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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昏头的月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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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然起床,发现苏亦好穿了个黑色背心,正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侧坐在椅子上往对面看。
“周末也起这早,完全不知享受生活。” 嗒嗒的往洗手间走。
苏亦好转过来,V字绣花的蕾丝领正好开到胸口,黑色的棉质显得露出来的部分又细又白。“规律是健康生活的保证。”
“又是十二点,天天睡到自然醒,真是好。”
“既然这么痛恨朝九晚五,当时为什么不去大学里当个老师?”
“老师有什么好当的?上课误人子弟,科研是发那些注水的paper?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生产力是我们创造的,不是那些可以直接进碎纸机的paper。”
“大学老师,听着地位多高啊,又闲,一周上两次课,其他时间爱干嘛干嘛。混到副教授以上,手上聚一堆学生给你干活,免费劳动力,还兢兢业业尽心尽力,不敢不干好,哪有这一本万利的事儿?”
“看不出来你还这么黑心?你当学生的苦日子忘了?还是受剥削受的心理变态,现在要加到别人身上去?”
苏亦好笑,“做学生的一方面骂娘,一方面再有这样的事,还是抢着干。干的时候,心里想,现在给你干,免得被边缘化,将来找工作,或许可以混个人情?老师那么多关系,随便推荐下,不是太容易了?可最后,十有八九都是落空的。”
“没错,哪个硕士博士出来不骂自己的导师?——你们文科还好,我们理科更狠。我一中学同学当年在B大读硕,一年发八百块钱,还是国家发的基地建设费——国家发的可是九百六,他导师说要收管理费,到了他们手里,就剩八百了——每天按时按点儿的上班,到最后毕业,不把专利材料写好,谁也别想导师给paper上签字。最惨的是,有一位博士生就因为干的太好了,专利没做完,读了五年还没让毕业。”
苏亦好脚尖上挂着拖鞋,一边摇晃一边说“文科生有文科生的难处,你不知道,以我为例……算了,说了像是开忆苦会,攻击英明伟大正确的党领导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哎,不过想一想啊,我现在不恨我的导师,为什么呢?其实也跟他见了不少的世面,这视野也跟着开阔了些。”
“觉悟挺高啊。” 飞利浦呜呜的响,胡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无论多厚的脸皮,越刮越百折不挠的往外钻,并且越来越硬。
“哎,真的,你别不信。你说大学里学着什么耍磕挠欣鲜煤媒玻磕挠醒煤锰靠烧馑哪晗吕矗褪潜雀咧惺毖劢绮煌皇歉呙鳎褪茄劢绮煌D阍偎笛芯可ё攀裁戳耍坎皇歉苫罹褪撬酰苫煜吕矗簿醯糜心敲葱┎磺宀怀氖栈瘛!?
陈明然洗净剃须刀,“干几年活儿,你在哪儿都有收获,工龄也不是白玩儿的。”
“我觉着吧,其实给导师干活是原始的一种学习形式,经过千百年的实践,也是有道理的。”
收拾好出来,站在她对面,蕾丝领似张非张,什么牌子的衣服?“原始的学习形式?”
“对呀,学徒呀。你想,跟着师父干活,然后慢慢的成熟练工,不是学徒是什么?古今中外多少年,学徒经过千锤百炼而被证明是传承手艺的一大最佳途径。本科生是群养制,研究生也只有优秀者才可以作为学徒,所以,古老的教育方式在现代依然有强大的生命力,被中外各高校广泛的应用着。进化,真他喵的有意思,时兴的新名词,装的也不过是陈年旧酒。”
陈明然翘起大拇指,“苏亦好,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将此理论扩成paper,往国外投一投,说不上能拿个什么奖来。”
苏亦好不屑的扬一扬头,“姑娘我是世外高人,还在乎这一点世内的东西?”
“那姑娘,中午咱俩吃什么?”
苏亦好仍旧沉浸她发现新理论的喜悦中,“面条吧。瞎吃点,晚上再说。”
“苏亦好,我提醒你,孔夫子有一句话你要遵守。”
“说。”
“‘讷于言而敏于行’,提醒你现在已经是主妇,以后请尽量把那高贵的头颅低下来看看民生,理论煮不了汤喝。”
“切,让你吃一顿面条,费这口舌,爱吃不吃。”起身往厨房走,心里还想,明明说好是两个人做饭,现在越来越多的是她做——她做也就罢了,他还要理直气壮的挑三拣四,自己居然还气虚的避免和他吵,真是堕落。
由于家里没菜,苏亦好所说的面条,真就是面条而已。水开后把面扔进去,扔点紫菜,扔点虾米。煮到差不多了,扔点盐,扔点味精。熄火后扔点葱花,滴点儿香油,陈明然十分无奈。
“苏亦好,现在猪也是要吃的好才肯长肉。”
“贵的不一定是好的,瘦肉精贵,你吃?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别心里没数。”
“要留住男人先要留住他的胃,这话,不用我重复吧?”
“那留住女人用什么?研究研究,你先留住我,我再留住你。”
陈明然恨不得扑过去把她的嘴撕两半,死丫头,就嘴硬,煮都煮不软。气乎乎的说,“苏亦好,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休了。”
苏亦好装模作样的笑了两声,心里却挺难受。唉,贤妻良母是每个女人的愿望,只是,先天的资质不同、后天的成长不同,弄到现在,骑虎难下,成了夹馅人。一方面传统对女性的标准对每个女人都构成了束缚。而另一方面,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觉得我也是智商健全的人,大家平等,凭什么就该给你做饭?现代女性,真是难。更难的是,为什么像马大宝那样抢着做饭让老婆在沙发上坐着的好男人自己就没遇上?这么个大男子主义者,怎么就没碰上林海薇那种传统的小女人而偏偏碰到了自己?
老天啊,乱点鸳鸯谱。乱撞的婚姻,使月老也昏了头。
“明天干嘛?”
“图书馆。”苏亦好不抬头的说。
“图书馆?干嘛去?”
“学英语。”要是再换工作,就试试进外资所或是外企,她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很自信,但知道自己的英语不恶补不行。
陈明然眨了眨眼睛没有正面发表评论,“那好,明天刚好我也去看看最新的journal,一起吧”。
“行吧,正好搭你车。”
陈明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搭老公车,还有这么客气的?
话总是说的很轻松,真正实施起来是需要代价的。第二天早上,苏亦好差点没把门擂破陈明然才晃晃悠悠的爬起来,磨蹭磨蹭,两人到市图时已经是十点半了。四处都是人,根本找不到座位。苏亦好拿着书,拐拐陈明然,“都是你,非要睡懒觉,连个座位都没有!”
陈明然嘿嘿笑了一阵儿,“嫌我起的慢,不晚上就在旁边监督我?——或者,你直接冲进来好了,门又没锁,怨我?”
苏亦好瞪了他一眼,瞅着北面还有个窗台有点地方,两个人过去站下,把书放在窗台上,陈明然看了看她的,“《社会契约论》,还是原版?”言下之意很明显,你能看懂?
“哼,不要小看我,法科生必读书目。”虽然英文确实难懂了些,但总不能没开始就放弃吧。
陈明然是标准的理科生,只是从中学历史中学过这个名字,对于这种抽象的理论书,他向来是敬而远之。但他也绝不相信她会真的兴致盎然,不信就走着瞧。
果然,半个小时后,某人开始打瞌睡,然后眼光开始往外看,又低下头看了几页,左挠右挠,突然走了。
陈明然一动不动,一会儿就看见某人手里拿着本书回来了,盖了那本满是小小的英文字的书,偷眼一瞧,是方块的中文字。
这回没打瞌睡,也没有眼光乱转,没动,也没有像身上长了虱子。
看的什么呢?
“呜——呜——呜”,电话响了。苏亦好出去接电话,陈明然赶快看了眼,汪荣祖,《诗情史意》。还真是有水平,这种书她也能一动不动的看,他陈明然是看不下去的。
回来了。两个人又看了会儿,陈明然拐拐她,“要吃饭了吧?”苏亦好看的正兴头上,“等会儿吧。”
一等等到下午二三点,陈明然饿的实在受不了,早饭就没吃,饿死了。他合上书,“走吧。”苏亦好看他脸上写着饿,无可奈何的收了书,跟他走了出来。
上了车,“让你吃早饭你不吃!”
“还不是你催的?”
“都是你睡懒觉,要是再晚一会儿,你要几点?到这儿就要十一点啦!”
“又不是上班,那么积极干嘛?”
苏亦好气鼓鼓的,“早知不搭你车了。懒!”
陈明然毫不逊色的回过去,“我是懒,可是有人打着来学英语的幌子,好像看的跟英语也没什么关系?”
苏亦好不好意思起来,讷讷的说,“我也是看了会儿的。”一会儿又感叹起来,“看看那些历史的东西,真是觉得人太渺小了。从古到今,人如同恒河沙数,我们总是说是非清白历史自有定论,可是,能写进历史的有几人?其他人,黑的兀自黑了,白的兀自白了,当时几人能知?后世更别提了。”
“怎么来这么大的感叹?”
“王振你知道吗?”
“王震?三五九旅的那个?”陈明然手握方向盘,两眼不断扫向路的两边。
“不是,明朝那个,是个太监,就是他把握朝政,操纵明英宗御驾亲征,结果导致土木堡之变。”
“唔。”哪里有吃的?
“英宗被擒,蒙古人要挟明朝,后来明朝人立了英宗的弟弟做皇帝,就是景帝,以免被挟制……”
“你吃什么?”
“随便。蒙古人一看要挟不成功,便打着送英宗回来的旗号准备袭击明朝。大臣于谦力排众议主战,救回了英宗,但一朝难容二帝,景帝不退位……”
“还吃Friday?”
“不吃,难吃。政治斗争就这样起来了。英宗被扶,景帝被废,英宗一上台便把陷他于敌人之手的王振恢复了名誉还刻成小像带在身边,倒是安排主战的于谦被陷害,全家抄斩……”
“吃个呷哺呷哺吧,快也省事,晚上回家再吃。”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陈明然一脸无奈的表情,“都死了几百年了,有什么好说的?你又罗哩罗嗦,直接说你想干什么不就完了?”
“你!没知识没文化!”
“我怎么没知识没文化了?若是我跟你讲十六进制的算法,你乐意听?”
“历史又不是专业,人了解点历史有什么不好?真是头脑简单,一根线,对牛弹琴!”
“你喜欢历史,我不能喜欢点别的?”
“喜欢玩那些破游戏?没文化。”
“好,我没文化,你有文化,有文化的人还用再去补英语?”话一说出来,陈明然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苏亦好怎么都不再开口,早知道是这样。夫妻之间果然还是要婚前先了解,情趣、吃饭的口味、生活习惯完全不同,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苏亦好的心里头一次有了茫然和失落。是不是,越来越熟了,所以才会有更高的要求呢?有一件是肯定的,如果要选男朋友,她不会选陈明然。
可婚都结了,似乎,也真的没有可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