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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偷梁换柱 ...

  •   密室轰隆一声关上了,隔绝了外头的日光,也隔绝了眼前的自由。贺兰闳抬头看看顶上的夜明珠,它再柔和的光泽也无法掩盖这里的冰冷,更无法冲淡眼前这人一身的煞气。
      “今日……是第几日了?”贺兰闳明显感觉到了饥饿和虚弱,知道这已绝非当日。
      “不过是第三日。你找来的那个人倒有些本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若是盼着那个人来救你,且得再等几天,毕竟,如今城中还戒严着,他可不能想去就去,想来就来。”云归玩味的神情冰冷而残忍,“你猜,他能不能带你活着离开?”
      贺兰闳哈哈大笑,他笑得太厉害引得自己剧烈咳嗽,“你之所以要活捉我,不就是为了把我在西祁的势力连根拔起吗?你说我能不能出去?”
      被他点明了自己的心思,云归不怒反笑,他回身坐在榻上,招手让一直假装不存在的小亭子上前:“给他把饭端过来,让他有力气了再说话。”
      …………
      城中接连数日戒严,将帝京城里里外外都看得铁桶一般。街上依旧没什么行人,可解除了危机毕竟不一样了。春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切生命都在蠢蠢欲动着,城中诸多百姓们的心也活泛起来。只是,但凡经历过这场决战的、知道熙澜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的人,这样的春日只会给他们带来刻骨的悲伤。
      空寂的街道上,城歌独身一人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草长莺飞的时节里,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无力。这两日他不断回忆起她坠下城楼的画面,碎掉的玉笛和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当初担心她会出事的心病终究成了现实。
      再没有哪个人受的伤能令他如此感同身受,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姐妹们不能,他同父异母的几个弟弟妹妹更不能。母亲的早逝和父亲的淡薄还是在他心里划下了道子,成为了隐伤。现在那个孩子死了,他一直想补偿另一个自己的心也死了。
      他捏着手里的酒袋子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酒入枯肠易催泪,此泪若不流出,便成了穿肠的毒药。他扬唇轻笑,鼻梁上的红痣有种哀艳的美,将哭未哭的眼睛写满了稚子的茫然。
      “咻——”一支暗镖自他身侧斜刺而出,电射般击中他身后的木头柱子。城歌猛地回头,不远处还有玄龙军巡逻的人,近处却无一人影,只有那深深没入木头的暗镖还剩下尾翼在轻轻颤动。
      城歌眼神一厉,拇指指节扣住剑鞘就要出手,却不料下一刻胡苏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的楼阁间。
      前辈?!
      巨浪般的愧悔之意瞬间将他扑打得狼狈至极,城歌望着他向自己招手,心底竟生出了一丝胆怯。
      可他终究还是上了那座楼阁。记忆里如顽童般可爱风趣的前辈不苟言笑着,一双眼里有预见了生死的悲凉。自己这副样子怕是早就落在了前辈眼里,陛下崩逝的消息,他怕是也知道了。
      “前辈……”他不敢抬头看胡苏的眼睛,等了半天,只听到他的声音仿佛苍老了十岁:“她……还是没了?”
      一听到这苍老而沉痛的声音,城歌忍了这许久的泪还是砸出了眼眶,“……前辈,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跟云归都没懂她,云归越是想把人留下,就越是留不住。”胡苏眼里都是显见的自责,“而我呢?一心想让小澜去完成我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之前她潜进城中救人的那次,她都累得昏倒了,我这个做师父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情绪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我生于乱世长于乱世,年轻时受够了这世道的苦便总想做些什么,可我既然继承了师傅的衣钵本该一心向道,可恨我没有本事却总妄想搅动风云——”他激动不能言,嘴唇颤抖得厉害,“我,我……”
      城歌听得心乱如麻,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堵在心口上说不出一句。“前辈……”他斟酌着要说些什么,胡苏却霍然转身捏住他的肩,“所以,无论能不能成,我都要救她一救!”
      城歌不敢置信地抬头,“您说什么?”
      西祁境内的一片山林里,常年聚集着许多行走江湖的人。三月天气回暖,这些人们又重新活跃在了各个地方。
      “秦钧大哥,有回音了,祝三查到了齐国那边的消息!”一个短褐打扮的少年腾跃着穿过林子,手里还扬着一封信,转眼就到了青钧身边。
      “拿过来我看看,”青钧一把从他手里抽走信封撕开,迫不及待地将里面的纸展了开来。给他送信的少年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急切的模样,事实上,这些日子他一直很焦虑。
      纸很短,上面的字也只寥寥几行:
      「贺兰闳兵败被俘,齐帝于当日在贞顺门城楼宣罪己诏传位燕云归,后自尽,坠地而亡。」
      捏着纸的手抑制不住剧烈颤抖,青钧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两行字,似乎怎么也看不明白字里行间的意思。他指尖用力到发白,一阵山风吹过,他只觉得脸颊发凉。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悄没声儿地退开了,青钧慌乱地抬手碰了碰脸,却抹到了一手的眼泪。泪滴打湿了他手里的信,那个与他亦敌亦友的小师妹,那个他最为欣赏的小师妹,竟然选了自尽!他还想着与她再见面是什么光景,却没想到会收到她的死讯!小师妹,小师妹,那个总是狡黠地和他斗法性情最对胃口的小师妹,她的结局不该是这样,师父不会坐视不管的……七情谷的弟子,哪儿那么容易死掉!
      “说吧,贺兰家留在西祁的还有谁?”云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榻边,眼神像潜伏着伺机而动的豹。
      “你想对他们下手?”贺兰闳冷笑的面孔有些狰狞,“告诉你,即使我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最看重的长孙和你的幺子已死,次子夫妇野心勃勃,那想必留在西祁的还有长子。”云归眸子里涌动着复仇的暗流,原本潋滟的光华被掩盖,“他的命,我收定了。”
      贺兰闳情绪骤然激动起来,苍老衰败的脖颈上青筋凸起,“西祁皇帝不会受你挑拨离间的,你妄想!只要有一人不死,贺……贺兰家就不会亡!”
      “是吗,”云归眼底迅速聚拢起浓重的戾气,“那就——都杀了好了。”
      贺兰闳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他,看清了他眼里的认真和决绝,“燕云归,你——不对劲,你不对劲。”
      云归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杀意缓慢流动着,随时准备出手。安静的他最可怕,可惜贺兰闳犹自只想着挖出他的痛点给他重重一击:“……是因为小皇帝吗?你想灭我贺兰家满门不止是为了拔除老夫的势力,你想为他报仇!哈哈哈哈哈……”他桀桀怪笑,“你夺了他的皇位还装得这般有情有义,真是天大的笑……”
      他正说得兴起,云归突然掌心一道劲风将他扫昏了过去。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独留小亭子忐忑地缩在角落。主上此刻的神情太过阴鸷酷戾,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模样。他已经在短短几个朝夕变了,敢妄动他的伤口,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
      “这么说,小澜现在在重华宫?”胡苏和城歌躲在一个临街的铺子里窃窃私语。
      “对,被云归用金丝楠木棺收殓在了寝殿。那后面的密室里,还关押着贺兰闳。这几日,他几乎寸步不离陛下,哪怕极难得地出去一次,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又回来了。”城歌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前辈有何打算?您要怎样……救活陛下?”
      “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当年收她为徒时给她服食的丹药,除能易筋伐髓之外,还有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当然,这也要看小澜受的是何种致命伤——”
      “她是后脑坠地,血流得不是很多,身上其余地方也看不出明显伤痕……这样的情况,有救吗?”城歌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又怕最终只是空欢喜一场,问得相当小心翼翼。
      “我给小澜服的丹药,整个七情谷内只有八颗,用一粒少一粒。这种丹药人一辈子只可服用一粒,一般在濒临死境或假性死亡三五日后开始重新有脉搏心跳,这便有了救回来的可能。”胡苏越想越觉得有望,“她是哪一日坠亡的?”
      “回前辈,是三月初二。今日是第三日,那我们事不宜迟,早些回去和云归……”城歌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胡苏一把按了下来。
      城歌不解地回头,“前辈?”
      “不要让他知道。”胡苏肃容,“我们都知道小澜为何自尽,跟她最亲近的云归又怎会不知?她倦了,累了,她想放下一切想要自由却根本无处可去,以这样一个无根无萍的身份守在云归身边绝非她所愿。”
      “可……”城歌亲眼目睹了失去心爱之人的云归是何等的令人不忍,难道要让他余生都活在痛苦里吗?
      “若小澜救不回来,那让他知道此事就如同杀了他第二次;若小澜救回来了,她必定不想一切回到原点,离开本就是她做的选择。”胡苏阖目拦住了即将出眶的眼泪,“救她,是我要赎罪。”
      城歌心里难过得紧,此事无论结果如何,都必定要有人承受痛苦吗?可怜世事果然难全,若此事能成,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谁还敢再奢求更多?
      “……好。前辈,”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您要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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