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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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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瘦道士可以听到符人所听到的声音,也可以听到了赤的声音。在湖面上的他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安静的湖和远处岸边一丛一丛的芦苇荡。轻风吹过,芦苇飞絮缓缓飘起来,有的飘在湖面上,有的飘在岸上。
他又闭上眼,湖底剑的剑柄指向了赤,了赤好像明白了削瘦道士这次所要表达的意思,一掌打向剑柄,剑疾速向水欢的魂魄体掠去,而她自己的左眼变成了红色,转身看向寒破棺的方向,她看到一条光芒躲在远处的礁石之后。那一条光芒是她刚刚刺中本体的轨迹。
本体受伤,跑不远。
了赤向本体掠去,她背后的伤口还在往外蔓延着鲜血。
剑直直穿过水欢魂魄体的头颅,水欢腹部亮光的位置已经越来越大,手上焦黑也蔓延到手臂。在水里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落下泪来,只是她眼里除了痛苦还有不舍,在她弥留之际,竟然还有一丝解脱。
她不用再为了一句话在寒冷的水底等待,不用再抓少年维持相貌。这湖不大,却有无边无际的孤独寒冷,她是鬼,但也感觉得到寒冷,不是体冷,是心冷。
也许你会说,鬼没有心。可是我们人有心,我们感觉到心冷的时候心真的是冷的吗?不,心一直维持着体温,只是我们的大脑感到心冷。大脑是我们的精神所在,精魂所在。人死后的鬼魂只是我们的精魂抑或称之为精神的一种存在形态罢了。
这时了赤手中的匕首也穿过本体的头颅,头颅睁着发白的眼睛看着了赤,了赤浑然未觉般拔出匕首。那些红色的触手从头颅的伤口里探出来,像是湖底一盆妖艳的珊瑚。
慢慢地,这盆妖艳的珊瑚就变成了黑色,固定不动了,而了赤匕首上的血痕已经不在,上面的血液留在本体的头颅里。
也许你某一天潜入到一个湖里,会在一块礁石旁看到一具骷髅,还有破头颅而出的黑色珊瑚。
了赤回到之前寒破棺所在的地方,寒破棺早已不见踪影,削瘦道士的剑也不见踪影。在她解决本体时道士的剑已经带着寒破棺上去了。
她跺一下脚,快速向上游去,越来越快,似是企图追上寒破棺。
一直到湖面,她也没有追到寒破棺,甚至这个时候的湖面已经没有人了,四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都不见了。
了赤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自己辛辛苦苦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她心中已经对那个削瘦道士记恨上了。
总有一天她要上长青找到那个道士,让他赔礼道歉乖乖交出寒破棺。
不过现在,她离开罗虚已经半月,虚尘子要她十天就回去的,她现在要马上回去复命。
了赤游到岸边已是精疲力竭,在水下这么久,还要与水欢打斗负伤,最后再一急之下快速上游,饶是她铁打的身体也无力再去追削瘦道士夺取寒破棺。
爬上岸,背部的伤口才传来疼痛,她吐了避水珠收好,慢悠悠往越村的方向走去。不是她有这个闲情,而是她现在真的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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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越村上空有一把巨大的剑,上面有四个人,其中一人身影削瘦,一身白衣。剩下三人是孙掩几人。
四个人站在巨剑上,巨剑漂浮在空中往南而去。
孙掩的鼻子不再流血,其他两人的伤也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孙掩道:“道长,我们就这样走了了赤姑娘怎么办?”
道士看着下方变化的景物,道:“不用担心她,她会出来的。”
他知道若是自己遇到了赤这样的对手,他必定十分头疼,五成胜率他也保证不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遇上。
在了赤去打杀本体时,他的剑刺穿水欢魂魄体然后折回来带着寒破棺先行一步,他知道这样有些不光彩,毕竟水欢是了赤解决的,可是他的师叔待他极好,他就犯这一次错误,以后若是有缘再遇到她,他一定为她做一件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他一定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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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没几步,忽然从路边的芦苇荡里跳出一个人来,是一个虬髯大汉,正是方才掀起少年衣摆的大汉。
了赤吃了一惊,看着他面色不善,问道:“大叔,那个少年呢?”
问出口她就看到芦苇荡里,少年坐在里面,嘴里塞着布,瞪大眼睛看着她,用眼珠子示意她快走。在少年身后,老仆躺在泥水里,手被反绑,不知是死是活。
了赤拿出匕首,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刀鞘。
来者不善。
大汉低笑一声:“早就听说寒浆匕面前皆是寒浆,我看你割他腿骨之时便看出,姑娘手里拿的是寒浆匕吧?”
了赤知道否认没用,若是大汉不确定这是寒浆匕不会在路边等这么久埋伏。
了赤看向他:“我刚刚才经历一番打斗,你现在拦我不免是落井下石,得了寒浆匕江湖之上的名声也不光彩。不如明日我再与你打斗,若是我输了便交出寒浆匕,绝无怨言。”
大汉不屑道:“我可不在乎名声。”
了赤又后退一步,紧紧盯着大汉的动作:“我背后可是罗虚派,你若是得罪了我你在这里就没有立足之处了。”
大汉道:“罗虚派唯一女弟子在越村救了一个少年,少年却见色起意,这位女弟子不得已与少年打斗,砍断少年双腿,却在不注意间被少年夺了寒浆匕刺穿心脏,我路过不平,杀了少年为女弟子报仇,你说,这个故事如何?”
了赤缓慢后退几步,鼓掌道:“真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故事,可是你杀得了我吗?”
大汉逼近:“你气息不稳,脚步虚浮,你说我能不能杀得了你?”
了赤内力不足,身疲力竭,无论谁是这个样子,遇到大汉这样的人都很难逃出生天。大汉一掌拍打过来直击了赤右手,了赤避不开,右手臂吃痛,寒浆匕滑落。
大汉迅速低身,在寒浆匕尖离地只有一尺时抓住寒浆匕,手臂一曲一送,刺向了赤的心脏。这个变化又快又猛,寒浆匕本来应该在落地的时候却直刺了赤心脏。
刀尖已经接触到了赤的衣服,可是它就在这一刻停住了,大汉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了赤,再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手掌。那只手细腻嫩白,半个手掌没入他的胸口,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受到了阻碍,好像那只手就抓着他的心。
他的心越跳越快,直到达到一个活着没有办法达到的速度时,他的心就停止跳动了。一个普通人一旦心停止跳动,他也就死了。
了赤收回手,大汉僵硬地维持着站立的动作。
她掏出一方丝绢,细细擦了手,然后取过大汉手中的匕首,走过芦苇荡时看向里面的少年,原本那个少年看她是可怜又惋惜的,现在是恐惧又无措。
她知道,她刚刚的出手和速度,还有抓入大汉胸膛的手都不是一般人该有的,于是她转头看向华服少年,笑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她的笑就像对朋友一样,可是少年无端地感到压力,少年一凛,迅速反应过来:“我什么也没看见。”
罗虚派不许杀害无辜普通的人,这一点举国皆知。若是罗虚弟子杀害一个江湖人士,世人对于罗虚派就会重新定义,第一大派恐怕就要易主。
了赤若是不出手,她会死。了赤出手,大汉会死。在你死我活之间,谁会把生的机会拱手让出。
了赤道:“不,你看见了什么的,现在把你刚刚看到的和我说一遍。”
少年盯着了赤的动作,半晌道:“我看到湖底的女鬼出来了,杀了他。”
了赤接道:“然后我就出来了,消灭了女鬼,可是还是来不及救他。”
说到救这个字时,大汉的尸体倒下,砰一声。
少年使劲点头:“是是是,姑娘还救了我。”
了赤点点头,道:“明天一早会有人来这里找你,女鬼已经消失,你在这里待一夜也无妨。”
走离了少年的视线,了赤拿着匕首砍下一枝树杈,断去分支,只留主干。现在她只要倒下就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所以她不能倒下。
她杵着这根临时拐杖,一顿一顿走回越村,来到白天来过的那个茶馆。夜里走着有虫鸣声响在灰白色的路旁,深吸一口气,好像还能闻到青草的芳香。今晚的月色真美。
茶馆已经打烊,在缓慢的行走过程中她也恢复了一些体力,现在拿着那根树枝拍打着茶馆的房门。
不多时,里面便传来声音:“谁啊?”
了赤道:“送钱人。”
里面亮起烛光,了赤知道说书先生起来要开门了,于是扔了树枝,站在门口等着。
门从里面打开,说书先生看到是白天那个姑娘,现在一身湿透,发髻凌乱,空气中还有湖里的腥气,一愣,忙请进来道:“姑娘还是去了那个湖,那个湖去不得,你可看到了什么?”
了赤坐下,她虽然一身算是狼狈,可是一双眼睛却像夜空中明亮的星辰。了赤没回答他,道:“给我准备一间空房间,烧一些热水。”
说书先生有些犹豫,任谁被大半夜拉起来让你做苦力,也是不情愿的。
了赤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里有十两银子,去烧热水。
她接着道:“明早还请先生去湖边一趟。”
说书先生后退一步,惊骇地看着她:“我不去。”
了赤忽然一笑,道:“去吧,说不一定以后你就不用又当掌柜又当说书先生又当小二了。”
说书先生拎来茶壶给她倒一杯茶,颇为不耐:“不去,上一次去差点小命都丢了。”
了赤接过茶,茶是冷茶。她道:“水欢不会对越村的人下手,这一点从你可以活着回来就可以知道。更何况现在水欢已经不在湖里了,你更不用担心。如果你还是怕,在正午阳光正盛时去也可以。”
说书先生动容道:“水欢不在那里了?你消灭了她?”
“嗯,要不然我怎么会活着回来。”
“你竟然消灭了她?”说书先生却有些不高兴,“水欢那般可怜的女子……”
了赤道:“世上每个人都很可怜。”
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因为了赤已经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放下茶杯起身冷冷问道:“空房间在那里?”
说书先生不敢再说话,指了指里面,带着了赤去了,又去厨房烧水。
谁家少年不轻狂?说书先生少年时不信村子里鬼湖的说法,而接触不少南来北往的人后,他更是坚信鬼湖是村子里的人愚昧迷信的一个说法。他自己半夜去过,什么都还没发生时,他心里坚定自己的想法。
直到水欢出现,带着他往湖里走。他恐惧极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突然水欢回头问他,他是不是越村的人。他想点头,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下巴点上一点。他在心里疯狂地、一遍一遍回答:是的,是的。
水欢一挥手,他的身体便是他自己的了。水欢对他道:“永远别来这里。”
若是失足落水,水欢的本体一定会出手。说来可笑,本体灭水欢灭,水欢灭本体不灭。本体已经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要有人就会吃干抹净。(ps:这段的水欢都指魂魄体。)
然后他就晕倒了,醒来时在离湖几丈的地方,已是艳阳高照。他小心翼翼去湖边看,湖里只有又黑又长的头发。吓得他立马跑回家,病了一月才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