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不开心》我只吃肉不吃菜

5、回家

　　明天回来吃饭吧，我妈想见你。
　　发信人是许承辉，许希晓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手机里怎么会有许承辉的号码？日期是昨天，也就是说——今天。
　　许希晓不到一岁生母便去世，许正钦一年之后娶了苏倩。她为人温柔和善，对自己无可挑剔，无论是否碍于继母这层身份，都尽到了为人母的责任。
　　他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和许承辉始终不一样。
　　犹记得许正钦知晓他和夏凌寒的事时的怒不可遏，大吼他没有自己这个儿子，让他滚出许家。
　　他说得决绝，许希晓也走得果断。
　　太阳穴愈发鼓胀疼痛，似乎在拒绝回忆这段往事。拉开窗帘，橙色的路灯串串相连，偶有车辆经过。
　　他刚回来许承辉便知道了这件事。见他干什么？他不知道，也懒得去猜。
　　但他没理由拒绝。
　　他大概是没家了，许希晓后知后觉地想。那没什么关系，很多人独居一辈子也过得很好。
　　哦，他现在身边还有夏凌寒，这次至少不用颜面扫地地回去。
　　夏凌寒发来一张图片，是许希晓非常熟悉的夏凌寒自创的卡通人物，头很大，脸圆圆的，以前夏凌寒总是画给他。
　　小人撑起手臂，字形潇洒笔锋有力，写的是“早上好”。
　　下一条跟着：怕打扰你睡觉，中午给你订了餐。
　　许希晓想装没看到也不行了：不用了，我今天回家吃。
　　夏凌寒：叫你回家干什么？
　　他回自己也不清楚，应该只是吃个饭。
　　那边马上又发来：那你自己小心点儿。
　　许希晓有些好笑：又不是去打仗，放心吧。
　　夏凌寒没再说什么，许希晓又看了看那张图片，点了保存。
　　许家在远郊的一幢别墅，他从出生一直到两年前都住在那里。
　　许希晓将车停在了外边，大门已经开了，他穿过花园走了进去。久别归家，心中却异常平静，按了门铃。
　　门开了，面前的妇人保养得宜，仍旧风姿绰约。
　　许希晓微笑，喊他苏姨。
　　苏倩笑得和蔼，“哎”一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以后回家不要拎这么多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
　　许希晓也客套点头：“爸在家么？”
　　他跟在苏倩身后进了客厅。
　　苏倩给他倒茶：“刚开完会，一会儿和小辉一起过来。”
　　久未受过如此招待，许希晓并不适应：“我自己来就好。”
　　“吗你先坐着，汤还在火上呢。”
　　“我来帮忙吧。”
　　“马上就好了。”说着走去了厨房。
　　家里又没其他人，许希晓便去厨房帮工。他动作熟练会自己找活干，尽量不让主人为难。
　　苏姨一直喜欢钻研各样的甜点美食，与他维持生命必要供给，能吃就行的标准完全不同。
　　在这方面夏凌寒是一个绝佳的食客，从不挑剔，从不多话。许希晓评价他总在奇怪的地方保持礼貌，夏凌寒支着头耸肩，表示自己真的无所谓，还说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和谁一起吃。
　　生命的维系需要许多种物质，但爱情的养料只需要一句话。
　　他感叹苏姨摆盘精致，苏姨笑着回答这样在吃饭的时候心情也会更好。
　　她是个很爱生活的人。
　　外面传来开门声，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面容相像，气质也十分相似。
　　“你也多跟着他们学习……”许正钦看到许希晓，声音一顿。
　　许希晓觉得许承辉的目光很奇怪，虽然他只是正常的微笑：“来了。”
　　许希晓点点头：“爸，小辉。”
　　苏姨在问许正钦身体的事，许承辉和他搭话：“你回复得有点晚，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最近过得怎么样？”
　　许正钦脱下西装外套交给许承辉，他的眉头从见到许希晓就没有舒展过。
　　“挺好的。”
　　许正钦直接越过僵在原地的他：“跟我上楼。”
　　苏姨不满地拦住，问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说。
　　许希晓沉默地听候安排。
　　一般来说是苏姨说了算，这次不例外，他被安排坐在许承辉旁边。
　　“你现在在做什么？”许承辉问他。
　　许希晓笼统地说“文职”。
　　“比之前轻松吧？”
　　之前？似乎是吧。于是许希晓点头。
　　许承辉意味不明地哼笑。
　　苏姨总给他夹菜，说他太瘦了。
　　他吃不下，又不好意思剩，到后面几乎硬往嘴里填。
　　“行了妈，他吃饱了。”
　　苏姨瞪他：“你怎么知道。”
　　“他悄悄告我的。”
　　许希晓也管不了许承辉胡诌了，忙不迭点头：“苏姨，我真的吃饱了。”
　　“你不用管他们，这么大人了不会自己吃？”许正钦冷声。
　　苏姨充耳不闻，看他的目光有些忧虑：“这就吃饱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入职体检过，没生病。”许希晓斟酌道。
　　他的回答似乎让苏姨有些无奈：“我哪是问你这个。那吃点水果？”
　　“你不如让他吃点消食片。”
　　“臭小子，你闭嘴。”
　　这一餐有很多瞬间令他错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横亘于理想现实的巨大落差将美好的衬得更美好，无力的衬得更无力，引人唏嘘。
　　早已不会去想值不值得，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平静接受。
　　该来的总会来，许希晓跟许正钦上了楼。
　　许正钦背对着他在书房的窗户前吸烟，背影略显佝偻，白发也更多了。他是很传统的人，传统到不愿染发。
　　一根烟抽完，许正钦把最后一点微弱的橙黄色火星按灭才开口：“你们还有联系吗？”
　　许希晓垂眼，真到了这时候，他发现自己没脸说有。
　　“我以为两年时间你能有点长进。”许正钦目光满溢失望。
　　许正钦说要给他一个机会。
　　他没动。
　　许正钦又点了支烟，房间静得能听到轻微的吐烟声。他突然抓起手烟灰缸朝许希晓扔过去的时候，许希晓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烟灰缸略过耳边砸到了门上发出一声闷响，掉到地毯上没了声音。
　　许希晓茫然地抬起了头。
　　敲门声打破沉默，是苏倩：“出什么事了？老许你是不是又动手了？”
　　许正钦满声火气说“没你的事”，烟灰坠到衣服下摆。
　　“你摸着良心问，从小到大，我有亏待过你吗？”
　　没有。甚至比对许承辉更宽容，几乎不会干涉他的决定。
　　“我就是太放任你了！放你成了一个……同性恋。”说这个词时许正钦表情怪异，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你看看你喜欢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吃得有点多了，反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抿唇僵立原地与翻腾的恶心感斗争。
　　“老许，”苏倩去而复返，隔着门道：“有客人来了。”
　　许希晓一言不发许正钦也看得心中烦躁：“你说到底是我儿子，好好想想吧。”说罢直接绕过他打开书房门，熟悉的声音登时从楼下传来：“您不用麻烦，我来吧。”
　　许希晓震惊，一转身与许正钦黑沉的脸色打个照面。
　　夏凌寒一看到他便站起，嘴上不忘问候许正钦。
　　许正钦没什么表示，苏倩尴尬地笑着打圆场。
　　你怎么来了？许希晓用眼神问他。
　　夏凌寒食指轻轻扫一下他的手背，担心你。
　　苏倩招呼夏凌寒吃水果，许正钦单刀直入：“你家人知道你过来吗？”
　　“知道的，也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夏凌寒不卑不亢。
　　许承辉以腕支颊，时不时啃两口苹果，悠闲地看戏。
　　“我早就表过态了：我不同意。”许正钦回头对许希晓道：“你想不清楚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
　　气氛一时降到冰点，客厅老式钟表的声音变得格外响亮。
　　“伯父……”
　　许希晓拉住夏凌寒，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我知道了爸。今天麻烦苏姨招待我了，我先走了。您都注意身体。”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许家的，只记得一直拉着夏凌寒没有松手。
　　门关上的一瞬间，许希晓顿时有些脱力，一股疲惫感从心蔓延到四肢百骸。
　　夏凌寒几乎在半托着他走。
　　胡陶远远看见了赶紧来迎，见许希晓脸色苍白神情恍惚问怎么了。
　　夏凌寒顾不上回答，从许希晓身上摸出车钥匙，交代老胡把他的车开回去。
　　许希晓脑子很乱，也很空，隐约中夏凌寒似乎把他扶到副驾驶，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他知道夏凌寒在旁边说话，但仿佛被装进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罩里无法回应。
　　手终于能感到切实的温度时，夏凌寒正牵着他叫他名字。他的反应有些滞后，夏凌寒已经绕过来打开车门。
　　他如梦初醒，自己下了车。
　　夏凌寒收回了手，眉眼间有毫不掩饰的担忧，许希晓安慰性地拍拍他的手臂，下一秒便被用力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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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