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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盼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钓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心,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人海的那边风雪已停,晨日已经攀上了悬壁,一寸一寸将影子拉长,冰冷的雪中倒影了无数人世的影子-----这便是人生啊,漆黑而毫无光彩,原来只是你在人间降临,受苦,然后死去。雪,白的有些耀眼,宛若无数双洞察世事的眼眸,追逐着一丝戏谑的画面。
      一身绿衣迅速的翻过山崖,只是轻轻一跃,便以到了数里之外。忽然间,天空仿佛炸开一般,有凄烈的金色冲天而起,宛如焰火和流星,急速而迅猛。女真大军站在山顶上,巨大的焦油石块从雪山簌簌滚落,烧出一路清冷而汹涌的冰水。
      千里之外,那一天的景象,也另所有对战的军士永生难忘-----高峰上发生了猝然的地震,万年的冰层徒然断裂,那些横断中央的雪块凿出了巨大峡谷,带着尘土与巨石纷纷而落。整个山头四分五裂,焦油的滚石带动了雪暴,笼罩住田野四海------那样傲然刺天的悬崖,就在一刹那间覆灭。
      雪地上也被涂了油水,不多时,燃烧的大火已经开始晃动整个低平面,大火围了一个圈,将所占之地通通包裹住。一袭绿衣焦急四顾,然而,四周只有敌人疯狂的笑意,仿佛是在看一只什么也做不了的蚂蚁-------的确,直到现在、她依然支持辰定王接任大统。然而,国土不能沦丧于外族,所以她毅然站出来------为了祖国的江山河壁而尽力、提前来解决这些不必要麻烦,谁知,此时此刻,女真大军却将她围困在了这里。
      况且,她目下最紧要的是找到雪燃,只有除掉这个心头大患,宇歌才能全心全意对她。想着,山凹处忽然传来几声喘息,一袭白衣奋力的爬上雪山,除却了装饰,此时的她蓬头垢面,却掩饰不住那睥睨众生的美丽。
      “小心!”眼前的人蓦地重重向她压来,潮心觉得掖下一痛,整个人横仰着滚开了三米,身后,一个巨大的石块应声落地,呼啸的烈火烧烤着四周的一切,冰山似的崖顶似乎要在一夕间变成汪洋。
      接连而下的焦石将山与山之间的吊桥碎裂成数戳,掉落在万丈冰川里。每走一步,都摇晃了全部山基,根本不知道何处为空心之地,一时间两人只得静静伏在山顶上,大口喘息。
      冬寒之日胜过艳阳高照,大火的蒸腾宛若巨笼覆盖,将一切压成碾粉。白衣女子站在悬边,破碎的吊桥挂落在另一座冰山的山头,她小心翼翼的挨进悬崖、凝望那陡峭而无尽头的悬崖。
      “潮心,你走吧。”白衣女子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停止了喘息,“以你的武学修为,要腾过山渊应该不是难事。”
      “那你呢,你……不恨我?”潮心一愣,有些疑惑地开口。她的目光始终环顾着四周的地理环境,那些趁火打劫完毕的女真大军已经全数离开,留下了一地残垣断壁、逐渐被大火吞噬。
      “我为什么要恨你?”有些漫不经心的回问她,雪燃的目光比那冰雪和烈火还要清冽而明亮,“你是我哥哥爱的人,我自然不会恨你。”
      潮心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隐秘的感觉,微微带出一丝后悔和无奈。是啊,她本身就不属于这个位置,却偏偏不信命运,以为丑小鸭终究能变成天鹅,以为只要努力搏得高空,就能展望大地,能够与相爱之人厮守终身。
      “可是你们才是互相……”
      知道她要说什么,雪燃的嘴角弯出一道弧度,回头凝视她:“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哥哥叫你‘雪燃’,我又什么时候告诉你,我爱我哥哥了?”白衣女子笑着打断她,声音由刚才的断续恐惧变得平静如梦呓,“潮心,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哥哥绝不会因为回忆去爱谁。他,爱的是现实中的你,而非回忆里的我。试问,你会爱上和你生活了十年的哥哥么?”话音未落,冰封的大地忽然隆隆颤抖,石块剧烈的震动着,山巅一寸寸向下坠落。雪燃一把拉过她,她们所奔跑之后、巨大的雪山跟着齐齐断裂,一切瞬间圮塌成空。
      “你不用骗我,我什么都看在眼里,雪燃。”她忽然甩开了她的手,站在残雪边冷冷地说。就在这一僵一持中,那袭绿衣所踩的地面忽然软陷,她整个人震了震,宛如棉花般随着冰雪落下。雪燃惊怔的回过身,然而她只是轻轻一抬脚,四周一切转瞬成了尘土。
      “小心,潮心,快点借力跳上来。”悬崖下的人仿佛听到了她的话,一个纵身,脚尖连连点过雪块,整个身形瞬间拔高了一仗,然而上方再无可供借力的屏障,那一袭绿衣当了崖口就已力竭,雪燃失惊地大叫了一声,迅速俯冲过去,电光火石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山峰的基地深厚,没那么容易断裂。快了…….快了…….哥哥他们一定快来了吧,只要在坚持一会儿,一切都要结束了。
      是啊,无论是谁,哥哥,沈大哥,回元,甚至潮心,这些她所牵挂的人都平安无事,那么她也就尽到了全力。如今,国土安危已除,叛者皆降,她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呢?
      那些燃烧的火,那些融化的冰冷,一切繁华盛世,一切玉楼琼浆,已然片片碎声齑粉------那么是否还有人的意念与信仰、跟随着整个山崖而崩溃呢?
      多少枯荣起落,转瞬成烟。
      她猛地闭上眼睛,大地重新震动,弹起了巨大的雪块,那些大火越燃越烬,宛若袭击四野的军团。手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然而她却死死抓着,没有丝毫放弃的想法。
      “潮心,加油啊!”他对着下面的人大吼。显然对方也已力衰,没有回应她半句话。雪燃咬了咬牙,身子向下再倾了半寸,带着粉尘似的雪花纷纷坠落在对方脸上。
      “你不用管我了,雪然,你……”雪的冰冷将那昏沉的绿衣刺醒,她挣扎着仰头,看着慢慢扩大的豁口,目光有一顺的坚持,“你快点离开吧!”
      “抓紧我!”雪燃没有理会她,她将后者向上抽了一下,制止住对方的反抗情绪,冷冷道:“听着,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死。”是的,她不能死。
      哥哥,你这个消失了十年的妹妹,终究能为你做的------也只是这一点事而已!
      她咬紧牙,两手迅速勒紧,将对方白皙的胳膊箍在掌心,她伏在雪地的双膝霍然加力,将凭借在地面的力量流到对方体内,两只手臂青筋爆出,似乎在任一时间都可能破裂。雪燃用尽全力,双手刹时一回,然而支持自身的力量已经微弱到无。
      “啊-----”急速的拉扯中,潮心忽然脱口惊呼-----那袭白衣在拉她上崖的时候,身形力气交换,她稳当的落在的雪地,而雪燃却落到的悬崖下!那一刻,她惊慌的去握她的手,然而那袭白衣忽然露出了释然的笑意,对她轻微的摇了摇头,双手一放,直直的跌进峡谷。
      她崩溃着再度探出手试图抓住那个反方向掉落的人,在最后的视野里,只有微微一点萤火,那一刻的白衣宛若盛开的冰梅,在雪花的簇拥下,朝着万刃冰川加速下落。
      “雪燃----”想握着对方的手掌一瞬间成拳,任由那孤独的白鸟、在她面前永远的坠入了时空的另一边。
      “不!雪燃,不-----”潮心似声裂肺的大吼,震动了大雪加速而落,本已停止的大雪,似是谁的哭泣,悄无声息的翩然落下,而她的指间只有那袭白衣最后的温度,剩下了空气呼啸的寒冷。
      潮心紧紧咬住嘴唇,剧烈的喘息着------原来,她还是什么也抓不住,原来,多少成败起落,终为尘土。
      身后,马蹄声震震,千万匹神驹已加速赶至,然而在看到一袭梦里华衣如白鸟般消散在悬崖之后,所有人都低低惊呼了一声。江宇歌站在身后,看着潮心解下了脖子上那块翡翠,轻轻一仰手,绿的璀璨的翡翠如降落的冰雨般、同样坠落进了万丈深渊。
      山顶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雪雾腾空而起,这些大火与巨石徒然高出半空,那一刻的山崩地裂,犹如天露地泄,海天之间犹如一个巨大坟地。
      江宇歌有些惊怔地看着她坠落,似乎听见了什么,一点足掠到了崖口、与潮心并肩站着。
      哥哥,还记得十年前吗,你说过要带我去赛马骑马,看马蹄卷起大漠黄沙,看蓝天远山白云,听牧民风中亲切的歌谣。哥哥,原来在我们彼此追逐的十年里,也不过是上帝给了太多的时间,让我们来做最后一次再无法相遇的告别而已。原来,十年前,就已然是诀别。
      哥哥,今天我看到了大漠的初日,原来它真的和你说的一样,从水中冉起,而在水里落下。可我们呢,又该何去何从?哥哥,看------那是属于我的太阳,终于在我坠落的那一刻同时落尽了大海。
      别了,哥哥!
      江宇歌的手颤了颤,似乎想去抚摸那袭纯白的羽衣,然而,面前的人只有萤虫般大小,微张的手掌忽然握紧,戎装的将军徒然纵身一跳,既然无法相遇,那么……就同归于尽好了!刹那间,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襟,将他大力扯了回来。江宇歌惊诧的回头-----回元拉住他的胳膊,目光冰冷而凛冽,“回来!”
      “她已经死了,她已经彻底死了,你想要干什么?你疯了么?!”对方的声音震动四野,然而他却一句也没听到心里,眼中只有那袭白衣加速下落的场景。
      “啊,啊啊啊~~~~”他颓然跪倒在雪中,一拳一拳砸在雪地上,泪水如泉、再也无法克制的全数落了出来,于是悲伤找的了发泄口,将一切悲哀与愤怒彻底淹没。他紧紧拉住前胸的衣服,感觉疼痛在心底蔓延,将干枯的心一分分撕裂。
      什么都没了……十年了,原来只是彼此无聊的角逐而以,原来,你一直与我擦肩而过。是什么样的命运,竟连可以安排的人生都出了差错?
      屹立在雪峰中的她-----宛如意志坚定的女战士,为了自由和信念,在困难面前挺拔决然。乱世红尘,沧桑岁月,那些向往幸福与家庭的心,又有谁真正在意过?

      庆功大典,营帐内外皆是一片喜气,美酒佳肴,琼浆玉露,一队一队骆驼进了城镇都停在了营外四里,婚嫁之品美奂丰富,是万岁爷特意为江宇歌今日大婚准备的。使臣下了车,卸了上方宝剑,笑眯眯地看着几里外出城迎接他的军队------然而,带头者中却没有江捕快!
      沉月在三步外驻足勒马,年轻的将领翻身而下,对远道迩来的使臣微微颔首,“今日我带两位将军迎接大人。”
      “他们怎么不来?”稍微有些气馁,使臣叹了一口气------该不会认为自己官小,不足以一见吧,听说这些当大官、并为国家出力受封功的更是气派的很。
      似乎猜到他心之所想,沉月俯身,单膝点地,以军中大礼来示对他的欢迎,并说:“大人无须生气,万岁爷赐婚降旨,万不敢得罪,至于他们------死的死,哭的哭,得内伤的得内伤,我怕是这庆功来的不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有什么是万岁爷给不起的,需要他们得内伤?“受了偌大的礼,使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赶紧将他扶了起来,声音也柔和了很多,”万岁赐上方宝剑,后有重赏。”
      “那多谢万岁了。请大人随小将进内城。”沉月笑了笑,跪地捧手接了宝剑,才回身指挥手下即刻返营。
      大雪终于停了,然而,大漠无尽头却看不到丝毫雪落的迹象,仿佛一切都似梦里空花、什么也没有存在过。几只白雕从头顶匆匆飞过,这些翱翔于九天,展翅于广阔的雕们,似乎对一切悲伤都毫无意识。从山巅望回,只有那零星几点帐篷透出死寂,周围簇拥的兵士舞得舞,唱得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胜利的笑容,胡笳羌笛传出四野,带着泠泠之音,似巨岩压过溪流的潺潺温柔,又如惊涛骇浪翻滚而过。
      所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就是如此之境吧。
      如今,朝野戍边兼顾公平,这样的势力自千年以来从未出现,然而,这样的盛世拓江背后,又有多少人的鲜血和汗水?
      待到使臣落位,江宇歌、沈风、回元等大将出营接待。立时,全场欢声雷动,如今女真大军势力被解构,至少要三年休养生息------戍边三军给北方最厉害的少数民族政权以全力打击,朝野上下自觉得面子上有光,不多时,昔日的好友、战士、三公九卿,甚至是堂上一直与他们敌对的大臣都依次前来恭贺,然而,那个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将领们却只是淡淡的笑,殊无半分喜悦,只有相互碰杯祝酒之时,才微微点了点。
      是啊,在这一场生死之战中,他们付出的不仅仅是健康与生命,而是胜于此更多的东西-----信仰、爱情以及亲情。风、回元,沉月,也许你们与我一样,不需要名留千史,做出丰功伟绩,只求能平淡地过着妻梅鹤子的生活,成为平凡得再不能平凡的普通人。
      “大人,几日不见,你变的消沉了。”握着酒杯,思绪却以渐行渐远,回元看着他,目光里尽是哀愁,“你若后悔……”
      江宇歌回过神,淡淡打断他:“孟子曰:‘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容天下’如今,你我心系百姓河山,身外之事定不会另我完全消沉。”
      “本是这位子与我无干,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北疆战事完全是在风的协统下,朝廷命运衰微,内无强援,外无臂助,瘫倒一身。女真与契丹来势猛如虎,原本我也是不愿予以理睬,奈何已在局中……那么便落子无悔!
      至于雪儿葬身于此,不过也是她的命,是我们的命而已。”
      回元从腰间摘掉一把宝刀,这原是女真大部中指挥生死的命牌,同时象征着皇室的至高权利。江宇歌杀敌夺刀,使得女真不得不自愿臣服当下,而这把另天地为之变色的权柄,竟被回元拿来把玩!
      回元蹙紧了眉头,目光变了又变,似乎忌讳他说出那个名字,然而,他只是转着那把宝刀,神色忽变讥诮:“大人,这绝世好刀在女真部落中,就像雄鹰被关在铁笼,终其一生怕也难能出鞘。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若是当作宝物收藏,想必它也寂寞不堪,倒不若大人拿去,命其与你一起纵横沙场,从此匹敌万生,岂不好么?”
      “回元,你话中有话。”他狐疑的低下头,看着他手中如秋鸿般闪悦的刀身,问:“你是想-----让我代替风戍守边关?”
      “不错。”毕竟是好男儿,他说话坦诚毅然,“如今将军他、身残心也残,大概这病是一辈子也治愈不好了。虽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不过定与沈将军心照不宣。”
      “呵呵……”江宇歌低低的笑了两声,“回元,你胆子倒不小。”
      是啊,如今大宋强敌在即,军事防范定需相当的完善,否则,无论君王如何勤政爱民,都不过是空谈而已。所谓国胜,是基于国家铁桶统治之上的。也许,他真的应该接下这个重担,如今------风,我们真的是谁也不欠谁了。
      一个月后,女真内部传来消息:由于军事分析不当,使得政治力量得以动摇,女真上表向大宋俯首称臣,每年贡品、礼仪一样不少,且奉告暗里蠢蠢欲动的契丹王族归还大宋幽云十六洲。
      边关传令,圣旨下,辰定王因卖国而被判绞刑,沈风因出战为国而重伤,得应封赏为安西大将军,然,念其爱兄心切,朕特赦辰定王死罪,另二者贬官还乡,从此淡出朝野。赐江宇歌上方宝剑与免死金牌,封北靖王兼德容大将军,追封其妹雪燃为烁君君主,潮心知错就改,赐婚于北靖王。
      再赐锦缎黄金千两,牛车琉璃填色五十斗,钦此。

      初春的时日,雪枝上已有淡淡青绿光华,虽然天气一直未有转暖,然而,春天总是孕育着希望,倒是给人一种轻松舒适之感。冰梅坚持了几日,终于悄无声息落尽,满目银白如亭亭玉于立的少女、尤抱琵琶半遮面,将那一寸寸接近羽毛的色泽盖住,留下了春日的气息。
      换掉了一身戎装,那裹着白色大裘的男子躺在软榻上,手脚动一动都觉得无力。此刻的他已真正成为一个书生,面色苍白,腕骨修长,指节无力。屋外一人伸手掀开了帘盖,清脆的脚步声来回波荡在营帐内------闭目修养的男子霍地睁开眼睛,有些艰难的偏过头,对着来人微微笑了一下。
      那人投洗了毛巾,却没有看他一眼,只静静坐到他床边,为他擦洗全身。躺在床上的人一直在看着对方,仿佛想试图让他开口,然而,那人一直眉目紧锁,目光深沉内敛,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仿佛是孩子受了委屈或者自负的气苦。
      “宇歌。”沈风皱了皱眉,有些无奈的开口。感觉擦拭他胳膊的手顿了一下,却又更快更温柔的擦起来,对他的轻唤充耳不闻。“宇歌,你怎么了?难道还在气我未告诉你实情!”终于忍不住,这个人已经整整十天没和他说一个字,就算是在喂他吃饭,或者帮他洗澡的情况下,仿佛都是他一人无聊的独角戏。
      “你要我说什么。”江宇歌低低咒骂了一声,有些气恼的挑起眉毛,完全忽略掉对方同样强硬的目光瞬间变的悲哀柔和。他只是低着头,一寸寸为他擦拭肌肤,“不告诉我实情,即是你有苦衷,所谓君子不强人所难,我自也不会逼迫。”
      沈风微微叹息了一声,感到全身压抑的痛苦与无助扑面而来,另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他重重击倒。他挣脱开对方的手,看着自己的双足-----那已经被伤的尽透,尽管当初宇歌避开了最要害的筋脉,却因为在大漠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另伤口解冻,无法活血,所以他的四肢已经没法动弹,完全就是一个废人了。
      江宇歌看到他眸子里的悲痛,霍然起身,一把将毛巾扔进了水盆,溅起了迎头而来的巨大水花,水滴打在帐篷上,拉出了莹白的纹路。他坐在软榻旁,两臂搭住膝盖,呼吸剧烈而沉重,“风,我只是在气我自己,气我居然用那种卑鄙的方法、牵制辰定王。看来,百万雄兵真的还不及你一人死活,我也万没想到,终有一天我走投无路,竟要拿自己的兄弟开刀。”
      沈风抬起筋脉尽断的手、牵强的覆在他的手背上,目光里却是光彩与释然:“与其说是你利用我,到不妨解释为我们互相利用。”
      “什么!”江宇歌惊诧的回头。
      病重的贵公子一直握着对方的手,感觉他的手冰冷而微微颤抖,沈风摇了摇头,声音苦涩:“我从未想过自己真的在他心里占到一等一的地位,原以为我不过是他手中的兵器,因为锋利难寻,才格外珍贵。但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也有因得到亲情的小小得意。所以,那些大好河山、大权在握,依我看来真的不足挂齿。九年前,我自告奋勇戍守边关,不过希望将来一日死在战场,再也不必返回中原,再不必面对一个你爱却永远不将你放于心上的哥哥。即使如今------我坐到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位,然而,几年里,人心凉薄,权势嚼蜡,兄弟陌路,若是没有你,我恐怕再无法支撑下去。”
      江宇歌绞紧手指,血液冲进了大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愣塄地听对方一字一句,呼吸居然也跟着上下起伏不定,“所以,你用死亡作赌注。那个人……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到另你不惜与我翻脸么?”
      “不。”他再度摇头,“这只是我一个人事-----我用我的健康,去换取我想要得到的证明,我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要,是否值得他兵败后我的付出。”
      “他兵败后你的付出?”江宇歌全身一震,声音也变的七零八落,“你用一生的功勋换取他的平安么?呵呵……果然,还是他比较重要。”
      “宇歌,他毕竟是我哥哥。”他有些急促的解释,两双相握的手都同样冰冷下来。沈风想了想,笑道:“若是你,我也会同样如此。朝野中的钩心斗角、龌龊不堪,那些魑魅魍魉,我永远不想再见-----既然我有机会逃脱,那么便不会不舍身后人!”
      “哈~~说的轻巧。”江宇歌嘲讽的笑了笑,语气转瞬成哀,“你已经决定好了么,非如此不可?真的…..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也许还有更好的方法,也许你可以住在我那里,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
      “宇歌,我知道-----人一旦尝到了失去的痛楚,就会害怕再失去。但是,作为生死之交的我们,只希望不要相互牵制。我并不希望-------将来你朝廷上的对手会以我、作为要挟你的武器,明白么?若然你以后会为了权势而放弃我,那么我定也会生不如死。宇歌……这样的痛苦,我也不希望再尝一遍。”看着他狂乱的表情,沈风更紧地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丝一点安慰。
      “可是……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做,你是我兄弟啊,我们之间绝不会有解不开的结,不会的……”江宇歌倒在榻角有些慌乱的自言自语,这样的刎颈之交,此生必不会再有第二!
      “是么?在战场上,你已不信我一回了。宇歌,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怕,我也有死穴。”他抬起软塌塌的手,拍了拍好友的手背,语气里带着诚恳的忠告,“宇歌,你现在已是国之大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天行健,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送你这句话,希望你能受用。”
      点了点头,两人随即拥抱起来,江宇歌的声音因数日疲倦而变的沙哑,他拥着好友的肩膀,“好兄弟。”
      门外,再听不到东风的呼啸,也没有雪落的悲壮,此时此刻,只有大军一战即胜的豪迈。悠然萧声传递四里,展示了一场倥戎岁月,雕刻下战士们眉目间的风霜雪雨。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沈将军。”一位女子高髻的倩丽影子映在帐上,对着内里的人轻声低语。她深知-----沈将军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辰定王此次的变乱,而她也参与其中。所以,她几乎天天都来照顾他,希望能消除自身的罪恶感。
      沈风怔了一下,抬头看着白色大裘的好友、有片刻的迟疑,然而,江宇歌只是低着头,眉目依然紧蹙,并不知道在想什么。“进来。”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开口吩咐。
      绿衣的女子撩开布帘,揽襟而入,在看见坐于一侧的白衣公子时同样震了震,没再多说话。她端着一碗药汁走了过来,然后在榻边蹲下身,舀出一勺药对在沈风唇边,然而,目光一直不敢与其平视-------是的,她是罪恶之身,她需要赎罪。
      而宇歌…….恐怕、们之间已是交错而过的轨道,向着不同的时空驰骋,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江宇歌一直看着她,神色复杂的变幻着,仿佛要将此刻的她深深印入脑海。是啊,也许今日之后,变是永生不见。潮心、潮心,我们从未对彼此说过再见,但是,此时的我们-------心已然是诀别。
      “不必了,你无须每日都来照看我,这不是你的错。”沈风对她笑了笑,示意她放下碗,“你有什么话…….”
      仿佛片刻前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用了,我先下去了。”她立时打断了对方,颔首后焦急的退了下去。江宇歌的目光里有丝凉意和失落,却坚定得并未开口挽留。
      “你们怎么了?”待到对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沈风才回过目光试探的询问。
      “没什么,觉得不合适了,就不爱了,就分手了。”他叹息了一声,故作镇定了摇了摇头,换了一句与上句不相甘的问题,“你明日就走么,次去一路不知是幸是险,你要万事小心。这样吧,我会派几位大内高手与你随行,直到你完全安定下来,我才会放心。”
      沈风戏谑地看他,唇边勾起一丝笑意,“怎么,还没当上皇帝呢,就已经开始动用大内的人了?”
      “天子无私事嘛,王爷也一样。”江宇歌揶揄地笑起来,目光穿过大漠黄沙,直抵那轮晕红高阳------岁月也是如此,若太阳东升西落。他站起来,站在柜头,开始为他收拾几日以来的行李-----此时叱咤风云,万事不敌的神勇将军,干起家务来也同样利索。他一边收拾,一边与身后的人有一匝没一匝的攀谈着。
      “宇歌,万岁爷下旨,你与潮心的婚事打算如何?”沈风定定地望着他,目光带着穿透世俗的冷意与傲然,“你要抗旨么?既然爱她,就不要因为小雪的事情委屈自己,这又是何苦。当初,小雪、小雪为救她也不过因为你而已,你莫要让她在天堂仍然失望。”
      “我会永远照顾她。”收拾行囊的手震了一下,重新开始上下翻找。沈风在心底微微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这是他永远的承诺,也是他永远的拒绝。然而,自己终归是个外人,也不能连别人私事都要过问干涉。
      两人相互沉默中,营帐外忽然传来几声游丝般的哭泣-----潮心捧着碟子站在风沙中,心脏仿佛被一根根扎透了,流出了翻滚着悲伤和暗线的巨大河流。雪燃,你在天之灵看到了?你虽然死去了,可是……你却另我比死更难受!
      你在他心中是那样牢不可催的地位,你的一颦一笑决定了他的一举一动,即使你现在神形俱灭了,精魂是永远留在他心中的,而我要的也不过如此而已。原来生死,只有一线之隔,你走向了光明却将我永远流在了黑暗。原来,你从未曾真正原谅过我------如果那壮观的一跃能斩断所有牵连的话,命运如我也不会再浮浮沉沉。
      雪燃,你真的太残忍了,无法瞬间解决掉我的痛苦!
      大风呼啸而过,春寒料峭,春日的风宛如刀子,风卷开了帘幕------那一袭绿衣瞬间奔进了风沙中,漆黑的发丝划开了美丽的弧度,那大步跑去的人,似乎不是要离开这座帐篷,而是你永远离开他的生命。江宇歌低下头,在鲜艳的唇瓣上咬出一道血迹。
      天地间骤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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