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旅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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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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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周末，陈航离开家，往油箱里加满油就上路了。
到收费站时，陈航犹豫了一下，真的是往这个方向去吗，还是？
然而匆匆忙忙地，被催促着，他递上钱就上了路。
没错，陈航不知道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2
高速公路上，车比头几年又多了不少。
陈航打量眼后视镜，往旁边靠了靠，一辆宝马“嗖”地在他旁边蹿了过去。
陈航看看手里的方向盘，自己的是辆老捷达，5年了，喇叭边已经磨损得很厉害。
陈航想起小时候，他最不喜欢的车就是捷达。他觉得开这个车，真是没什么品味。
然而等到崚嶒了这么多年，陈航才知道，捷达，是像他这样的男人，最好的选择。
务实而且——平凡。
还有，更主要的，以他的工作，能有这样一辆车，已经不错了。至少，足够说明他已经历经劳碌了。
陈航瞄了眼里程表，刚刚过了20万。
还算跑了不少路，这个城市大，他的心也太浪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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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航再次往旁边让了让，一辆货车鸣叫了一声，彪悍地冲了过去，打断了他的沉思。
公路上，总少不了这样的车。
风挡下，那摞A4纸和夹在页眉上的铁夹子，因为车身动荡，再次撞到了玻璃上，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陈航不由自主地循声瞥了眼，阳光正落在那上面，白晃晃的一片。
这次离开，他不准备回去了。
陈航什么都没带，连离不开的“笔记本”都没有带——只除了风挡下扔着的那摞纸。
还有就是身上的钱包，里面两张信用卡，三张借记卡。
他再次看向前方，眼前，公路像一条乏味的白带子，泛着秋日的阳光，伸向远方。
眼角的余光里，风挡的下缘，再次映出了那摞纸，厚厚的。
夹子和纸的边缘抵在风挡上，一次次跟它自己的影子靠近、接触，又离开，随着车身不停地颤动，有节奏地发出“唰唰”声。
那是他打出来的——六百页的聊天记录。
没错，一切因为一个人。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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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网上相识。
不是□□，不是MSN。那是一个朋友的网站。
那时候，博客进入中国没有几年。新浪还没有大肆地推行他的名人博客业务。
网上没有这么喧嚣，人声没这么浮泛。
他们很快在网站里发现了对方。
他们关注同样的帖子，说别人无法重复的话。一个凝练深刻，一个敏感犀利，在那网站上引人注目且趣味相投。
再忙碌的人到了网上，也显得寂寞。
很快，他发现，他们都在网络中彼此寻找着对方。
他们一定都很善用搜索和各种关联。
他自己回的贴，那人很快就跟上。那人发的帖子，他一定很早就呼应。他们都期待着对方的回应。
在连续发了几部同志电影的影评后，陈航的站内信箱里，收到了那个人的短信。
里面，只有一个MSN地址。
2
“多大”陈航登陆时，那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只有这两个字，连问号也没有。
“27”他如实相告了。
“干吗的？”那人又问了。
“无业，找工作，你有吗？”陈航说。
“你？也就能作秘书”
“。。。。” 陈航一愣，这话别有所指。
“学啥的？”不等他回答，对方再次开口了。
陈航再次如实相告。
半分钟内，一问一答，他把自己的全部情况都交代清楚了。连住哪，也坦白了。
“工作我帮你看看。”那人说。
“要简历吗？” 陈航再次疑惑地问道。
“不用，照片发过来看看。”
……陈航再次愣住了，于是回了几个点。
他发了，寸照电子版。
“你做什么的？”传照片时，陈航问道。他时常诧异对方广阔的视角和特别的见解。或许他跟他的很多朋友一样，是个高校的老学究吧——好吧，或许不老，因为那人思想很前卫，文笔很流畅。
“打工。”对方说。
“……”打工，问题核心是给谁打工，这话跟没说一样。
“你住在哪？” 陈航于是再问。
“贫民窟。”狡黠陈航向来不喜欢，他忍耐了一下。
“这能看出啥来” 照片传完了，那人不满，“身高体重？”
……就差三围了——陈航忽然产生这想法。这简直像他自己圈子里那些混迹网上的朋友了。
他再次发了几个点过去。
“见了就知道了。” 陈航犹豫了一下说，“我请你吃饭！”
3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总是在午夜十分登陆。
慢慢地有了默契，11点钟开始彼此等待，3点钟各自睡去。
直到有一次，两人下去又看见对方爬上来，他们终于抓起了手机。
对方依然没有提起自己的职业，甚至名字。
陈航没有再问起。他称呼他网名。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漫长的交谈。
半年后第一次见面。
又半年后第二次见面。那个晚上他们在一起。
4
“你该找个比你小点儿的。”
陈航每次满不在乎地说他还是一个人时，圈里的那些朋友总会这么说。
事实上，他的房子里，从不缺人。
但是陈航却一天天再也提不起兴致，圈子里的朋友也一天天生疏。
——所有那一套，生活里、酒吧里，网上的，陈航早已驾轻就熟，熟悉到再也没有新意。
他能猜出对面的人，或者□□对面的人，接下来会怎么说，怎么做。
每个年轻的弟弟，都抱着幻想，许多的幻想；信誓旦旦地期待他的感情，然而再期待，也不过是，来了又离去，就是那样而已。
直到这个人出现。
看着桌子上的水果，陈航想起了一个很朴实的比方，吃了这种荔枝，再吃所有其他的荔枝，全都味淡如水了。
5
陈航第一次尝到了思念。
有一段时间，网上，陈航经常看见那人出差。
偶尔那人上来，看见他的留言，第一句是“抱歉，太忙了。”
“你忙什么呢？” 陈航未免疑惑。
“腐败，今年事比较多。全国跑。”匆匆几句话，那人就下了线。
这中间，他们只不过又多了一个晚上。其余的时间，他们依然漫长的聊天。
夜深人静守着个电脑，这跟陈航平时的生活迥然不同。
那些过眼云烟，陈航从没回忆过。而那两个夜晚，他回忆了无数次。
每个夜里在床上折磨着他。
那是27年来，陈航第一次看上了一个男人。
“我不在，给我发邮件。”有一天，那人在MSN上说。
几天之后，陈航收到他的第一封邮件时，愣住了！
那人的邮箱无疑更坦诚，代替他回答了所有没有说出的问题——那邮件的签名上，写着他的单位、单位电话、全名。
6
他终于表白了。
等了一天，凌晨３点钟，他收到的是一封长信。
信里，那人讲述了他的感情，他对自己的不确定。
他告诉他，他多年前爱过一个女人，但是也不曾追求，今天他也同样拿不准主意。
最后只有四个字：就这样吧！
陈航呆呆地看着屏幕，心里说不出滋味。
半晌他再次瞥见那签名。
也许是午夜，太闲来无事，陈航随手登陆了那个单位后缀是gov的网站。
他只是随意点了点菜单，那人的照片跃出来时，陈航一下子愣住了。
陈航知道他给谁打工了——那个人副部级，比他大10岁。
他不再有什么想法了。
四个月，线上和邮箱里的一片沉寂。陈航终于出发了，带着他的全部家当那辆老车，和满车的心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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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这座城市，依然风尘满面。
陈航漫无目的地开车，大半个月后，踏进这座城市时，想的却是那人讲过的旅程。
那人玩得一手好车，有时间的时候总喜欢穿越陌生的陆地。
陈航在这座城市呆了三天，住在一座小旅馆中。
那旅馆，不远处，就是城中心的大十字架。
房间里，打开门，地上丢着几张印着半裸美女的服务卡片，每个晚上都有电话，有时电视机掩盖不住隔壁的声响。
第三天，他路过一个学校附近，在路边看见了一个小男孩，一个人孤单地玩着脚踏滑板车。
那孩子很漂亮，6、7岁的样子，肥嘟嘟的儿童夹克与众不同，陈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在那时，突如其来地，一声呼哨，一个大孩子骑着自行车飞驰而来！小男孩回过头，愣住了，被正正地撞倒了。
那个大孩子飞快地爬起来，蹬上自行车跑掉了。
陈航把那小孩子抱了起来，送到医院，没什么事，又送到了妈妈身边。
很简单的事情。
“我叫苏安娜。”妈妈说。
陈航惊呆了。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到这个城市了。
“刚才送她外婆去了。”妈妈继续说，“你怎么称呼？在哪个单位上班？”那妈妈看见他的目光，诧异地打量着他。
“我刚到，刚到这个城市。”陈航说。
出了那栋楼，陈航看见对面的旅行社正在招人。
他就这样走了进去。
2
陈航每天在旅行社里，能看见对面的苏安娜。
她是个单身妈妈。
他们的交往从他帮她提东西开始，到搬家具换位置，到接孩子上学，到帮她粉刷楼上空调漏水腐蚀的墙壁，到重新做防水。
那楼虽然看着漂亮，但是尾房，买得有点草率。
“没有办法，我不能带着孩子租房子。”妈妈说。
“我去年才回国常驻。”妈妈说，“大前年离的婚。
“为什么呢？”陈航忍不住问。
“我工作，他照看孩子，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最主要的呢？”
“我爱过一个人。”妈妈说，“那一年，我才知道，他依然单身。而且，”妈妈说，“那时才知道，他也爱过我。”
“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同学把他贴在网上的文章转给我。”
“我立刻就明白了。” 女人看着他，“我非常爱他，我这辈子没爱过别人。”
“你没有去找他吗？”陈航问。
“找了，他什么都没说。”许久女人说，“他非常有才。我没有看见过第二个。”
“你呢？”女人转过头问他，“离你的家太远了，你的父母不需要你照顾吗？”
“他们去世很多年了，我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哥哥。”陈航说，“他们，很遥远。”
“所以，我其实，在哪里并不要紧。”
他注视着那妈妈，他能看见她十几年前的样子。
依然很美丽。
“我大你9岁。”女人察觉了他的目光，许久，女人注视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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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奇迹般地开始生活在一起。
“我总是过不了才气这一关。”那个晚上，女人看着他，长长地叹息到，“你的很多想法，你们看的书，跟他当年太像了！”
城市在飞速变化。
每个周末，他们在床上厮磨缠绵。
“我这里是五年制，所以我当时比北方学生要小一些。”陈航总是在床上反复地期待她讲学生时代的故事。讲她更年轻的生活。
讲完，他嗅着她头发的气息，想着另一个人的欲望，一次次更加勇猛地占有她。
4
有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却出乎意料的长久。
转眼他们生活了一年。
直到那天，陈航从加油站出来，直接去学校接小孩子。
路上，他接到了女人的电话。
“我大学同学来了。”女人说，“两辆车，就在学校后门这儿。”
女人的声音匆匆忙忙，让人怜惜，“你在那儿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陈航本能地靠路边停车，下车，解安全带，放下孩子。
对面，一阵说笑随风飘来。
陈航心一紧，一瞬间他想起了锁在抽屉里那厚厚的一摞纸。
他猛地回过头。
西北的风，那一刻，刮起遍地的尘沙，扑啦啦地飞过来，打在他身上。
对面，车边，立着那个人。
他们隔着马路静静地对望着。
——生活里，无数种选择，多少人能追寻出，那内心深处的隐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旅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