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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春风吹拂过阿尔萨斯的时候,原野上成片成片绿色的啤酒花与油菜摇曳着,它们柔软的腰肢在风中摆动起来,远远望去仿佛荡开了千层波浪。
我年幼时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但我总认为家乡满山的绿野大概是最为美丽的海洋了。在浮动着厚厚的白云的蓝天之下,涌动着深浅不一的绿色浪涛,发出无数细碎而齐整的簌簌声响,金色的阳光给它们抹上淡淡的光芒。
那温柔的浪啊,让我想到母亲的胸脯和臂膀,温暖地容纳我细小的身躯,心底漾起的感动与幸福几乎快要叫我沉溺于敞开的怀抱。
我喜欢这个故乡,喜欢它美好的平原和山丘,喜欢绿浪的海洋,喜欢沉静宽容的莱茵河,就像喜欢母亲的拥抱一样。
“亲爱的傻姑娘,想看海的话,你得到南边去,或者西边。那里有真正的蔚蓝色大海。”当我告诉母亲自己的感想时,她宠溺地抚摸我的脑袋,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笑着说。
母亲是来自挪威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完美地继承了祖先的银白色头发和浅蓝眼睛。她平时总是用发卡盘起她美丽的银发,在脑后形成一个端庄的髻。作为她的孩子,我只得到了和她相同的发色,我的眼睛也不像父亲那种普通高卢人明亮的蓝或棕,而是如黑夜一般幽漆。
她曾经说,在她北边的故土,那里有终年覆着雪的银白的舍伦山脉,它的西面,是狭长、幽静的海湾和高峻、绮丽的山崖,在西面的西面还有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
我想,北方的家乡,那山顶的积雪与西岸的大海一定是跟母亲的头发和眼睛一样的颜色,是母亲诞生的地方的色彩。
“不不,孩子,大海是更加深的蓝色。”母亲说。但我却觉得浅蓝的大海不是更要来得美丽吗,清澈而干净得就像冰块那样,又仿佛天空的涂料滴落下来融化在本来透明的水里,淡淡地,淡淡地,化开在一圈圈波纹当中。
“海贼的女孩!维京野蛮人!”
附近葡萄园的马倌和下仆的几个儿子,经常会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对着我大声嚷嚷这些话,当我要去追赶他们时又咯咯笑着一哄而散。虽然如此,但我并不是以被人说成斯堪的纳维亚人或者维京人为耻。
“我的祖先,他们的战船在北海驰骋的时候,在大不列颠和诺曼底登陆的时候,你们的祖先早就闻风丧胆了!我们北欧人——”我双手插着腰挺了挺瘦弱的胸部,将腰板绷得笔直,骄傲地抬着下巴朝正向远处跑去的他们大声喊道,“我们是伟大的勇士!!是神的子民……”
我的声音在绿色的原野上,在蓝天白云下,在空阔而美丽的阿尔萨斯清脆骄傲地响着,被身边旅行途中的风携带向了远方,携带着飘过重重丘陵,攀越连绵的山脉,去到了高高的天上,在人们头顶上那碧蓝的天空里消散。
我美丽的阿尔萨斯,梦里的故乡,我的童年,我的眷恋。
然后有一天,平坦广阔的大地开始嗡嗡地震动,巨大的炸裂声刺穿了天空。用腹部爬行的钢铁怪物,它们趟过了静默的莱茵河,笨重的躯体从绿色的广大原野上压过,翻过高高低低的丘陵,在法兰西的土地上碾下一条条蜿蜒的深深的印子。
看呐,德意志的恶狗们,它们张牙舞爪地狂吠着,把肮脏的爪子踏在我们祖祖辈辈的法兰西!!人们愤怒地咆哮着,改变了温和纯朴的面目,手中的农具也化为了尖利的武器。
炮火轰鸣,橙红色的火光每每闪现,我就知道有人要死亡,他们破碎的肢体被强大的冲力飞溅出去,随意地摔在废墟当中,和残垣断壁混杂在一起。鼻子尖触到的空气也充满了浓浓的硫磺味道,还有血腥味。
那一年我十岁。我的阿尔萨斯,它在这里,在德意志人的脚下,也在我的脚下,但我知道即使春风再次吹拂,它也不再是我童年美好的梦境。
父亲一个人拼命阻挠一队穿着挺括军装的德国士兵,让母亲拉着我赶快逃跑。母亲抱起我的身躯,一个劲地向远处跑。一阵连续的步枪射击声传入了我的耳中,我从母亲的肩头望向那个方向,在颠簸的视野里我看到我的父亲摇摇欲坠,鲜血从他身上各个枪眼里冒出来,他将要倒下。德国人举高了步枪,猛地抡向了他的头部,钝器击碎头盖骨好比摔烂陶壶般容易,我仿佛能够听见陶片裂成粉碎的声音。
母亲把手绕到背后捂上我的眼睛,用颤抖的语调低低地说:“不要看……”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个总是对我温和地笑的深褐色头发的男人再也不会站立起来,他不会再站起来了。他宽大粗糙的手掌也不可能牵着我,或者把我架在他的颈后让我坐上他宽阔的肩膀。我记得更小的时候,我们的村庄里来了两个流浪的艺人,村里有空闲的人都跑去观看他们的表演,我也随着父亲一起。围观的人堵在了前面,矮小的我即便极力地垫起脚尖也无济于事,在我急得流下汗来时突然地被一双大手举到了高处,一下子超过了所有人的高度。我的父亲高大的身躯为我支起了宽广的天空,连呼吸都因此顺畅无比,我笑了起来,在人群的顶端开心地笑着。
现在,那个如此高大的男人,现在他倒下了,我的父亲。
“爸爸……”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我努力地倒抽着气不让自己哭得更厉害。我的母亲,没有顾及她丈夫的死去,也没有管我的哭泣,只是和原来一样沉默着抱紧了我猛烈地奔跑,在长满了油菜与啤酒花的旷野奔跑。她纤细的手臂紧紧搂着我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密地拥抱我,以致让我觉得不舒服了。
她在四月的春风里,抱着她唯一的女儿奔跑在硝烟弥漫的绿色大海中。
最后,德意志的士兵还是追上了我们。他们朝我的母亲开枪了,精准的一发打在她的小腿上,母亲吃痛地跌倒在了地上,连连翻了好几个滚,但她却没有放松手臂里的力度,反而一开始就机警地把我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
那几个穿着灰色军装的男人端着枪械朝我们跑了过来,我恐惧地说不出话来。就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竟然飞了出去。我的母亲用尽她的力气,把我抛了出去,她把我丢出去,把最后的机会给了我。
头昏眼花地摔到了草丛中,我挣扎着扭动肢体爬起来,惊慌失措地寻找我的母亲。我无法制止泪水淌下来,但却也并不是那么想要哭泣,也许空气里过多的硫磺薰得我眼花了,但却真的是我一生当中流泪最多的一次。仿佛把一生多余的泪水都哭尽了,在那以后,我几乎都没有再哭过。
德国士兵抓住了她,其中一个在她背后钳制住她的双手,貌似军士的瘦长男子站在她面前。
果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北欧女人。我听到他吹了声口哨兴奋地这么说。虽然他说的是德语,但我可以听懂。阿尔萨斯有不少人说阿勒曼方言,这和德国南部的语言很接近。
他骑到了我母亲身上,只有十岁的我似乎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又似乎明白了。他骑了我的母亲。
我躲在草丛中看着,母亲一向端庄的银发披散开来,好像一朵大白花,绽放在了阿尔萨斯绿色的原野里,那么美丽。
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另外两个士兵向我走了过来,我呆滞地看向他们,其中一个屈臂端起他的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我。如果听到那剧烈的声响,我知道我将再也无法站立起来,无法像个活生生的人那样呼吸,就像我的父亲。一瞬间恐惧重新占满了我的心头,从来没有过的强烈欲望吞噬了其它一切情感,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不要!!”
我闭上双眼,抱住了自己的头,凄厉地尖叫着。尖锐地划破了蓝色的天空,也划破了我的心。
仿佛是奇迹一样,周围的一切声音顿时消失了,所有的东西都像凭空失踪了,连风声都听不到,任何细碎的响动都不能听到。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死了,也许子弹已经贯穿了我的胸膛或喉咙。
可是,一点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睁开了眼睛,想看看所谓的地狱,我想我应该身处地狱了。
眼前的两个男人,他们好像被冰冻住了,保持着固定的姿势,黑黑冷冷的枪口依然指着我,手指扣在了扳机上,却也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那里。不止是他们,整个世界都好像冰冻起来了,除了我以外的一切都是。
我猛然清醒过来,瑟缩着连滚带爬向后倒退,迅速地手脚并用站立起来。我的脚,我感觉它们在颤抖,但我还是下意识地迈开双腿奔跑起来,尽我所能地奔跑。踏着泥土和植物我拼命地奔跑,连我的母亲父亲也不愿意再去想,空空白白的大脑什么都没有,只是无知无觉地跑着,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晶莹的汗珠滚落下去,我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但我依然活着,所以我必须跑下去,就像曾经我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在这绿浪的海洋中嬉笑着奔跑时一样。
前面有什么我不知道,也许一直一直向前,那就是天堂,但也许还是地狱。
地狱的外面仍旧还是地狱。
等我醒来的时候,人们的说话声,车轮碾地的声音,马匹和牛的嘶鸣声,嘈杂无比,传入了我的耳中。世界恢复了正常,普通的喧嚣的世界。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摇着昏沉的头坐起身来,视野突然的明亮扎眼得叫我不适应起来。
“孩子,你醒过来了吗。”一把柔和沙哑的嗓音在身旁响起,我抬头看看,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端着碗站在我所躺的草垛旁边。
她将碗递到我手里,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坐到地上说:“我们在山坡底下拣到你,你躺在那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知道最近死的人很多,伤员也多到没处安放。你昏睡了两天,不过万幸你还活着,先喝碗汤吧。”
汤碗里几片绿叶子漂浮在水面上,我咽了咽口水毫不犹豫地捧起它往嘴里灌,淡淡的味道几乎接近于白水,但这不重要,只要是食物我相信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吃下去。
“你一个人在这儿,你的父母呢?”
停下动作,吞下嚼过的菜叶我趋于麻木地脱口而出:“死了。”
“噢,上帝保佑你。”女人在胸口划着十字默默念叨。
他们也许都死了,我的母亲我不知道,但父亲一定是死了。突如其来的死亡,似乎我还消化不过来,可那近乎麻木的冷静却着实让我害怕。我深爱他们,我知道,但我却挤不出一点哀戚的心情去哀悼他们和我的不幸。我想所有的柔软大概都消失在了德国人的炮灰里,轰隆的火炮声让我硬起了心肠,我连希望都没有,就更不用提起绝望。
上帝,上帝真的在保佑我吗?
在我离开前,那个好心的女人摸着我的头问:“你打算去哪儿?德国人的军队践踏我们的土地,去哪都一样。”
我茫然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可以跟着那些拖运伤兵的车,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他们会允许你搭乘,他们会去东南面,那里也许安全一点。”
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我说我要往西边。她当即摆出惊恐的脸色,忙不迭地劝阻我:“哦不,纳粹在那里,你会活不下去。孩子你听着,我要是你就绝不去那儿,炮火会炸碎你的身体,穿梭的流弹会击碎你的头颅。”
“瞧,就那么大一点的子弹,跟指头差不多粗细。”她说着伸手在我面前比了比。
“你去那儿,能做什么呢?”
我去那里能做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当战场的硝烟弥漫在法兰西的土地上,钻进每一个空气的分子里,我什么都做不了。
在西边,在大陆的西边,那里有蓝色的海洋。母亲告诉我海是蓝色的,沙滩是金色的,白色的云朵漂浮在天空中倒映在水里。也许我去的时候,只能看见成群的海鸟围聚在地面啄食人腐烂的尸体,也许在到达那里以前我就会死。
我想活下去,虽然我分辨不清还有什么值得我活下去,但我想去看看,至少在我一息尚存,苟延残喘的时候,我希望我能亲眼看到大海,和母亲故乡那儿一样美丽的大海,在阿尔萨斯我所不曾见过的碧海蓝天。
这个严苛的世界,逼迫我过早地展开了自己单薄的翅膀,世间的风雨淋湿了我的双翼,使它们沉重无比,即使如此我也要依靠它们来飞翔。
對不起............其實一點也不百合(掩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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