化铁铜物器,于是秦王在盛怒之下,冒着极大压力焚烧金属,甚至于周边或者山林中的寺庙佛像皆一处理,导致城内僧人尼姑泛滥,帝都食水供应严重不足。
      对于这种行为,咸阳城内文人纷纷‘笔杆起义’,嬴政冷笑中,大笔一挥而就:焚烧所有具有反叛言论的书籍,坑埋所有起义的文人领袖。
      对于这些有可能毁其明君圣帝的千古骂名,秦王嬴政却无动于衷,对频繁上疏的李斯等人道:“大秦一统,天下归心。这是史无前例地大举措,凡我秦国百姓,皆应提供任何需要,何能自毁和平?”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退呈。
      四个月之后,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内史腾杀死楚魏两国使者,稳定军心,然而秦军所到之处,却必当鸡犬不宁。樊于期善后,毅然切断了丹阳至纪南城的所有通道,控制土地三千多倾。此后,秦国军队蓦然停止不攻,眼看楚国君王大惊,四下召集残余人手,纷纷驻扎都城,于是楚国剩余郡地空空如也,鸡心岭被三十人而占。
      如此一来,楚国必然摇摇欲坠。
      第一场战役落下帷幕,秦国没有任何悬念的取得了控制权。内史腾和樊于期将营地设于丹阳郊野地,以遍随时更新情报、权衡战争趋势。那一日,旗帜飞舞,乌云迷蒙,这一驻扎便等来了初夏。炎热的阳光下,几队士兵刚刚习完阵仗表演,空旷的场地上清喝声此起彼扶,宛若连绵不断的潮汐。
      第一场战役落下帷幕,秦国没有任何悬念的取得了控制权。内史腾和樊于期将营地设于丹阳郊野地,以遍随时更新情报、权衡战争趋势。那一日,旗帜飞舞,乌云迷蒙,这一驻扎便等来了初夏。炎热的阳光下,几队士兵刚刚习完阵仗表演,空旷的场地上清喝声此起彼扶,宛若连绵不断的潮汐。
      一袭绿衣的男子回头凝视着点将台下、那些拼命练着拳脚的军士、那些被日光灼烧地潮红地双颊,男子的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浓重的悲伤。他悠悠然地叹了口气,掀开帅帐。
      里面已经坐满了四位戎装的副将,其中只有内史腾在讲话,绿衫男子环顾了一下,最终撩去了遮脸的斗笠,一头银色长发一泻千尺。
      “是你?”对于这位生活了一个世纪的传奇人物而言,内史腾也是在百姓的众口相传中才知其一二,因为吕不韦推荐他的时候情形过于焦急,所以他上任也不过一个月罢了,根本没有机会碰到这位天人般的祭司。然而今日,他却看到了这个连秦王也不敢违其命令的人、夜!
      而他,居然也孤身前来丹阳,身边竟无一人跟随。
      看着他吃惊的表情,那个人向前迈了几步,很有礼貌地作揖道:“将军是否能请在下入座?”所谓军离都城,最高统治者便是元帅,秦国开国初年时候,当初有一任王私自坐车来军营。而营地的规则便是不许车驾入内,这位诸侯王无奈下,只好下了车、徒步来到军中。
      然而这个夜,说出的话虽然客气,却带着浓浓的在上感。
      “请坐。”营帐内,众人皆是用头盔饮水,以便节约远在千里的帝都开支。内史腾拿出唯一的杯子,倒满了茶水,放在夜面前,自己则问:“不知祭司来军中,所谓何事?或者说,是不是大王带来了新的命令?”
      绿衫人轻抿了口茶水,神色淡淡,“我不是大王派来的,是吕大人请我来的。所以我没带一个侍从,甚至没有从车,幸好赶着时间到了,也不枉曾欠过大人一份情。”他忽然觉得说远了,不由得干咳了一下,拿出手中的卷轴,递给黑色戎装的将军。
      “这是什么?”内史腾匆匆打开来。
      “樊于期不在吧?”一瞬间,绿衫的祭司忽然发问。
      后者的目光蓦然冷凝,似乎察觉到了威胁,黑衫人的神色已显不悦----他对樊于期非常在意,以至于任何人私下谈论关于他的事迹,他都会大发雷霆,这是军中很多将士所不理解的。更奇怪的是,每每遇到这些事情,樊于期总会躲得非常远,所以在众人心中,他俩就好象一只乖巧的老鼠无时无刻不在被凶狠的野猫恐吓!
      如今,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内史腾的脸色瞬息万变,最终混合成一抹奇特笑意:“不知道这军书和樊将军有什么关系?”
      人似乎不在!夜在近来的时候就特意留意樊于期的身影,好在正如别人所言,他们之间的感情扑朔迷离,只要是内史腾在地方,樊于期绝对不会在。也正因为这一点铺垫,吕不大人所托之事才不会有任何纰漏。他放下茶杯,淡言:“没什么,请将军先看军书。”
      黑色戎装的将军下扫了他一眼,垂下目光看文书。然而在看到中间时,青年的目光宛如千军万马、潮起潮落,最终他猛地揉起卷轴,“这是谁出的主意?“
      “在下和吕大人合谋的。”夜绅士地起身作了一揖,目光中精光闪烁,法杖在阳光的透射下发出夺目亮光。
      “什么!”内史腾蹙起眉头,手心一按剑鞘。长剑蓦然飞上虚空,顿时擦着夜的左颊而去,‘叮’地一声刺穿了薄薄的帘幕。
      在恐吓地一剑到来时,对方却没有惧意,反而带着淡淡微笑,“不知将军在气什么?是在担心事情会败露而丢了性命,还是说将军从来没听吕大人提起过这件事?”
      内沉吟了一下,回答:“我自然知道伯父无论如何都要灭韩,可是这个方法实在太冒险,一定会被大王察觉。到时候可就不是五马分尸那么简单了。”
      “将军,出了什么事?”一直安静地在旁听的其他四个副将,忽然握剑站起,一齐冷冷瞪着绿衫的祭司。其中一人道:“军中之事自然有元帅和众位将士一起商议,不知祭司大人来此作何目的?”
      一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叫嚣起来,顿时,安静的营帐内发出巨大的争吵声,那些从帐外路过的士兵皆附在帘外,想听出些什么,然而从头到尾他们只听见四为副将在争论,而那个被骂者却一直不发一语。更加奇怪的是,他脸上竟还能带着点点笑意!
      “别吵了!”内史腾看他不说话,心下也慌了起来,他抬起手阻止下属地争吵,声音低低道:“我会按照大人的意思来办,不过……我虽然是元帅,直接隶属于秦王,但是我也没有义务为他付出一切,所以在此之前,我要向你们要一个保证!”
      “请说。”夜轻轻呷了口茶,眼中自信地光芒闪闪烁烁,然而只是一瞬,就被隐藏在百年深沉的城府下。
      “伯父、伯父的养育之恩内史腾必当永记在心,这几年多谢他恩同再造,使我实现了一辈子也难实现的愿望,所以我没有理由拒绝伯父的任何要求。但是我希望你们能保护樊于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受到伤害!否则,别说是区区韩国,就算是四国大军压境,我也立刻拔军就走!”
      众人听到这个素来冷酷的将军说出如此多的话,都不禁张大嘴巴,神色惊异。
      夜思索了一下后,懒懒地摇摇头道,“不行。”
      “你说什么!”黑色戎装的将军忽然侧头,眼底寒光乍现,宛如刀锋急转。他身后的四人也不住叹息,想----现在内将军受握重兵,而且吕不韦应是虔诚地来派人求战,所以,他们应该最先安抚对方情绪,以至于走出第一步后再继续第二步棋,可这个人到底是傻还是笨,居然在战前首先否定内将军的要求?!
      “爱情和亲情只能择其一,何况如今你已算是人上人,我们的愿望不都是希望秦国复兴?如此一来,你如何能提出这样遥远的愿望?而且,你自己的爱人自己不去保护,非要假手他人,这怎么可能!”夜笑着辩驳道。
      内史腾的面色忽然有些挣扎,最终他似乎是服软了,亦或在他的心中---吕不韦的养育之恩必然大于他内心的情感。那四个人从没有看过他如这样盾的表情,不禁轻声出口道:“元帅,干脆,我们就算……”
      “也罢。”他摇了摇头,眉心的五芒星似乎在瞬间失去了光彩,青年淡然道:“我接下便是。”
      ‘唉~~~~”听了他的话,夜反而没有预想地兴奋,只是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安慰道:“如果你伯父知道你处处为他设想,不知有多开心。毕竟,在国家紧要关头,你还是想着他的,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放心了。”说完,他忽然一合掌,法杖在身前横转一周半,银色发丝翩跹舞起,瞬间就化成了片片花瓣,消失在了营帐内。
      “天啊,还真神奇。”四个副将立时发出感叹,为刚才对这个人的言辞无理颇为自责,“唉,早知道是个这么厉害的人,应该好好巴结才对!”
      “是啊,是啊!刚才真他妈的冲动!‘
      内史腾听着烦躁,他猛地拍案而起,大吼道:“都给我安静。过来!”一句话震慑全场,营帐内瞬间安静如初。黑衫的人扑开手中的羊皮卷,上面是一张行军地图,山峦江水都分布的极其清楚,其中差着无数小旗帜,表示已是他们夺得的城池。黑衣将军受握朱笔,在上面拉出一道红红长线,宛如流了一地的鲜血的痕迹。
      “这里,这里,我们都已经全部拿下。”他接着道:“不过战事有变化,想来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我们要攻打的是韩国。而大王所谓的亡楚计划已经不可行,如果非要这么做,必定失城人毙。”内史腾在说这些话时,忽然觉得非常艰难。
      “那将军意下如何?”众人问。
      “大家看---”他将朱笔点在了两个巨大旗帜中心,内史腾冷冷道:“如今我们没有没有攻打纪南城的准备,而是将兵力全部集中在韩与楚之间。因为韩国一直听闻秦国有意灭他,所以现在一定集合了所有兵力守卫在都城,那么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攻下他们的重镇----洛邑、颖水郡等地。”
      “可是这样一来,如若我们被楚国反攻怎么办?”四人之一犹豫着开口。虽然依照秦国的实力而言,已经被吓得魂飞西天的楚国肯定不敢行下一步举动,然而内史腾还是沉默了,眉心的红色印记黯淡无光。
      最终,他抬起头,在地图的洛、颖两地画上一个叉叉,冷然:“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效仿前人。虽然秦国势力强大,但也必须要提防楚国反噬,所以本将军认为,我们利用增多营帐以及增加锅炉的方法掩人耳目。首先,我军派出四分之一兵力攻打洛、颖两地,这样的话韩国比当恐慌,从而调遣驻扎在新郑的兵力救助重镇。然而,我军每天增加百来营帐和锅炉,如此一来,韩国大将一看,肯定认为我们慢慢投加了诸多兵力,所以也会相应地从都城撤军过来。”
      他抬起头,目光冷冷扫过下属,道:“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对啊!”顿时,四个人一击掌,目光乍亮,“这样的话,新郑兵力一定是最弱的时候,所以我们顺手就可拿下,如此,他们必当慌乱,往返之中也缺少时间。到最后不但我们能拿下都城,还能直接攻下整个韩国!”
      黑色戎装的将军颔首,眼中却没有骄傲,反而空空如也如同阴沉的天色,青年甩下朱笔,转身离去,在掀开营帐的瞬间,黑色的披风无风自起,招摇着男子冷酷强力的势气!

      尽是尸体和黄土的战场上,竟还有一方不大不小的天然温泉岭,它坐落在一座矮小山峰上,四面都是岩石和丛林。再走近些,可见岩石上披挂着四十多件军服和浴巾,远远得还能闻到一股浓郁地汗臭味。
      彼时,温泉中忽然发出一道调侃,是高高的男声,“大哥,你在写什么呢?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泡个澡,你也这么不老实?”
      顿时,又一个好笑的声音响起,“对啊,你写什么呢?家书?”话音刚落,便听到几丝划水的声音,纷乱交错,搅动着一池温暖水花。
      那个趴在岸边的儒雅男子忽然一回身,将竹简举得老高,脸上的神色忽又变得复杂。飘渺的蒸汽中谁也无法看清对方的神色,然而那个上身赤裸男生忽然冷厉下来的面容,便让众人停止了前冲的举动。
      “大哥?”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大哥避人以千里的模样,不禁心下一颤,其中一人道:“大哥,这几天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真的怕了那个内史腾吧?”听了他的话,那人蓦然一震,终于收回了高举地胳膊,安安静静地站在水中。
      终于,他抬起了头,脸上是黯淡地神采,“我想写封书信给湘儿,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帝都可还好。唉~~~~”于是,他又转过身,拿起刻刀,费力地在竹简上写下几行字,“如今大捷在即,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不多了……”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众人唏嘘他,其实暗地里还是舒了一口气,“不过这路遥山远的,这封信等寄到妹子手里,估计我们也该班师回朝了。”其中一个弟兄笑着说完,众人也都点头称是---反正如今大秦的实力不言而喻,试问四国中有哪一国军力敢撄其锋芒?所以在听闻秦军势如破竹的攻来时,都各自想着自保方法,谁还会顾及得上合纵连横?
      所以说,秦王虽残暴,却善于纳柬,近贤臣远小人,以至于他可以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那个遥远地高位上、指挥着他人为他卖命。而那些卖命者却又都是肝脑涂地、忠心无二!
      樊于期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光芒,他看着面前四十位曾同甘共苦地兄弟,悠悠然地问了一句:“兄弟们,我们从共事以来,一共有多少年岁了?”
      那些人假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谁也没有忘记,异口同声地道:“差不多也有三年零四个月了!”是啊,已经那么久了,从秦王嬴政登基以后,他便坐上了将军之位,于此同时被大王分配到四十人一团的精英团队中,从此改名‘黑豹’。所以,世人皆知‘黑豹’与樊于期,却不知这每每大战的胜利,有的却是与他一同出生入死地兄弟的努力!
      看着他面色变了又变,一个兄弟游了过去,搭着他的肩膀,低声问:“大哥,你是不是怕内史腾拒绝你把书信送回咸阳?你怕他?”
      一提到那个名字,樊于期忽然觉得一阵晕眩,想起一年前他在大雨中火一般滚烫地双唇,那种炙热而冒昧地双眸,似乎饱寒着赤裸裸地情欲与放纵,尤其是他头上红色的五芒星,竟让人有一种内心都被看透地恐慌。
      他的吻另人胆战心惊,同时居然……也令他沉溺。他知道,他们一定在哪里见过,他熟悉地记得他头上红色的标记,就像是他浑浑噩噩一生中燃亮地明灯,就在某一天某一瞬间,打开他通往希冀地大门。
      可是,他不知道这样重要地记忆为何会遗忘?因为,生活的太累、来自高位者的压力太大,亦或他的心早已在迷途辗转里出了错?这么多天,他没有和他说一句话,有的只是军事上的合谈和意见,不,这还不算。在那方寸不过一米的木案上,他和他坐在两侧,然而眼神却没有任何交汇,甚至他能感到来自对方强烈地视线压迫,但是他仍旧选择逃避。
      逃避什么?他不明白,也许就是单纯地想遗忘。
      “大哥?大哥?”几个人围在他身侧轻轻唤他,而他尤自沉浸在思绪里毫无反应。终于他叹息了一声,重新看回手中的竹简。
      “我只是想知道,湘儿如今的生活。她出家了,也许她的心已死了。”他唯一地妹妹,唯一在意的人和爱的人,为什么好象……离他万水千山般遥远?有的时候他曾想过,那些在冰河上自由自在奔跑的快乐、那些曾一起蹲在垃圾堆旁落寞地安慰、那些在阴暗地牢房内互相守护地深情,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重新被找回来呢?
      也许,真的不过是‘泉涸,鱼相处于陆,相濡以沫,相掬以湿,不若相忘与江湖。’
      “大哥你最近情绪不对劲,而且……我从未看过你在战场上杀戮得如此凶猛,以前你固然威猛,却没有这样不顾生死地出手,你到底怎么了?”对于兄弟们的疑问,他只能沉吟至今。是啊,他们不懂,一定不懂的!
      “你们知道么?当一个人失去很多东西以后,他就会什么也不顾。湘儿总说我从未在意她,如果我不爱她,我怎么可能投身军中,成为一个我最不想成为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她,我怎么可能以上犯上地呵责大王,如果不是为了她,在得知姚贾可能对她不好时我会担心的全身发抖,甚至连上战场的时候也是一样,如果这都不算为她的话。”他忽然冷冷一笑,目光蓦然变成了一把刀,“如果不是为她,我怎么会招惹到像内史腾和吕不韦这样的对手!”
      “大哥,莫要再说了!”忽然发现他情绪已近失控,想来已经将悲痛压抑在内心很久了,以至于现在倾口而出,樊于期愤怒到全身颤抖。
      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情绪化了,樊于期沉默了下去。一池春水,似乎像是寒潭一般冷酷,不禁让众人纷纷打起抖来----他们忽然发现,这个人已经不像是以前温和的大哥了,在一年前,他就宛如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
      “大哥,何必自寻烦恼。不要再说这些了,我想妹子不会这么想你,她依旧也在意你。”沉默中,那个人搂紧了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因为都是粗野军人的缘故,他们向来不会安抚人的情绪,此刻更是笨嘴笨舌,“大哥,我想妹子其实是害怕自己恨你,所以才出家的。我以前有一个远房亲戚就是这样,因为想要忘记俗世的喜、怒、哀、乐、爱、恶、欲,才会选择出家。”
      “是啊,妹子不是那种人,他竟然对、对……感情那么执着,对你又怎会是恨?可是大哥,我只是想说,如果你还在意她,为什么又让他嫁给大王,而后又为什么嫁给那个人?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妹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樊府,不会离开你的身边,甚至、或许已经得到解脱了。”
      在说到那一句话时,樊于期忽然全身一僵,脸色苍白如霜。
      白色的蒸汽中只有灼汤闷人的水温,然而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樊于期向后倒退几步,蓦然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
      “那,就让我们来帮大哥回答吧。”对面兄弟的目光深邃无比,似乎有某中激烈地感情在涌动,最终他看到了一双又一双翕合地嘴唇,都在指责他,他听到了,听到了----“这个世界上,谁也没资格请求他人的原谅,尤其是被伤的最深的时候。你在一步一步登上高颠时,心也会随之而高,所以你想笼络你的势力、有你的野心、有你希望得到的权利和我们这群兄弟,所以你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这么做。”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目闪在蒸汽中,似乎是幻觉,又那么清晰可辨。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妹子却只有你,和属于自己的信念。但是当两种重要的东西相互撞击时,她自然会崩溃。那么,你有什么资格请求她的原谅呢?”
      “不---”他忽然从水中腾空而起,四溅地水花在池中打出巨大旋涡,他颤抖地退到岸上,紧紧抱着手中的竹简,“不,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要再说了!你们、你们……”
      那些尚自泡在水中的兄弟们还在纳闷-----刚才,他们什么也没说啊?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大哥?”有人爬上岸试图去抓住他,可却被无情地甩掉了。那个人苍白着脸,宛如看着恶魔般瞪着他们,终于,樊于期开口了,话语却如同惊雷,“你们都是一起的,和湘儿一起、一起想杀死我,对不对!你们都给我滚!滚啊----”
      说完,他快速地抱起衣服,就那样裸露着上身,飞快奔进了丛丛树林中,留下地面一条长长水渍。众人惊慌地站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穿起衣服。一秒种后,四十个人飞一般地纵身跃起,朝那个人消失地地方掠去。
      “大哥---大哥----”安静地山道上,只有这一声此起彼伏。

      第二日,秦军重整旗鼓,以破竹之势进发韩都城。因为秦军统治铁血,军人严于利己,副将对先前制定的计划守口如瓶,以至于在第二日凌晨之时,军队布置才得以完善。
      秦内定的计划隐隐在暗里进行,且吕不韦在朝堂上与李斯、姚贾等人混淆视听,将前方大捷的战事全全压底,并将嬴政的目光移转入南郡突如其来的水灾中,于是朝廷下达开粮振仓、修筑堤坝、迁徙百姓等政策,迅速缓解南郡艰难的地理灾难和人文苦难。于是,嬴政便在百忙中暂时忘记了前方的战事。
      与此同时,在四月十日前,内史腾不顾樊于期劝阻,毅然将护守阵地的四分之一军队撤离,全线攻入韩国都城。由于此一战役为的便是调虎离山,所以五万兵马绕过山路,招摇过市,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所有接壤韩、楚的小型国家各自为了自保,不得不依附强大的秦国。
      所以这一路下来,本是出动的五万人马,如今已经添加到了十万。
      韩王因韩非出使秦国迟迟不归而整日提心掉胆,如今,下属提前来报----秦军居然绕开了必争之地,楚国,以十万兵马向韩国进发。因为这个消息封锁的时间很长,等到韩国接到通知后,根本来不及调集驻扎在远地的精锐力量,韩王三次昏厥,众臣却只有恐慌,武官更是拿不出抵对方法,一时间韩国满朝乌云笼罩。
      好在,秦军似乎有意留时间给对方,竟将十万兵马开于洛水边缘种植牡丹,一副偃旗息鼓的模样。樊于期并不了解内策,一时间与内史腾暗战汹汹,使得部分年轻士兵军心涣散。好在,内史腾在预备出战的前一天,将樊于期幽禁于丹阳大营,安排高手看护,其四十位兄弟前来救人,最终都是空手而返。
      一个月后,也就是嬴政执政第四年半,大军忽然朝新郑齐发,一路上所向披靡。楚王躲过此磨难,重新在越国边境建立了新政权,却不敢再回自己的封地。而韩王也利用了一个月时间制定了‘保护都城’的重大决策,抽离了所有重镇的兵马,以度过第一大关。
      由于韩国地势险峻,成凸状态,易守难攻,所以战斗持续了半个月,秦军依然无所收获。正在这时,内史腾暗中派遣两名副将,从丹阳重镇继续抽出五万兵马,开向洛邑、颖水郡两地,并每日添加炉燥营帐----韩国探子看此情形,立刻回禀韩王:敌军对新郑只围不攻,似有放任态度,其实质并非为攻新郑,而是新郑以下的两大军事要地。他们的人数逐渐增多,看来楚丹阳、和围攻我都城的军队都是虾米之姿,恐怕人数不足三万。
      韩王一听大喜,立刻撤出都城防备,并命其二十万大军抄近道追击秦军,却不料正中了内史腾下怀。
      因为都城守备力量薄弱,所围困的十万秦军一声令下,全数攻入新郑,内史腾进入大殿,挟天子以令诸侯。而那些听闻韩王被束、正准备赶往洛、颖两地的军队立刻调头撤回,放弃了重大的军事机地。
      韩王被擒,国家被占,韩于公元230年灭于秦。然而记录在史书上的却不过寥寥数笔。这一场战斗,秦军一无损兵折将,全线凯旋而归。然而可怕的是,嬴政制定灭楚的计划被篡改,一时间朝廷上风云连起,秦王将所有牵扯其中的人全部除死,吕不韦与李斯上疏《驳斥论》弹劾副帅樊于期,说其年幼时曾于韩非结下仇怨,如今私自调兵攻打韩国,以消儿时之愤。
      况且,内史腾深受重伤,从剑法脉络来看,竟是樊式流传已久的剑法,从而樊于期要挟内史腾交出兵权的消息便成了确凿无疑的证据。整整三日内,军报来回数十次,消息终于不胫而走,一直从咸阳传入四海民间。
      秦王嬴政一气之下,下达追缴令,无论生死,只要将樊于期绑回者,皆赏黄金千万两。此圣旨一传,百姓间立时沸腾起来,追捕樊将军的行动布满整个中原!
      其实,以秦王对樊于期的信任及了解,他并不应该妄听谗言就下了生死条令,其中必然还夹杂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包括-----爱情。其实,在上一次韩非入狱之后,秦王在三个月末又将他放了出来,使得众大臣纷纷议论不平,然而他顶着巨大压力已然不容易,如今灭六国在既,他也只能暂时听从旁人之言,再度软禁韩非。
      (其中,韩非再一次人狱应是秦王灭了六国、统一中原之后,但为了剧情需要,我就写在这里了)
      时间推回上一年冬季,也就是秦军刚拿下楚丹阳之时。那一季冬日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干燥的房间内只有细蜜地水声,和窗外大朵大朵飘散的雪花。
      “就这样吧。早些处理对我们都好。”一个银须鹤发的老人坐在榻前,看着池中的鲤鱼挣扎着摆出水面,老人呵呵一笑,道:“终是等到这个时候了,小贾,此事可与李斯商讨过么?要知道,他如今是大王最宠爱之人,有他作挡箭牌,我们有甚么不敢做?”
      “大人说的是。只不过,大王却未必听我一言。”红衫人黯淡地垂下头,挠了挠头发,叹息:“再说了,人家现在口碑没有以前好了。”
      说完,他怯怯地望了吕不韦一眼,发现对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那一池将死的鲤鱼,姚贾觉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半晌后,白发人才低低笑了两声,否定道:“这样才正合大王心思。如今他已十九,渐渐成熟了,当然知道功高盖主的可怕性。你只需有才能,而绝不可有威望,否则----必死无疑!”
      自从失去湘儿后,他就一度花天酒地,醒持翡翠杯醉卧美人膝,过起了蚕食般茫然的生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朝廷中的风言风雨逐渐形成了一道强力龙卷风,将他的名声渐渐压了下去,然而,他却在意外中看到了大王脸上舒心地笑意----他明白,他已变成了大王掌控中央的第二块心病。
      “你去吧。李斯那里,老夫自会通说,你只需把自己的话放好就可。”说完,老人挥了挥手,斥退了红衫男子,自己独自靠在软榻上,饮起酒水来。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吕不韦抬起杯子,遥遥一敬,喃喃说道:“如今,老夫可能是秦王父亲的消息……渐渐传入了民间,嬴政在战务之余已将所有矛头指向了我。不过,如若他真是我儿子该有多好,如此冷厉、如此聪慧残忍,那么我甘愿放弃一切,以保他的名声。
      只可惜,在这短短一年时间内,我的权利已被他尽数收回,毕竟人言可畏啊……而且,一旦韩非的真实身份被他察觉,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欺君之罪,罪无可赎啊……”
      那袭红衫消失之后,老人别过头,看着窗外点点盛开的梅花----是啊,冬日已来,梅花竟也开的如此妖冶了。
      同样是开满了梅花的院子里,只有几个太监远远的站着,那是一个刚被重新翻修过的御花圆,里面居然全部都是梅花,高傲的、零落的、冰冷的,一寸一寸蔓延过高高的宫廷高墙。隐藏在丛丛枝桠间的一位男子蓦然抬起头,从枝缝中看着淡淡阳光切割下来,温暖在脸颊。
      银装素裹的白雪中,圣洁的梅似乎比雪更加洁白,那个穿着黑色龙纹长衫的男子伸出手,拍了拍刚刚堆好的雪人,又顺手将腰间的残玉取下来,插入了雪人的衣襟下。四处的太监都不禁伸着脑袋观赏,想看看一直让大王如此迷恋的人究竟是谁,虽然传言一度从韩非身上过度到李斯身上,然而八卦新闻多还是不可信的。(原谅我用现代词吧)
      堆出的人有模有样,除了五官用水果点缀了一番外,那的确是一袭着着白衫的少年,大约十二三岁左右,正俯身在身上翻找着什么。看样貌只能品出八九分来,然而大王刻意将他的眼睛点成绿色,带着一丝倔强和清冷,就像冬季冰封下的雪水,通透明亮。
      黑衫的少年垂着目,指腹从雪人的脸颊一直抚到脖颈,目光中带着炙热的希冀和残念,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步侵蚀他的心,然后一点不剩的全部吞噬。少年忽感心脏一痛,立刻俯下身捂住了胸口---自从幽禁韩非以来,他的心痛就一天比一天更甚,似乎有意像他招式着什么。
      可是他早已将李斯看成了十二年前的小哥哥,他不想再一次受骗,再一次迷惘。
      是的,他已然,失去了寻找的勇气。
      飘飞的大雪中,有人踩踏和积雪而来,轻轻地发出‘咯吱’地响声。那个人从很远的地方走近,脚步声也越加清晰起来,他走得非常安静非常温柔,一步一步似乎不知疲倦。然而,脚步声持续了如此长久,那个人却好似永远无法靠近。
      嬴政仿佛被电流击重了一般,立刻起身回头,然而刺目的阳光下却是一身鲜红衣衫的青年,青年脸上带着痞痞地笑容,仿佛天下诸事皆不放于心,然而他的目光却深沉而闭塞----这是一双经历了无数痛苦和毁灭的眸子。
      龙纹长衫的少年收回目光,重新添了些积雪在雪人上。在转身的刹那,少年充满希冀地目光蓦然黯淡,他苦笑着低头,似乎在为自己的某种期盼而懊恼。最终,他悠悠道:“姚爱卿,怎么会是你?寡人不是已你革了你的职么?怎么,你有话要同寡人说?”
      他的声音温温凉凉,听不出喜怒,可姚贾从未听过大王这样轻浅的语气,一时间惊讶地站住了身。
      “大王。”红衫青年眨了下眼睛,觉得自己很好笑,“大王,下官虽然已不能上朝论事,但我毕竟吃着国家俸禄,又怎能置身事外?”
      “可寡人却知道你为何而来。”少年悠然地答,“和那些刚刚离开的大臣一样,你们都想逼得寡人杀死韩非,对不对?连斯……也不例外啊。”说完,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神态疲倦。
      姚贾尴尬地垂下头,不置可否。飘雪中,又是一地清净。
      最终,嬴政轻拍了下梅树,招手唤来了王海,淡淡对他吩咐:“王海,叫他们进来吧。然后所有人都退下,没有寡人的命令、随意进入者杀!”
      “诺!”公公袖着手作了一揖,马上领命去办事了。
      在众人离去后,本是平静的院子里忽然死寂地有些可怕,似乎只能闻见太阳明亮的声响,红衫青年站在阳光下,光亮的明暗面在他脸上投下断断续续地空白,就好象一张什么也没有的画面。嬴政不说话,继续堆积着手中的雪人。
      就在姚贾对他的沉默分外纳闷时,两名身穿军服的少年从左右两边的月型小门走出来,彼此看了一眼后微微有些错愕,然而他们终究没有打上一声招呼,就在秦王和姚贾的面前跪了下去,呼道:“奴才林天、林海,参加大王、姚大人。”
      嬴政终于回过了身,仔细打量起----两个沐浴在阳光中的少年。他们长的十分想象,一样的穿着和身材,就连方才愕然时的表情都相似至极,唯一的不同,则是其中一人再不断用目光偷瞄对方,而另外的少年却冷漠不为所动,脸上几乎还带着讽刺----他是林海。
      最终,嬴政开口问道:“你们是兄弟?”
      叫林天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终于可以大方地瞅起自己的弟弟,回答道:“是的大王,林海是我弟弟,我们是双生胎。”
      听完他的回话,少年点了点头,接着问下一句,“在宫中待职多久了?”
      “奴才比弟弟早进宫一年,也比他学武早了一年。”说完,露出金灿灿的牙齿。
      嬴政侧头看了一眼姚贾,似乎是想看看他的反应,然而对方绝对是陷入了迷茫的沉思----他不知道,今日这一次严肃的谈论,为什么会多出别人家里乱七八糟的事。难道,大王对这一对兄弟报有非分之想了?他想完,自己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么说,你的武功高过你弟弟了?”接着,那个悠然地声音继续问话。然而这时,林海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别扭和怒色,而说话的少年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吐吐舌头又望着弟弟,扭扭捏捏不回答。
      秦王也没说什么,冷笑一声,道:“如今,秦宫缺少一个尉卫,你们就在这儿作个比试,谁赢了谁便得了官职,输者就只有死路一条。”这句话,冰冷而暗沉,辜负了今日灿烂的阳光。
      听了这话,姚贾立时脱口惊呼,“大王!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他们……”他简直不敢相信,大王居然只是为看表演,就随意吩咐亲生兄弟相互残杀----这,这未免过于残忍了些。
      “没关系,”秦王却笑了,安慰道:“他们自从进宫以来都不在一个团队里,根本无暇见面,整整六年了连一眼也没见过,根本不会有什么深沉感情的。”说完,他淡淡瞥了眼林海,下了命令,“怎么样,动手吧?”
      林天吓得脸色苍白----那如纸的苍白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六年未见面的兄弟。明知他的武功高于弟弟,明知每一次兵战时他都是全胜而返,每一次他的成绩都是队中最出色的,那么多每一次,却换来今日非杀林海不可的地步么?他怎能接下这样无理的比试?他怎能看着弟弟的死而无动于衷?不会的,不可能!
      可是,若不这样做,死的便会是自己。大王一言,金口之玉,绝对不会说收就收吧。
      少年抬起头,目光炯炯地回望弟弟,想以目光引起林海的注意。然而那个人的面目却十分平常,只在方才微微愣了一刻后,又恢复了奇迹般的淡然。
      他----似乎并不将生命放在心上呢。林天如实想。
      他苦拉着一张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低恳求道:“大王,求您,求您收回成命。我们谁也不想死,奴才就这么一个弟弟,家中还要母亲和奶奶,就靠着奴才和弟弟两个人生活,奴才奴才……”他哽咽着哭泣道。
      “可是,若不死一个,你们之中谁也不会出人投地,当了尉卫之后,俸禄就会加半,甚至更多。死一个人,可以照顾到全家,有何不好呢?”嬴政玩弄着手中的梅花,姿态悠闲。
      “是,大王。”一直沉默地林海忽然颔首,猛地一翻手,抽出了腰间长剑,他的神色凛冽,一点也看不出矛盾和悲哀。可是,林天则不一样了,他哭泣着大吼着,甚至到对方的剑气逼来时,他都不肯抬剑抵挡。
      少年扬起微肿的目光,惨笑道:“阿海,你缺吃的么,缺穿的么?还是说家里人照顾的不够好,所以你答应大王,你要杀了我?”
      “我只为我自己。”林海的神色复杂地一变,冷冷说下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要杀我,你居然、居然要杀我?”那个被剑光保卫着的少年根本料想不到,曾经只会爬在他腿上撒娇的少年,如今却拿着冷峭地长剑与他默然对立。‘哗’然一声,心中的弦断了,墙毁了,前世今生铺天盖地而来,宛如一泻千里的洪水,就这样将他淹没在悲痛的巨大河流中。
      他愣愣地看着对方,看着阳光下的锋利少年、露出默然的脸、平淡的眸子,那是怎样一副令人悲痛欲绝的画面啊!
      就在长剑骤然划向脖颈时,少年终于翻身而起,整个人向后掠去,敏捷地在大雪中回转,宛如一只脱了缰绳的骏马。少年长发飘飞,全身散发着绝望的悲叹,“为什么,我只问这----最后一句!”
      “我要荣誉,要地位,要权利,所以既然我找不到其他的途径获得这些,为何不用更加简单的方法呢?大王说杀了你,就能得到尉卫一职,可以拿到双倍俸禄,我何乐不为?”
      “可是,家人怎么办?你可有考虑到?”少年猛地一震,脸色煞白。
      林海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说了,我只为我自己,当然我也会给他们好的生活。这样,你满意了吧?”似乎,他已经忘记了六年前的一切,忘记了他们一同放的风筝、一同许的愿望,放弃了一同进入黑豹的愿望,放弃了作为兄弟的所有甘苦欢乐。
      “呵呵,哈哈哈哈~~~~~”夺目的冬日阳光,照耀在冰雪上,却反射出了一双更加摄人的眸子,那个少年扬头大笑,直笑的屋瓦梅花山峦都变了颜色,叶子簌簌地颤抖起来,剑气蓦然环绕。
      “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么?”林天单手提剑,只是瞬间便施展了‘幻影移形’,剑光明亮,交错在周围,巨大的风声回转而来,响彻起鬼嚎般地凄厉哭声。
      ‘叮叮’两声交击,长剑上反击出火花,两兄弟同时向后退了数步,然而今日的林天不知怎得、总比对方慢了一步,所以他还没有来得及出招,那必死一剑已经当头落下,他悚然一惊,蓦地出手格挡。
      短短的一刹间,两个人居然已过了数十招,长剑的光芒带动地面的雪花,飞飞扬扬,阳光似乎都浸泡在一片银白中。那两个人在雪花的滚动中急速飞行,交织出诱人的杀戮气息。
      “姚贾,你猜这两个人究竟谁会赢?”正看到激烈处的红衫青年徒然一抖,转过头来,从目光看似乎也在疑惑这个问题。
      “臣以为,应该是林天。毕竟他那么厉害,连我也听说过他的大名,似乎樊将军也对他抱有很大期望呢。”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院中拼得你死我活的兄弟,感觉着剑气的冷凝和逼人。
      “看来,真是要让樊爱卿失望了。”嬴政却如此回答,他不屑地笑了笑,悠然道:“寡人猜,谁的权利欲最大,谁就能赢。而且……”少年的目光千变万化,最终定格在一股默然的悲伤上。
      “为什么?”姚贾问,“臣想,就算林海权欲心再强也没法胜过对方的,毕竟林天也不想死嘛。而且,大王你要说的‘而且’是什么?”
      “你应该懂的。”嬴政在亭子下落坐,带着欣赏戏曲般的悠然自得,他指着那对在闪电中穿梭的少年,微微眯起眼睛,“他对他有情,而他无情。‘情’和‘仁’便是最致命的武器,在伤人三分的同时,必会先伤己七分。”
      红衫的青年默然了。
      “昨天李斯也对寡人说了这番话,他说,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国家,而韩非的出发点亦是为了国家,韩国对抗秦国,韩非可以不择手段的利用秦国的人,可为何大王不舍得杀他?”嬴政苦苦一笑,抬手抵在眉间,“这句话问的好啊,寡人为什么不舍得?”
      “……”姚贾还是只字未吭,对面的打斗也还在继续。
      “寡人问他说,对付多年前的好伙伴,好兄弟,你的心里会痛么?”少年抬起头,眼睛里首先带了好奇,于是,又自己回答了自己,“当然会痛。但是,国家大义和个人情感,终于不得齐全,韩非若觉得不公平也好,对他恨也好,那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上天对人,亦是不公平的。就如这两兄弟一样,寡人绝不信-----林海会对哥哥没有丝毫情感。只是,他们有着巨大的区别和选择:林海选择了权利,而林天选择了亲情。所以,也就无所谓好与坏。韩非与李斯,谁又能最终杀死谁,那也是命中注定的。”
      听了他的话,红衫人的眼睛立刻散发出神采,他惊喜道:“那大王的意思是,无论臣的主张是灭韩,亦或韩非的主张是存韩灭赵,您都只以政治利益和国家强大的眼光去抉择?那么……大王,预备如众大臣所言,再度关押韩非么?”
      嬴政思索了一下,最终没有回答。
      这边,两个人已打的筋疲力尽,一地残花中,林天猛然从高空坠落,他的身上插着一把剑,却故意偏离了左边心脏部位,想来是对方在一刹间改变了路径,并不想致他于死地。
      林天急喘着望向弟弟,忽然苦苦一笑,他伸出双手,使劲拔出了腹中长剑,然而却没有站起来,甚至也没有还手,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少年出手如同闪电,那血淋淋地一剑再度刺了下来,林天居然将剑重新插入了身体,居然是正对心脏!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飞洒而出,在洁白的雪地上如此刺目,温暖的血液散发着暖暖的烟气,一瞬间便被空气冻结。
      “如今,你、你可满意?”林天放下支撑的双臂,整个人仰天躺下,“我成全你,给你荣耀,给你权利,给你金钱,给你一切,你……可满意?”
      “哥哥……”林海的脸色瞬间苍白如死,然而他还是停步不前,呆呆地望着血泊中的少年,双肩微微抽动。
      “很、很可怕么……人死了,也不过、不过……如此。”他惨笑着点了点胸口,唇边鲜血直流,“好怀念啊,那时的你……如果我能预知未来的话,说不定早一步解决你了呢。说不定~~~~早已、已杀死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软,就这样,慢慢消失在风中,飞去了远方。
      林海动了动手指,终于僵硬地转过身来,他走到嬴政面前,笔直地跪下,“大王、王,臣、臣赢了。”
      秦王抬起胳膊,在虚空中停顿了一下,慢慢落在少年的肩头,嬴政低低问:“怎么样,将功勋建立在哥哥的鲜血上,很过瘾吧?”
      听了他的话,少年的身体猛地一震,颤抖起来。
      “舍得么?不会痛么?”秦王笑了笑,“是啊,以前的一切算个屁,对你再好又怎样,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倾家荡产,为你弃尽一切又如何?这都是应该的,对吧?”
      姚贾在一旁听着,不觉寒毛直竖----在大王的心里,也有一段温馨地过往,那是少年时期最纯真无暇的童话,是不容许肮脏的世俗欲望所玷污的,然而今天,在他的面前,却有这样一个人----将过去的一切抹杀割断!所以,姚贾清晰地感觉到、大王的愤怒!
      “来人。”终于,秦王发话了,他对着空荡荡的庭园淡然施令,“把林海拉出去,杀了!”
      本以为要得到官职的少年徒然一惊,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已经轻了起来,似乎有谁反剪起他的双手,将他捆绑起来。
      他痴痴地望着满地的血腥和面前的王者冷锐的双眸,他震了震,回过神来。
      “为什么?”他问。
      秦王和姚贾都是缄默的,谁也每回答这句‘为什么’。
      “为什么?”在临死前,他好歹也要知道为何而被定罪。
      “那么,当你哥哥问你‘为什么’的时候,你为何不回答?”嬴政冷冷一笑,转过头去,“而且,你们也不过是寡人的实验品罢了。”
      是啊,一个王者,一对实验品,毁灭了一对亲情,一个也许齐乐融融的家庭。
      姚贾完全被惊呆住了----他们,只是秦王拿来作说明的物品么?这个王者何时已如野兽般辣手情冷?何时,已将人命视同儿戏?
      “爱卿,你要说什么便说吧。”身侧,那个人静静撤回目光,在阳光中笑得仿佛天使和精灵,红衫青年猛然向后退了一步,不知所谓。
      对方的目光犀利而冷锐,就算笑的如此放肆和开怀,却只让人留下心惊的印记。姚贾蓦然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虫,“臣才短智穷,已经无力再辅佐大王,望大王能恩赐臣的骨骸回乡,以养天年。”
      那一句话后,身后是呼啸的风雪声,飞扬的片片梅花落在眼前,嬴政伸出手一捏,就将它搓为了细融粉末。男人三十、应是事业最有成之时,姚贾居然会选择辞官回封地,可想他心底早已有了盘算。少年晒晒一笑,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秦以天下为志,更是用人之季,也是爱卿发展鸿鹄谋略之时。如今,我大秦的兵马已快攻下楚国,过不了几年,天下必将统一,归一四海,此乃万世不朽之事,爱卿怎可如此草率行事?”
      姚看秦王有意笼络他,便知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秦国,心里就放下了一块石头。这时他故作泪眼婆娑,仿佛有了天大的委屈,对秦王道:“臣若再为大王分忧,像上次一样孤身出外,但是猜忌却不绝于内。虽然臣现在毁了似锦前途,但终能保住一命,也是好的。”
      少年徒然放手,粉末纷纷飘入风中,他的目光注视着----在那场激战下塌陷的雪人,目光变得复杂无比,他问:“爱卿何出此言?”
      “臣只是觉得,臣为了大王平息四国围攻,如今却有人在朝廷中中伤臣,臣不仅无法得功于国,却还要罪谢于天下,这是何等的不公平!”姚贾一向会演戏,然而这次即使秦王看出来了,脸色却也不似上一次的平淡。
      是的,所有的人,所有的大臣都指明‘杀韩非’!他能怎么办?能如何选择,天下大利面前,他可能弃国而为他,战场上谁会为保护敌将士而损伤自己的力量?
      可是,内心却在做着天人交战,一边是正在燃烧着生命的兵马、为他出生入死地下属,眼前是不可悖逆的群臣,而在最后的最后,才是他心底残缺的一角,似乎是辗转在梦里伸手不及的梦想。
      原来在国与国、民与民面前,最不能够自主的----唯有王者!
      “原来那些四国的诸侯王……都是被爱卿如此骗过的啊。”他忽然说了与上句毫无关联的问题,“你和他们一样,想要寡人杀韩非,对么?”
      没想到大王终于将事情转回了韩非身上,于是他顺手推舟道:“臣如果辞官,那么最得益的当然只有韩非了。大王想想看,他在跟您嚼儿根的时候应该不止仅弹劾我、吕大人吧?私下里,他陈列的尽是存韩灭赵的言论,鼓惑大王对灭韩的正确认知,这便是欺君之罪!是乱秦大错!臣怎能容忍这样一个人来破坏大秦朝纲?”
      红衫的青年咽了下口水,看了眼上位者的反应,又继续道:“何况韩非的下属曾多次刺杀大王,大王也未将韩非治罪,明显是出于对他身份的尊重。然而韩非不知自省,再三谗臣以售其奸,他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嬴政却笑了,隐在阳光下低低的笑意,终于他侧过头,莫测地扫视了番姚贾,“好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爱卿的言论,寡人无可反驳。”这个王者居然说----他没有办法反驳他?
      红衫青年一愣,面容烧红了起来,“大王,您这、这……”然而,在说完这些后,他明显感到面前王者的绝望,是的,他无法不绝望,因为他没有能力再随心所欲,没有办法‘保’他!
      终于,那个人喟叹了一声,摆摆衣袖,“罢了,罢了,你们想怎么对付他就怎么办吧,寡人不想再操心了,都下去----下去。”说完,他便独自抬脚,离开了梅花飞舞的院落。少年的身后是剧烈呼啸的飞雪,以及那逐渐被雪花覆盖的一地鲜红。
      是啊,那不仅是眼前的血红,依然是心中的……
      红衫的青年追随着他的背影,目送着秦王穿过层层叠叠的花影,消失在庭园的最深处。姚贾回过头来,眼底的笑意和杀气一闪即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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