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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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
她把脸印在水箱玻璃上，看到五色斑斓的鱼群从面前游过，气泡一连串的升起，整个海底的世界光怪陆离。
她伸出手，一条红白相间的小丑鱼凑到玻璃上来，亲密的亲吻她的指尖。
她屏住呼吸。
两秒后她快乐的大叫：“紫苑！快来看呀紫苑，它在亲我哎！”
她转头去找弟弟，绿眼睛的男孩子就在她身后，应和地微笑。波光粼粼全投射在他的面孔上，他碧绿的眼底像是住了一整片奇妙的海洋。
她呆呆的看着，说：“紫苑，你的眼睛里有好多小鱼。”
最后和父母一起离开水族馆的时候，紫苑答应她，以后要为她筑一座水晶宫殿，放在海底。
十岁。
“你看，那是大熊星座。”父亲伸出手，指着头顶的星空。
她仰着脸看天上的星星，不由自主地张开嘴。
篝火暖融融的，每个人的眼底都是火光闪烁明灭不定。
她抱着大水壶烤着火，裹了一层又一层大棉袄，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评价：“西伯利亚就是冷嘛。紫苑你坐过来一点。”
紫苑坐到她身边：“现在呢？”
她转脸看向弟弟，眯着眼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紫苑也笑：“有这么开心吗。”
她说：“嗯。”
“那很好。”紫苑也仰头看星星，“……这是我为你创造的回忆呀。”
“所以，再开心一点吧。”
男孩子如是说，瑰丽无比的星空全都落进他的眼睛里了。
她愣怔片刻，不明白心底的那种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的感觉是什么。她困惑的想了想，最后说：“紫苑你的眼睛真好看。”
明明比她小、看上去却要成熟的多的男孩子只是笑。
“你们，有没有听我讲话？”父亲佯怒，“听不听故事啦？”
“听的听的！”她迅速回神，讨好的笑，“爸爸，双子座在哪里呀。”
“看这里。”
她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
——然后，满天的星星，就全都掉下来了。
十三岁。
她尖叫着冲进弟弟的卧室：“啊啊啊啊紫苑！尼卡向塔妮娅告白了告白了告白了！”
男孩从电脑屏幕前侧过头：“怎么了吗？”
“尼卡呀！”她在弟弟的床上又蹦又跳，然后飞扑过去，“那个好怂的小子！我都拍下来啦！给你看！”
男孩子好整以暇的接住她和相机，漫不经心地微笑，按着快进一张张耐心翻过去。
“看这里看这里！他连翻了十个前滚翻！”她扒住弟弟的肩膀，指给他看。
紫苑“唔”一声，表示很有意思。
她原本兴致冲冲，可是抬头对上了弟弟隐藏起来不让她看的另外半张脸。
她的微笑慢慢淡下来。
“紫苑。”
“嗯？”
“那个时候……很痛吧。”
男孩子纤白瘦长的指尖顿在相机屏幕上，电脑屏幕的光印的他的侧脸莹白一片。
“其实还好。”良久的沉默之后他说，“你知道，我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
等站在房间外，确定房门彻底掩上，里面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之后，她才小小声地嘟囔：“骗子。”
——她查过契约者的资料，就算以她的白痴电脑水平查不到什么东西，也大概知道，契约者只是感觉不到喜怒哀乐而已。
“所以明明会很痛。”她想。
“苏芳？”父亲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拐角，迟疑地望着她。
“……爸爸。”她心虚道。
“我不是说过别再去见紫苑吗？！”父亲怒道。
她咬住嘴唇低下头。
父亲瞪着她，良久无奈叹气，“你知道，紫苑他……他已经不算是正常人了。不管你再怎么试探，他也不会觉得开心啊生气啊什么的……”
他尽量放缓语气：“有什么事情可以找爸爸啊。……我只是担心你，紫苑他…很危险……”
——又一个骗子。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紫苑明明还会对我笑。
十五岁。
“你要学做一个契约者。”黑头发男人把她的手死死摁在枪管上，“现在，开枪。”
她照做了。
瞄准镜下的男人应声而倒。
从此，她成为契约者。
游轮上她拉住金发男孩的手，茫然地絮絮叨叨：“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契约者的没有感情是指什么意思，你看，明明紫苑还会对我笑，还会愿意听我说一堆废话……
“可是我看到塔妮娅竟然对尼卡下手了……明明她那么喜欢他……”
她强调：“在成为契约者之前，她有那么喜欢他。”
“可她还是杀了他。”
“还有我。”她说，“我之前有那—么—喜欢摄影。可现在我看到这只鲸鱼——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看向手边牵着的July，他睁着那双水蓝色的大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人偶和契约者的感觉是不是一样呢。”她提问，又很快否决，“算啦，其实我一点好奇的想法都没有。”
她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上那头巨兽露出的光洁背脊。镜片里的景象壮阔极了，足以打动两个月前的她。
—为什么我以前喜欢摄影呢。
—那种行为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现在完全没有举起相机的冲动了。
—我好像已经忘了，喜欢某样东西是什么感觉。
她漠然地想着，放下望远镜。
身后甲板上小孩子嬉闹着跑过，“人鱼公主住在海底宫殿里吗？”
“我也想住在那里！”
她的心脏被一根无形的线轻轻拉扯一下。
对哦。她茫然地想，紫苑去哪里了？
“他是不是一个人，他的轮椅根本不方便，他只有一只眼睛了，他会被坏人骗吗，他……”
她突然住嘴，扭头看向小男孩。
“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冷酷的契约者还是那么多话？”
十六岁。
“她说我是假的。”
她重复。
“她管我叫紫苑，她说她从来没有带我们去过水族馆，她说她的女儿早就死掉了。”她木然道，“……她说我是个冒牌货。”
“……她叫我怪物。”
对面黑头发的男人显然这几年仍没有积累下安慰小女孩的经验，冷冰冰看她半天，才迟疑着伸手过来按一按她的肩膀。
“……坚强一点啊女孩。”松鼠说，“至少我们得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
“……我没有很想哭。”她侧过脸，让自己的惨样只对着什么感觉都没有的July。
总好过对着所有人丢脸。她想。
“我要找到紫苑。”振作起来后她说：“我要问清楚。”
“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呢。
她推着男孩的轮椅走在破败的水族馆里，水箱的玻璃碎了一地，里面一条鱼也没有。
所以，七岁那年的爆炸之后真正的苏芳就死掉了。
所以她其实从没来过水族馆。
所以紫苑才不是因为十岁的流星雨才变成契约者。
他天生就没有感情可言。
所以紫苑的残疾不是意外而是使用能力创造她的代价。
所以父亲不愿意让她接近紫苑，不一定是为了保护她。
所以全部的全部都是他撒的谎。
就连回忆都是假的。
想要来逛水族馆却一直没有机会的是苏芳不是她。
紫苑愿意为她搭筑水晶宫的是苏芳不是她。
紫苑在西伯利亚的冬天里想要温暖的是苏芳不是她。
他们都承认的，是苏芳不是她。
她有点委屈了。
可是认识她而非认识苏芳的那群人都不在。这里只有她和紫苑。
“你之前一直说，想要看看水族馆。”紫苑说，“——可是没有来得及。”
才没有。她想，那是苏芳的愿望。
“你就是苏芳啊。”明明毫无情绪可言的男孩子却敏锐的可怕，他吃力地转身，那只碧绿的眼睛定定望住她。
“就算你觉得那些都是我胡编乱造，那么你与我共同经历的这些年月，总是真实的。”
“我想要你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什么没有前半生的‘造物’。”
“你是我的姐姐。”
男孩子固执道。
她呆呆看着他，看到熟悉的住过海洋住过星空的眼睛里，现今装着她。
“我想让你高兴。”他温和道。
“还记得我为你创造的回忆里，我说过的话吗。”
“我会为你打造一座水晶宫。”
“一个，没有契约者，有着真正星空，你会好好长大的世界。”
五岁，她和父母去了心心念念的水族馆，看到了小丑鱼。
七岁，她被父亲带着参观了实验室，虽然仪器突然爆炸但幸好谁都没受伤。
十岁，她和父亲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看星星，他指给她看大熊星。
十三岁她见证了一个好友向另一个好友的告白，她用相机全部录了下来。
十五岁她开始周游世界，看到巨大的喷水的鲸。
十六岁她去拜访母亲，被带着在新的城市好好玩了一圈。
新的城市里也有水族馆，她兴冲冲逛了一圈，黑发黑眼白衬衫的男人和银发紫眸蓬蓬裙的女孩手拉手，麻花辫小西装的女人和粉色双马尾的女孩子在讲话，金发白风衣的男人牵着金发蓝眼睛背带裤的小男孩走过，对方还冲她微笑着摆摆手。
她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真好啊紫……”
咦。
紫…紫什么来着？
她笑着站在原地，一时走神。
算了不想啦。她甩一甩头，对着玻璃咧开一个大大的笑。
——我现在每天，每天都很开心。
于是玻璃上红头发绿眼睛的人影也向她微笑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