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有礼》一泓月

28、清晨送别

　　赵钰自小在父亲的严苛下，行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他将大部分用得东西收拾妥当，田地租赁已找到合适农户，伺候马氏的丫鬟婆子正在物色中。

　　在舒城县买卖人口的牙婆，把几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一字排开，供人挑选。

　　额头勒着红缎的牙婆，翘起兰花指，指向一位眉眼依稀清秀的女孩。她咧开嘴，露出几颗黄牙道：“哎呀秀才公，红袖添香当用这个女娃子。”

　　不等赵钰反应，牙婆接着用手使劲搓那小女孩的脸，灰掉了不少，脸也搓红得快掉皮，女孩身子只往后仰想躲过那只油腻腻的手。

　　赵钰眉峰微蹙，舒城县看似盛世景泰，平波无澜，在沉静的波水下不知藏了多少污垢。

　　“我家婆婆不用细瘦劲小的丫头。”

　　未见其人先闻其笑，牙婆向门槛望去。

　　一位年轻妇人，素裳青罗粉白袍子，腰间挂一香囊，乌发全部挽起木钗横插，一串红搭隐在耸起的鬓发间。

　　气质清而不寒，容貌端秀雅致清丽绝伦，笑声轻灵悦耳，行止有礼悦目，使人见之忘俗不敢轻亵。

　　“还有其他合适的吗？要伶俐知事些的，不要病怏怏走几步路就倒的。”不够马氏折腾。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她也不怯，落落大方道。

　　她朝正坐的赵钰回笑示意。

　　柔音清脆，泠泠悦耳，牙婆回过神不是说赵秀才没有娘子的吗？原来是金屋藏了娇。刚刚那笑眼波都快流出来了。

　　“夫人想要什么样的都有。”牙婆子舔着老脸凑到陈皎面前。陈皎迈出前脚，错开来人的贴近，在堂下的旁坐坐下，收敛笑意。

　　“既是给我婆婆使唤的人，就是要好好筛一番。”她扫了一眼堂中花骨朵般幼嫩的女孩，淡淡道，“叫那些婆子也上来。”

　　女孩都是穷苦人家或是拐子拐来的，柔柔弱弱也好掌控。老仆妇都是主动找牙婆子的接活糊口饭吃。

　　她不喜欢马氏，但这些丫鬟婆子不仅是伺候马氏的，还要守卫赵家。不能挑差了。等决定好，到给订金环节时，赵钰也没半分意见。

　　他把一半钱付完，等下午找里正在契约上盖印交接，就算成了。

　　“叔叔没什么要提点的吗？”

　　尾后抬腿迈门槛的牙婆子汇起精神，原来叔嫂，怪不得二人气氛有些奇怪，她还以为读书人都爱假正经。

　　她回头偷瞥了一眼二人，却有不似寻常叔嫂。她在心里已经编织好这月的“奇闻”。

　　待人走尽，赵钰问道：“嫂嫂回来？”

　　陈皎轻轻一笑：“我素有头疾和鼻疾去谢神医那儿多拿药备些，他的药配的最管用。恰逢昨日大雨晚了点回来，就没打扰叔叔休息。”

　　“婆婆去山上给你挖人参野菜补身体，家里一些琐事我得接受管下。还望叔叔莫要嫌烦。”

　　此时赵钰的视线多打量她几回，仿佛要将人看透。陈皎也不怕他看，未作亏心事何惧人视。反正昨日她也没明说自己的去意。

　　“那就有劳嫂嫂了。”过了半晌他道。

　　陈皎随赵钰去庐州府是再一个雾霭蒙蒙的清晨，马氏夜里半宿就醒了，为赵钰忙前忙后瞎忙，又把她叫醒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夹携迷蒙的倦意入了前一辆马车，在昏昏中听到赵钰一贯清冷却又沉稳的少年音：

　　“家中一切已安排妥当，明日便会有人接您回老宅。房契下人的卖身契您好好收着，若是平日有事可找溪水村长，大事就在县城告官。莫要怕，闵大人尚是赏识我。”

　　这恐怕是赵钰说过得最长的话了吧，她听见马氏鲜有的不舍和千万叮咛和隐隐的啜泣，少有的软弱情绪。

　　“陈氏好好照顾二郎，否则就算上天入地，我也要家法处置你！”

　　赵钰被推搡进了前辆马车。统共租了两辆，后面的空间大多装了家物什。这辆辆马车空间并不是很大，但装两个人绰绰有余。

　　只是她不是刚来那会儿，什么都不大清楚。叔嫂共车，很是引人遐想揣测。

　　“叔叔叫车停下，我去后面那辆吧。”自赵钰上来，她一家醒了大半的神，带着清亮的话语道。

　　车内的另个人，掸掸袖上沾染的灰尘，墨色的瞳孔在黯淡的光线下依旧有神，且若黑曜石。赵钰回道：“后面的马车空间虽大，杂物却多，不适合人去。”

　　还没走出溪水村就对她去了尊称。陈皎心里笑道，是忍得多累。她用巾帕盖脸，头抵车壁侧着睡起来，赵钰叶没和斥责她无礼。

　　比起马氏这待遇好很多。

　　两个时辰后陈皎萎靡的情绪好转，她约莫觉是到了舒城县。旁边的赵钰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她掀开帘子，马车现在走得正是平坦的通衢，要在舒城县的渡水码头弃车登舟，走水路到府城。

　　烟雨蒙蒙风吹斜散一片，在天将将明的清晨打在人面上清凉到有些冷彻骨。陈皎正要放下帘子，听一个清脆脆的女音问车夫：“可是溪水村赵家二公子的马车？”

　　“叔叔有人找你。”

　　赵钰感觉耳边有人轻声呢喃，他轻阖的双目睁开，肃整精神从马车内下去。

　　陈皎好奇地微掀开车帘一角。

　　问话的是一个穿浅紫衫的小丫鬟，她娉婷有礼朝赵钰微微屈身，双手捧一长方黄花梨木的盒子：“我家小姐，替大少爷向赵公子辞行。”

　　赵钰摆手道：“无功不受禄。”

　　“我家小姐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丫鬟把盒子直接塞入赵钰的怀里，“愿君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在小丫鬟逐渐消失的背影中，一曲飘渺的音调弥散在空中，似有似无若隐若现，恍若薄薄的烟愁似诉非诉，缠卷勾勒起这个清晨所有的愁思。

　　赵钰夹着个盒子回来了，陈皎赶快下车帘，坐在车内目不斜视。

　　他把盒子放在矮几上，并不看。陈皎确信他没看到自己偷窥，心中松了口气。

　　木盒雕刻精细，花纹栩栩如生，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暖香

　　啧啧，红娘拦车，递送定情信物。瞧这戏码，怎么像是是痴男怨女分别啊。

　　抵不住心中的强烈好奇，陈皎终是小心翼翼问道：“叔叔我能看看这盒子里是什么？”

　　古人都是送什么定情？

　　抱歉有点晚了，今天出去买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