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疆》风羲和

23、第 23 章

　　楚菡烟到达云麓山的时候，很多大臣的家眷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各家夫人带着小姐们隔着花枝看着山上的风景，时不时说笑几句，气氛正好。

　　楚夫人下了车，让姝汶和别琴拿着行李去收拾，让阿瞳看着楚菡烟和楚淼嬅在周边走一走，她整理了一下在车上坐得略有褶皱的衣服，去了楚瑜和楚琰所在的帐子。

　　楚琰见了她，行了礼，转身出去守在帐门边。

　　“怎么回事，路上来的那封信，还有那绢子。”楚夫人坐下来，看了看菜色，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楚瑜放下手中的书卷，叹气道：“今天的事还没弄明白是冲着谁去的，宋柯回了帐子后，就再没出来，他和宋浩毅不和已久，现在看来，倒是真的，陛下那边，我已经让人送了信过去，只是还不知道陛下的意思。”

　　楚夫人摸了摸袖子里的绢子，皱眉道：“当年顾家那位我不在宫中，不知道具体情况，听说很是惨烈。”

　　“可不是，我那时进宫去见现在的陛下，偷偷看过一眼，长阳宫的地面全是血，顾家那位被抬出去的样子，想一想，还是心悸，而且，当时除了先帝和陈太后，还有刘祺，殿中可是没有其他人，后来那些善后的小太监们，一个个的不是都消失了吗！”

　　“先帝那个时候，是真的可怕，重用刑罚，导致那几年……”楚夫人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楚瑜就着楚夫人的茶杯喝了口茶，缓缓说道：“顾家那位可绝对不是因为刘祺纳妾才触柱身亡的，顾家现在对这件事也是讳莫如深，说起来，顾家那小子是不是见过那位来着。”

　　“好像是，不过那时他还很小，有没有印象就不知道了，你怀疑——”

　　“只是个猜想，沈彧现在是一点儿音讯都没有，江南那边的税收是个大问题。”

　　楚夫人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萧字，“还是和世家有关，你们家全都摘干净了？”

　　“差不多了，总得留点尾巴让陛下处置，尽善尽美容易让别人眼热，你那里？”

　　“我根本不想摘，一个个都烂到了根上，摘出来没过多久又是那副死样子，倒不如让陛下全都杀了干净。”

　　“你倒是心狠，只是。”楚瑜手指点了点桌子，“他们闹得过分了，陛下本来还没想这么早下手，但是，税收是国库的根本，敢在这上面下手，真的是嫌命长。”楚瑜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烟儿掺和进这件事里了，你知道吗？”楚夫人等了等，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楚瑜。

　　楚瑜却是一惊，他从前到后把楚菡烟这些日子的形状都想了一遍，也没想到自家一向乖巧地小女儿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掺和进来的。

　　“之前和你说过的，白龙寺的那个明隐他们几个不是搞出来了这个批语吗，结果，烟儿和顾家小子被收做了徒弟，十年后要参加大比的，现在，就是想把烟儿拉出去也来不及了。”

　　“明隐的身后站的是陛下，陛下还想查？”楚瑜皱眉思索，“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六部之中，世家多占，陛下现在既想要清理六部，还想整治藩王，更想直接从江南下手，抄了世家的老弟，还有当年的事情，这么多事情夹杂在一起，怕是又要生起波澜。”

　　“藩王倒是不成气候，最有威胁的一个晋王现在就在皇城里，其余的手里没钱没兵，世家之间也少有来往，六部现在重要的都被亲信把持着，一时半刻也生不起乱子，现在唯一有问题的就是世家，陛下要是想查当年事，势必会和所有的世家对上，咱们两家倒是好说了，沈家和唐家现在可是说不准，唐蘅的意思现在咱们谁也看不明白。”楚夫人挑眉道，她与唐蘅是多年好友，对此人的性子却也只有五分把握，“唐蘅这个人从认识她那天开始，我就没研究明白过，就拿谢六来说，我原以为，唐蘅是舍不得谢六，想要好好保护下她，可是，近来你也看见了，她在江南可是大张旗鼓地给人家找夫婿，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一样。”

　　楚瑜点点头，“沈彧那里也说不好，沈家现在三分，他站在陛下这边，有陛下做后盾，倒是没人敢找他的麻烦，其他两人一个是想和世家联合，一个私底下打的可是晋王的主意，反正这么一看，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不知道陛下是不是有能力全部解决掉了。”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随后调转开头，各自摇头叹息。

　　谢苒的车驾在半路上出了点问题，一众禁卫军将车驾牢牢围住，内监们满头大汗地检查着问题，时不时偷偷抬头瞄一眼谢苒的脸色。

　　谢苒待得烦闷，看着赵妧漪倒是在车驾上待得舒服，“朕下去走走，那边有个茶棚，朕过去看看。”

　　“陛下带上人，千万小心。”

　　谢苒带了几个禁卫军往茶棚走过去，茶棚里只有一个小二，这条路之前禁卫军就已经清查过许多遍，这小二往上祖宗十八代都被查得清清楚楚，这才在谢苒吩咐不得惊扰百姓的口谕里放过了他。

　　小二百无聊赖地坐在凳子上发呆，见到谢苒过来了，赶紧起身跪倒，口称万岁，谢苒挥挥手让他起来了，顺口问了问小二在这里呆了多少年，每日里都干些什么，都有哪些奇闻异事，小二口才不错，捡着几个讨喜的讲了，谢苒听得高兴，命人赏银，这边说得热闹，小二却突然闭了嘴，眯着眼往远处看了看。

　　“陛下，那边好像是过来人了。”一个禁卫说道。

　　小二点头，“对对对，那边好像过来一个人。”

　　谢苒起了兴头，这条路已经被禁卫把持，除了清查过的，其余的人都被迁走了，现在突然来了个人，倒是有意思。

　　那人走近后，几人才看清，是个衣衫干净的老者，手中拄着一根黄松木的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老人家，你是怎么过来的？”谢苒先开口问道。

　　老者眯起了眼睛，仔细分辨眼前人的模样，半晌，老态龙钟地回道：“自然是走过来的。”

　　谢苒一笑，“是我问的不巧了，老人家勿怪，老人家这是要去哪里啊？”

　　“云麓山，瀚龙寺。”小二倒了碗茶过来，老者接过茶喝了。

　　“这倒是真巧了，我也正要去哪里，老人家这把年岁，怎么孤身上路了？”

　　老者放下茶盏，抬起头，盯住了谢苒，他的目光突然变了，变得极为锋利，就连谢苒也稍稍避开了这注视，“年轻人，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身后的禁卫想要上前斥责老者，被他抬手挡住了，谢苒本来以为这老人家是不喜自己问得多了，刚想道个歉，却是悚然一惊，他盯住老者的脸，惊异地问道：“老人家，这话从何说起，你我萍水相逢，又何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年轻人，太过自信可不好，你想知道的，你想要去查的，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本该生的或许会死，本该一世平安的可能会斧钺加身，喜变为忧，好变成坏，事实颠倒无常，只在你一念之间。”

　　谢苒凑近了老者，“老人家，可否说得清楚点儿，晚生愚钝，实在是不解其意。”

　　“谢家小子，还不到时候，那个小姑娘还没有长成到可以承担一切，很多人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很多人期待着，很多人畏惧着，你什么都不要做，就睁大眼睛看着，自会得到你想要的。”

　　谢苒还准备再问，却见到老人从袖子里摸出两文钱，放在桌子上，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蹒跚着走出门去，谢苒追出门去，却惊奇地发现老人已经不见了，他回到车驾处，所有人都说并没有见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这里经过。

　　谢苒精神有些恍惚地上了车，赵妧漪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好问他都发生了什么，正巧这时禁卫回报车驾已经无碍，她便命人迅速起驾。

　　云麓山上，老方丈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一颗颗珠子落在地上，滚落一地。

　　“故友到访，还不现身一见。”

　　老方丈抬起头，门口走进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见到他行了合十礼，“多年不见，你已然成了这瀚龙寺的方丈，我却在边关蹉跎多年，这境遇真是天差地别。”

　　“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连个口信都没留下，就此消失，多少人都以为你死了，不想现在倒是还在人世。”

　　老者放下拐杖，笑道：“心愿未了，还不敢死。”

　　老方丈引着人进了内室，内室简单空旷，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做吧，现在是没有好茶招待你了，别见怪。”

　　老者洒然一笑，“刚刚在山下喝过了，还碰见了一个有趣的小子。”

　　“你倒是好心，只是不知道他这命运可否改变啊！”老方丈低头叹息。

　　“命运都是人定的，我不过是略略提点他一二，能否想明白便看他的悟性了。”

　　两人相视一笑，垂了头，开始等待故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