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苏何

11、回归

　　“师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洛儿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脚上一双烂靴，手也是黑黑的，分明一副小乞丐的模样。洛儿看到笑笑盯着自己的衣服，双手藏在背后，浑身都不自在，好像要将自己藏进地底去似的。“师姐，为了找你，我跑了很多地方。”洛儿不好意思地看看自己的一身，抬头露出纯真的微笑：“还好，终于找到你了。”

　　“我们再回客栈去一下吧，你师弟需要梳洗一下，还有，看样子他很饿了。”七月说。

　　从见到洛儿起，笑笑都低着头不说话，看不到表情。七月吩咐小二给洛儿准备洗澡水，然后派人去买了套衣服回来，最后让厨房准备了一大桌菜肴。等到两个时辰过去，洛儿才羞涩地出现在七月和笑笑的面前。

　　“挺好看的一张脸。你是笑笑的师弟吧？我和笑笑是好朋友，我叫七月。”七月指着笑笑的身边空位，说：“这边来坐下，肚子很饿了吧？吃点东西。”

　　洛儿感激地朝七月行了一礼，想坐下，又不安地看看一直低头不说话的笑笑。七月拉拉笑笑的衣袖，“笑笑，怎么了？怎么不招呼你师弟坐下？”

　　笑笑抬头迅速看了洛儿一眼，指着坐位说：“坐下来快吃吧。”

　　洛儿高兴地坐在笑笑身边，许是好久没有吃东西饿得发慌，马上拿起食物开动起来。

　　七月不放心地看着笑笑。

　　过了会，原本狼吞虎咽的洛儿也觉出笑笑的不对劲，放下鸡腿，小心地问：“师姐？你怎么啦？我们重逢了你不高兴？”

　　笑笑仍然低头，听到洛儿这么问，起身说：“跟我来！七月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洛儿顺从地跟在笑笑后面。笑笑这一走，却走了很远。事实上是因为心事重重，走到了郊外密林中还没察觉。还是洛儿忍不住拉住笑笑：“师姐，你要到哪里去？”

　　笑笑看，自己竟然走到悬崖边了。

　　“师姐，你不想见到我吗？”洛儿鼻头红红的，面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委屈。“师傅死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洛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为什么，我觉得你很不想见到我？”

　　“我……”笑笑欲言又止，仍然不看洛儿。

　　洛儿忍不住抓着笑笑的肩膀：“师姐，你看着我说话好不好，我心里害怕！”

　　笑笑别过头：“洛儿，你不必把我当亲人。”然后鼓起很大勇气，说，“因为师傅养我十几年只是把我当作你的替代品！”

　　洛儿迷茫地问：“你在说什么啊？”

　　“师傅为了混淆视听，在我身上同样位置刻上和你一样的黑莲花，只是为了当黑教团找来时，把我当替死鬼！”笑笑激动地注视着洛儿吼道。“所以，你不必保留那份情，因为它至始至终，都是假的。我不是你师姐，我只是个工具！”

　　洛儿被笑笑决绝的语气吓得退后两步：“你骗我！师傅怎么会是那种人？”

　　“师傅是天下人的英雄，因为他把好像对黑教团很有用的你隐藏了十五年，最后还用我偷梁换柱，让黑教团的希望破灭！”笑笑颤抖着看着洛儿说。

　　“我不相信，不相信！”洛儿脸上是明显遭到巨大打击的样子。抱着头不断重复着不相信。

　　过了一会，洛儿抬头：“即使我们的存在是场阴谋，但是，我们十五年的相处是真实的啊！难道你在心底没有把我当亲人看吗？”

　　“没有。”从笑笑的齿间喷出两个冷漠的字。洛儿瘦小的脸孔顿时苍白，“不，不会！我不相信！笑笑明明很喜欢洛儿的。

　　我记得，笑笑虽然总是欺负我，但是，我生病师傅却不在的时候，是笑笑把我背到五公里远的大夫家的；我参加村里龙舟比赛，笑笑翻遍附近所有山采到最好的麻送给我，使我的龙舟最坚固，最后赢得比赛；我放牛时没看好牛，让牛啃了王婶的庄稼，是你站出来替我背罪，后来还挨了师傅一顿打……”

　　“别说了！笑笑厉声喝止！那些都是假的，过去的一切都是在阴谋里，我已经忘记那些了。”笑笑冷漠地说。

　　洛儿摇头：“师姐，我知道你被黑教团抓去一定吃了很多苦，很委屈。是洛儿不好，不该把你和师傅留下。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让师姐受到任何伤害。”说着上来拉笑笑的手。笑笑被他抓住手，心里一阵怒气，狠狠地一甩：“不需要！”

　　洛儿被这么一推，脚步不稳，往后踉跄倒去。而他们身后，赫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等到笑笑反应过来回头时，只看到洛儿往下倒去的身影，以及眼里深深的悲伤。

　　“不！~~~~~~”笑笑扑过去，看着洛儿的身体如落叶般飘飘下坠，而下面正是奔腾的河水。笑笑只觉得心如同被撕裂。“洛儿！”笑笑来不及想，跟着跳了下去。手上突然传来疼痛。笑笑睁眼，看到自己悬在半空，没有继续往下掉。抬头，夜枫的脸正在上方。“你为什么在这里？”笑笑惊道。

　　“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你。”

　　笑笑挣扎着喊：“不要救我，我害死了洛儿，我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那么你想继续害死我吗？”夜枫说，“你再不听话乱挣扎的话我们两个都得掉下去。”

　　夜枫看着笑笑咬紧牙，大喝一声，两人飞回悬崖顶上。

　　笑笑爬到悬崖边，望着下面滚滚的河水，哭起来。“我是凶手，我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哭声震天，持续了很长时间。

　　“笑笑。”过了很久，夜枫过来拍拍笑笑的头。

　　“我害死了洛儿。”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我是一个无情的人。”

　　“我知道。”

　　“所以你不要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不会，我要你记着今日的错，活下去。”夜枫说。笑笑抬头。夜枫继续：“今日的错已经铸成，你再寻死只是逃避，你仍然对不起你死去的弟弟。然而如果你带着这种反省生活下去，以后以善行事，不再糊涂冲撞。成熟后的你再向你弟弟衷心道歉，也许你的弟弟地下有知，才会原谅你。”

　　“我不配得到原谅。”

　　“那就不要原谅，但是还是要活下去。你的弟弟明明是很喜欢你，他怎么忍心你跟着他去？”

　　“你不要理我，我这样的人不配当朋友。”笑笑推开夜枫说。

　　“配不配，我说了算。”

　　“我去找七月。”笑笑刻意忽略夜枫过于真诚的眼神，爬起来往回走。

　　然而，客栈内却空无一人。丰盛菜肴还在桌上，洛儿没啃完的鸡腿还在碗里，不过顷刻间，物是人非。七月不在房里，笑笑没有多想，只是呆呆地坐在洛儿的位置上流泪。

　　小二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脸色苍白：“笑笑姑娘吗？与你一起的那位好看的公子刚刚被一群人给抓走了！”

　　“什么！”笑笑惊得起身，不小心碰翻了凳子。

　　“刚刚小姐和小公子出门不久，就有一群黑衣人来，轻轻松松就抓走了公子。那群黑衣人身上都有一朵莲花呢。”小二说。笑笑脸上却是一片惨白。黑武士！为什么到现在黑教团还要来抓七月？

　　笑笑马上走出门，夜枫拉住她：“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救七月！”笑笑坚决地说。

　　“你傻啦！凭你怎么和黑教团斗？”夜枫气急败坏地说。

　　笑笑惊讶地看着夜枫：“你知道七月是被黑教团抓的？”

　　夜枫脸上神色变了变，最后点头：“我对黑教团有点了解。抓七月的那些人是黑武士。”

　　“你还知道多少？”笑笑警觉地问。

　　“不多不少，不过相信我，不会害你。”夜枫真诚地说。

　　笑笑没有说话，抬起脚继续往外跨。结果被夜枫拉回来。看到笑笑坚决的表情，夜枫叹气：“如果你非要救七月不可，那么至少留我在你身边，多少有点用。”

　　“看来，最终，你还是只剩我一人了。”看到笑笑没有反对，夜枫叹气道。

　　悠悠醒来，洛儿看到自己身在一间空旷的石屋里，除了四壁的烛火，不见一点光芒。隆隆声音后，墙壁一角显出一面石门。一身着暗红长袍的男子走过来，尖尖的眼角有着说不出的邪魅。
　　“我珍贵的启，我们终于见面了。”

　　洛儿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没死？”

　　“我救了你。”男人微微一笑，然而那笑容却让洛儿从心底寒冷起来。

　　“为什么？”洛儿直接地问。

　　“不愧是我黑教团的启，直截了当。”男人始终保持着令人战栗的笑容，“救你是因为黑教团不能没有你。”

　　“黑教团？是你们杀了师傅，抓了笑笑？”洛儿咬紧牙恨恨地反问。

　　“不错。”黑主毫不犹豫地点头。

　　洛儿撑起浑身发疼的身体，吃力地坐起来扑向黑主：“我要替师傅报仇！”

　　黑主轻松抓住洛儿的拳头：“你的仇人不是我。”他淡淡地看着拼命挣扎的洛儿，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而正是你喊了十六年的师傅，杨正。”

　　洛儿难以置信地看着黑主大吼：“你胡说！”

　　黑主大大方方半躺在旁边的大椅上，“你是我黑教团第五十五代启，也将是五十五代黑主。十六年前杨正闯入我黑教团风部抢走风家新生的婴儿。而那个婴儿就是你！”

　　洛儿面孔惨白得吓人，缓缓摇头：“我不相信。”

　　黑主冷笑地看着洛儿不紧不慢地说：“等我将事情始末详细告诉你，你就不得不信了。”

　　一个时辰后，偌大的房间只剩洛儿一个人抱着头瞪大眼睛，神情无比震惊。

　　“来人。”黑主离开洛儿房间后对身边吩咐，“把右使大人带到莲华阁。”

　　莲华阁正是黑主的住所。这座位于黑教团总部最高处的阁楼四周种着桂花树。黑主寝宫前是宽阔的池塘，池塘里种满了荷花。池塘上架着曲折蜿蜒的回廊，回廊尽头则是轻纱飞舞的莲影亭。

　　此刻黑主独自坐在莲影亭里，对着夜空中的半弯月亮，自斟自饮。清凉的夜风不时掀起亭子四周的白纱飞舞，远处看，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

　　轻柔的脚步声慢慢接近，直到亭子外面。

　　“难得好月色，不如共饮一杯桂花酿。”黑主举起青瓷杯，对着纱帐外的人影说，“如何？七月。”

　　帐外人迟疑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走进亭子来。

　　“你找到启了。”七月说，不是疑问句，只是淡淡的陈述句。

　　黑主仰头饮下一杯桂花酿，嘴角收紧，“咝-----”惬意的声音。“是啊，所以恭喜我吧！”

　　“恭喜。”

　　“知道为什么我找你回来吗？”黑主问。

　　“知道，启的觉醒仪式需要我的力量。”七月淡淡地回答。

　　黑主拿起杯子对着七月扬扬手，七月拿起酒壶给黑主斟了一杯。黑主又是一饮而尽；“对，但是不全对。”

　　月影里莲影亭突然人影交错，伴随的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七月被黑主压在亭中的红木桌上，地上是打碎的酒壶和杯子，四周弥漫着一片醉人的桂花酿气味。

　　“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分开太久了。”黑主松开七月身上的衣服，露出他光滑的胸膛，摩挲着不久前留在上面的那道骇然的伤疤，“每天晚上你的身体是不是都在呼唤着我的名字呢？七月？”黑主俯身吻上七月柔软的唇，辗转难舍，良久分开，看着七月迷离的眼神嘲笑道：“明明已经离不开我了，却还想着逃离，何必呢？”

　　“放开……我。”七月颤声道。

　　黑主细长的眼睛扫视一眼七月，嘴角笑意更浓：“放开你？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想的。”黑主手指在七月胸膛轻轻几下点击，七月咬紧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闷哼声。

　　“你逃了两个月了，今天暂时歇歇吧。”黑主低头看着七月轻轻地说，沙哑的声音透着无限的诱惑。

　　七月咬紧牙，头偏向一方，眼里悲哀一片。

　　这是报应，祖先的债，子孙必须倾尽所有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